行至朝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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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少阳

声名赫赫的女捕快与初出茅庐的小毛贼偶然邂逅,结局有时候有点……说不得。

吾夫少阳,七年前在街行窃,恰被四处巡逻的我抓个现行,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我箭步上前一个擒拿,一个过肩摔,小样儿立刻倒地惨呼,我的同僚最识眼色,麻利上前,将其捆绑交差。

于是,便有了今天。

“良人,跑了许久,好累,过来给奴捏捏腿。”甫进家门,扔了腰间佩刀,我就软在了一张美人榻上。

少阳听到我的软声娇嗲,很是不满地从内室转出来,“抓贼的时候一口气跑上三十里你都不嫌累,到家就嚷嚷。”嘴上如是说,可他放下手中盛着饭菜的托盘后,还是顺从地给我揉肩捏腿,很是消疲解乏。

眼睛半睁半闭看着榻前雍闲懒散、温良柔顺的他,想到成亲当晚他对我的评价:红颜媚入骨。

当时我娇嗔:之前以后,奴多着男装,他笑,说我任是无情也动人,看我又要反驳,又马上添了句,况且吾妻最有情。

我哼唧了哼唧,算他识相。

虽是我铁面无私一手将他送入监牢,可也是我不辞辛苦为他洗脱囚尘。

他感动,出狱之日说相救之恩当以身相报,对于当时艳名更胜侠名的我,拒绝了财势之家的的四方求亲,抵抗了周围同僚的穷追猛打,其实已孑然寂寞多年,面对眼前翩翩风度美少年,勾魂摄魄桃花眼,我嘀咕了嘀咕,张口应允。

消息一传开,美艳捕快与俊朗小贼,虽有县太爷亲自来为我们主婚,左邻右舍还有我那些不成器的同僚们仍大声疾呼天道无常,谶为孽缘。

我笑,缘分便缘分,何苦加个孽字?喝喜酒也不道个恭喜,枉我往日巡逻奔袭,解民倒悬。当时我如此心思,可日后当差却未有丝毫疏懒,毕竟吾夫少阳这少年,深谙为夫之道,大家承认我,我也愿意为让大家承认他而努力。

“要是天下的小贼都像你一样都好了,浪子回头,弃恶从善当良人。”我边大嚼他亲手做的饭菜边感叹。

他马上塞了根鸡腿堵住我嘴,不快地质问道:“那些人哪如为夫一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承认他说的是事实,当年他在街上被捕,若非那张天怒人怨的俊脸,再加上临走时对我含情脉脉地一回顾,我也不会为他兜兜转转让其免受牢狱之苦。

心里如是想,仍旧对他撇嘴,“良人,为奴准备好洒了茉莉花瓣的洗澡水没?”

他只顾给我夹菜,“累了一天,先把饭吃完再说。”

如是体贴。

知道我晚上经常要出去,常常还没吃到一半就又被我那些同僚再次叫出去,嚷嚷着盗贼出入,县衙人手不够。

我不得不叹,所谓男人,不但在生活上离不开女人,就连抓个小毛贼没有女人都不行,真真是没用。

我这样说的时候,少阳只瞪我,桃花眼眸波藏怒。为了不让孽缘二字真成谶语,我娇笑着连忙改口。

少阳很是不屑,用他并不强壮的手臂一把将我拉入他怀里,问我到底是谁离不开谁?我当然说,奴离不开良人。

他很满意。

如是七年。

“良人,衣服太远,奴够不着。”我泡在硕大的木桶里,茉莉花香氤氲,很久没有如此舒服。

今天反常,吃完饭泡完澡依旧如此安静,看来终于可以和我们家少阳安稳睡个囫囵觉,多年的心愿。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赤裸手臂刚接过少阳递过来的睡袍,衙门李同僚便连滚带爬哭喊着闯入我家宅门,道是有几十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夜闯死牢,欲劫囚犯,现在伤亡惨重,亟待支援。

我有些兴奋,终于不是让我去捉贼了。

府衙张县令刚直不阿,比我还要铁面无私,一个月前审理一起强抢民女不成竟恼羞成怒动手杀人的案件,作案人恰是京中某身居相位高官的公子,前科罄竹难书。张县令不管那公子如何咒骂又是如何拿他老爹出来威逼,仍是毫不犹豫地将其关入死牢,上书请斩。

从地方转入中枢再转入县衙,层层审批下来,秋后处决的文案终于在昨天得到一个御笔亲书的朱红“准”字。

张县令如此为官行事,也正是我看好他的原因,不然以我在地方上的业绩与威望,早已被提拔进入六扇门。

穿好衣服提刀便走,少阳骂我胸大无脑,日日出夜差还如此激情澎湃,每次还都冲在最前头,连命都不要,就不会偶尔装个病请个假,晚上也陪陪他。

知道自己平日挺对他不住,但无奈我心中太有神圣的使命感,这位死牢公子来头不小,京中的老爹听说也是个事儿主,皇上都畏惧几分,这个“准”字来得着实不易。

张县令未因参奏相府公子而罢官反而得到嘉奖,京城那边想救人却未以官压官反而派人劫囚,看来是官运有变,真的不能或者不敢再惹是非。

趁这个间隙,此案早了便可早日为民除害,若是拖长生了变故,要是再办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无遐跟他解释,抱头猛地亲了几口连忙奔走。

此时的牢房早已乱作一团,狱卒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偶尔也能看见一两个黑衣人的。

看来我的同僚也不全是酒囊饭袋,集体围攻还能放倒个把人。

同僚们见我过来,眼睛发亮,知是救星来到,纷纷退到我身后。

我操起大刀,啊地大叫左挥右砍,黑衣人果然比我之前较量的小贼要强些,刚刚放倒一半我就已是香汗淋漓,呼呼喘气。我强行振作精神,今天不把这些个人全部放倒,那我一世英名岂不毁于一旦?

横刀上前,运足全身力气,猛地一挥,刀光如电横扫千军。

黑衣人全部倒地。

白道黑道出入绿林这么多年,我真的没有练到连刀气也能杀人的境界,倒是早已练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极良好定力。此情此景,虽奇虽怪,我却早已见怪不怪。镇定自若地挥挥手,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

冷冷目光瞥了一眼满脸绝望的相府公子,示意我后面那一帮正用无比崇拜的眼神看我的同僚们赶紧处理尸体。

我还要赶回去陪我们家少阳睡觉。

伸伸懒腰踢踢腿,晃晃悠悠出了牢狱,抬头看看月亮,很大很圆。

月亮下款款走来英俊潇洒美少年,眉目含笑,飘逸若仙。

不是吾夫少阳是谁?

“每次都逞能。”他敲我头表示不满。

我凑到他面前,把鼻息直接喷到他鼻子上,死死盯着他问:“为什么每次遇到难对付的小毛贼你都会出现?”

他呲牙咧嘴地一笑,猛地将我抱起,转移话题:“也不嫌累,赶快回家睡觉。”

我勾着他脖子,满心疑问地看着白瓷瓶儿般的侧脸,白带散束发,白衣临风举,不知为何竟想到七年前的春日,我追毛贼追到城外荒林顺手救的一只被猎人陷阱弄得重伤的白狐狸。

问他:“良人,你是报恩来的吗?”

他笑:“身上有汗味,回去再洗洗。”

我娇嗔:“良人帮我按肩。”

他道:“总归是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