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寒风中的凤凰

杨老四家的鸡飞走了，那是一个寒冬的凌晨，北风携卷着一股冰刀子，在村子里七进七出，杀的是浩浩荡荡，连村子里的空气都为之凝固。早起上厕所的人，都在这肃杀的氛围中，哆哆嗦嗦听到了一阵奇异的叫声，那声音有点像凤凰的叫声，虽然村里老老少少几百号人，甚至是埋在村东头田野里的那些人，究其一生也没有见过凤凰长什么样子，叫声又是什么响的，但那天早上听到的人都这么说，有人甚至还说亲眼见到了那只凤凰，就站在杨老四家的屋檐上，仰天长啸。

天大亮时，村子里早已经议论纷纷，众人都自觉地围到了杨老四家门口，不管是听到那叫声的还是没有听到的都说杨老四家出了一只凤凰，不得了了，必定要出贵人。

“这要是搁在大清国，是要出一位皇后的啊！”铁老头神情肃穆地注视着杨老四那张紧闭的大木门，将原本佝偻的脊背使劲儿往上提了提。

跟他一个年代的那些老头们，都狠狠点头表示赞同，惹得旁边那些年轻人看着杨老四家的门有些眼红。

“你们说，杨老四有两个女儿，真要是出皇后，会是哪一个？”人群中铁青二憨憨地问道，表情跟他爸铁老头一样认真严肃。

“老二，你抓个揪，我们帮你去杨老四家讨个皇后给你做媳妇！”

年轻人听到吴老四的玩笑，哄堂大笑，笑得村里的空气都显得温暖了不少。

哄笑声引来了主人家的好奇，杨老四的妹妹杨九儿推开木门时，发现有几百双眼睛，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齐刷刷射向了她，霎时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轰然巨响一声，愣在了门前，跟那扇门一样矗立在大地上，一动不动。

僵持了约莫一分钟后，人群中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儿。

“九儿不会是傻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年轻人开始走出人群，朝杨九儿走去，可无论他们如何呼喊杨九儿的名字，她始终是那个姿势，宛如一扇门，不动也不应。

吴老四打算上前抓她时，被裴郎中从后面厉声呵斥住了，裴郎中说：“谁都不许碰她，都远远儿的走开！”

人们开始像波浪一样向后一层一层褪去，直到裴郎中眼神不再死死地看着他们。

从屋里跑出来的杨老四，也被裴郎中呵斥一声，站在了庭院中间。他眉头紧皱，透过被九儿遮挡住的门缝观望着屋外黑压压的乡邻们，不明所以。同时又从裴郎中的眼神中，发掘出妹妹九儿可能出了问题，一时间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从脚底下涌上来一股无力感和莫名其妙的火气。

“球，还说是凤凰要出皇后，我看铁定是一只黑乌鸦，看把九儿妹子弄成个啥了！”在裴郎中聚精会神查看九儿的时候，人群中又开始了议论。

“九儿这丫头，应该是被那只黑乌鸦勾了魂了！”铁老头叹了口气。

“我说铁老头，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那到底是凤凰还是乌鸦？”杨九爷站在一旁，脸上的肉在嘴角的牵动下，东倒西歪。

铁老头不悦地眉头皱了皱，讥笑道：“老神棍，你祖祖辈辈都是搞这一行神神鬼鬼的，你给说说今儿这事是个啥！”

“我看你个鸡儿！”杨九爷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转身挤出人群，站到墙角，晒起了太阳。

“呸！”铁老头一口气憋在胸间，却又不好当着众人与杨九爷计较什么，也恶狠狠骂了一句：“不是人的东西，把你能的！”

就在众人胡瞎咧咧间，裴郎中已经大致探清了九儿的病症，用手摸着胡须微微点起了头。

杨老四见状，那无力感瞬间抓住了一根麻绳，隔着门喊道：“叔，九儿她咋样了？”

裴郎中笑笑，摇了摇头，不知所云地自言自语道：“不好说、不可说。”

而后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穿过人群走到了杨九爷那里。

“老药罐子，好治吗？”杨九爷看着他笑问道。

“她是被吓愣了，再等等看，应该就会恢复的！”裴郎中也回目笑了笑。

“你真是越老越糊涂，这么好的个丫头你还以为是那些个婆娘？”杨九爷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儿地骂道。

说罢，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到九儿面前，脱下自己脚上破烂不堪的棉鞋，放到嘴巴前吹了一口气，就转手狠狠地摔打在了九儿的脸颊上。

九儿惨叫了一声，就倒在了地上，然后她便摸着通红的脸颊，双眼怒视着杨九爷，骂道：“你个神棍，你好端端的打……”

一句话还没骂完，就被屋外人群中的惊呼声打断，记忆像潮水一样从大地中涌上来，羞怯地抱着脸颊跑进了屋里。

裴郎中嘴角颤了颤，说：“你打就打了，为啥打之前要吹那口气？”

杨九爷满不在乎地说：“我是神棍嘛！”

这是杨老四突然在屋里头大声喊道：“妈，你大清早在屋顶上干啥，我找了你一早上！”

杨老太太虚弱地喊道：“哎哟，哎哟，哎哟……家里的一只鸡飞到屋檐上来了……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哎哟……”

铁老二嘴角抖了抖，看着杨九爷的背影，自言自语到：“还真是个鸡儿啊……”

裴郎中笑道：“对，你还真是个神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