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独症谱系障碍的本质

自从人们认识到，孤独症是由各种发育问题引起的，人们的兴趣就集中到这样一点上：究竟是哪些技能没有得到适当的发展？从一个婴儿成长为一个功能全面、能够独立生活的成人，在各个相应的阶段会出现不同的能力，然后形成综合的能力。最初，在这一领域工作的许多人认为，孤独症是由于语言发育障碍引起的。这个观点似是而非，因为确实有许多这样的孩子，他们的语言发展延迟、偏离正常，或者根本没有语言。看上去，如果他们在理解和使用口头言语（spoken speech），以及用手势进行沟通这两个方面都受到影响，就会引起孤独症行为。当时，人们希望通过某种替代的沟通方法去克服这些特定的语言问题，从而能够取得重大的进展。后来人们发现，一些有孤独症谱系障碍的儿童和成人，虽然发展了良好的语法和词汇，甚至能够运用某些手势，但是仍然具有孤独症行为，于是不得不抛弃这种理论。

了解孤独症本质的一条线索来自家长们所回忆起的对婴儿行为的叙述。在那些后来被诊断为有孤独症障碍的婴儿身上，早在语言发展之前的好多年，就已经呈现出缺乏社会互动方面的兴趣。普通儿童的早期发育研究表明，在他们身上存在着与生俱来的对其他人，尤其是对母亲和其他养护者的形象和声音的兴趣；在语言开始发展之前，婴儿就会通过躯体的动作和发出的声响以各种可能的方式进行沟通，并且还有着对来自他人的沟通做出反应的动机。这些与生俱来的“本能”，早在出生的第一年就能够看出来。

在第二年，另一方面的社会交往技能应当开始出现——那就是想象力。儿童开始玩玩具，最初单纯是为了感觉，然后才是带有明显目的性的，继而用来玩装扮游戏（pretend games）。儿童开始有能力把一件物品假装为另外一种东西——把一只盒子当作一个洋娃娃的床，或者把一排椅子当作公共汽车等。再往后，儿童在一起玩耍，发展出了复杂的想象性游戏。想象力使得各种各样的技能都得到了实践，尤其是使一个儿童能够假装其他人，能够在社会性游戏中扮演其他人的角色。进行此类游戏，要依赖于儿童已经发展了的知识，知道其他人都是有思想和感情的（这方面的知识是与生俱来的，但需要时间才能显现）——这就是所谓的“心理理论”。当这方面的知识已经显现的时候，装扮游戏有助于提高儿童了解他人思想和感情方面的技能，而这种技能是融入社会生活所必不可少的。

如同所有其他发展性技能一样，这些能力都依赖于大脑的功能。孤独症儿童却不具备这些技能，或者说他们的这些技能受到严重的损伤。在第一章描述的在坎伯威尔进行的研究中，我们发现所有具有孤独症特征的儿童，无论是符合凯纳的描述，还是符合阿斯伯格的描述，或者二者都有点符合，他们在社会互动、沟通和想象力的发展方面，都存在着缺失或者障碍现象。他们都具有狭窄的、僵化的、重复的活动模式和兴趣。虽然被称为“三合一”（triad）障碍的这三种障碍所呈现的方式，以及重复活动所呈现的方式，都存在着广泛的差异，但是仍然能够识别出作为依据的种种相似之处。

毫无疑问，三合一认知障碍的背后还潜藏着一个更为基本的心理功能缺失问题。孤独症人士很可能没有能力将记忆中的信息和目前发生的事件整合在一起，不懂得如何去总结经验，不能预测将会发生的事情，不会制订计划。他们不明白这世界上的一切，可以从经验中学习，难以把时间和空间有序地组织起来。乌塔·弗里斯认为，他们缺少“中央统合功能的内驱力”（drive for central coherence）。输入的信息越复杂，有孤独症障碍的人士就越难以理解。人类是极为复杂的，他们的言语、动作和反应也变化多样，所以，社会互动障碍成为孤独症障碍的一个重大特征毫不令人吃惊。

孤独症人士可能是在更深的层面上，在普通人与生俱来的、赋予不同的经历以不同程度的情感意义（emotional significance）的系统中受到了干扰。为了生存和繁衍的生理需要，大脑原先是如何赋予情感价值（emotional value）的，在此基础上，大脑又是如何在多年中发展出一种与该个体生活的文化有关的、复杂的价值体系的，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心理学理论。无论神经中枢的机制是什么样的，看上去，有孤独症障碍的人在区分重大和琐细事物的能力方面存在障碍。在一些幼儿身上，甚至表现出对食物也漠不关心。在那些患者身上，对他人缺乏兴趣也是突出的特征。还有另一个行为特征，即对在他人看来微不足道和毫无意义的特定物品或者经历所表现出的怪异的迷恋。

总有一天，我们可能会拥有一些测试，来展示这些基本问题的本质。但就目前而言，我们仍需借助三合一认知障碍来辨认孤独症谱系障碍，因为这些障碍可以从个人的发展状况和行为表现中了解到。

(1)　译注：言语（speech）指运用语言表达思想进行交际的过程，既包括说话、书写等表达过程，也包括听说、阅读等感受和理解的过程。言语离不开语言，它要以语言作为工具；语言也离不开言语，只有通过言语活动才能体现语言作为交际功能的职能。言语分外部言语和内语言语两种，它又分口头言语和书面言语两种。口头言语包括交谈式的对话语言和演说、讲课等方式的独自语言。

(1)　译注：“心理理论”（Theory of Mind），曾译为“心智理论”，指可以意识和理解别人的想法、信念、愿望和动机，从而理解对方的行为，预测对方下一步行动的能力。

(1)　译注：1989年，弗里斯提出孤独症是一种以信息加工缺陷为特征的认知障碍，患者存在的问题可能与中央统合功能不足有关，即偏好细节部分多于全盘思考，缺乏整体和重点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