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水落石出
五个月后。
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春河说了一声,“请进。”瑶琴微微一笑,手里拿着一份快递走进来,低声说,“春总,你的快递。”春河应了一声“好的”,没抬眼看瑶琴。
快递是从BJ寄过来的,寄件方赫然写着“京燕大学岳伦”的字眼。打开快递,牛皮纸大信封里夹有纸质文件和几张黑白相片。
“春总,谢董的事...请你节哀,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春河没说话,瑶琴先说了。她亭亭玉立,站在春河的办公桌前面,等待春河看她一眼,才甘心走出去。
“行了,行了,”春河瞟她一眼,有点儿不耐烦了,“你先出去。”
“嗯,好的。”瑶琴笑了一声,退出去了。
文件上,那个当年开枪射击古芸父亲的警察,是一个叫做钱四的男人。春河小心翼翼取出照片,放在明亮的光线里,瞄了许久,看见一个长相酷似钱克海的年轻警察,宽头阔脸,浓眉大眼,笑容有点阴冷,似乎在时光中凝固了。
“哪有这么巧合呢?这人,应该就是钱克海年轻时候的样子了。”春河想。
他没有立刻去找古芸,把岳伦的信件交给她,担心让她更伤心。回想这段时间,她的心已经伤透了,再往伤口上撒一把盐,于心不忍呢。
他把照片和文件塞进牛皮纸大信封,锁在抽屉里。
直至一个月后,在春河的办公室里,古芸问他,“那么久了,岳教授那边有消息了吗?”
“呃,呃...”他支支吾吾的,不敢看古芸的眼睛。
“你怎么了?有就有,没有就说没有嘛。”
“没有...”
“哦。是不是真的找不到那个警察了呢?”古芸沉下脸来,皱起眉头,幽幽地说。
“就算找到了,你妈也看不到了。”春河随便应了一句。
“唉,”古芸叹息一声,说,“我昨晚梦见我妈了,她笑得很幸福,身边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好像是我爸,朝着我微笑。梦里很乱,醒来时,只记得他俩的笑容,印象特别深刻。”
“好梦,”春河说,看看坐在身边的古芸,把她的手拉过来,慢慢摊开掌心,端详片刻,说,“看你的掌纹,还不错啊,以后家庭幸福,子孙满堂...”
“你就喜欢瞎哄人了,”古芸甩开春河的手,撇撇嘴,低下头,手指自己的头发,说,“你看我,很多白发丝出来了。这段时间,长得特快,哎,老了,再过几年,就是带水黄花了,还有人要么?”
“就算全世界不要你,我要,我要!”春河马上紧紧抱住古芸,吻几下她的脸,笑说,“买断了,一百年。可以吗?”
他俩默默地拥抱了。古芸泪如雨下,几乎把春河后背的衣服湿透了,她的泪水不冷,带着温度。
许久,春河开始说话了,“等抓了钱四,哦不,抓了钱克海后,咱们就去洪源岛吧。”
“钱四?...谁呀?”
“说错了...”
“你今天怎么说话老出错的呢?”古芸又皱起眉头,春河解释几次“我说错了”后,她不皱眉了,接着说,“我妈走了,我对家福已没什么好留恋了,当初回国来,我也只是为了帮帮她,才...”
“我们准备一下吧,洪源岛那边的事情。司机交代出来的买凶证据,法院已审理一段时间,应该快要水落石出了。”
“钱克海昨天又来找我,说我冤枉他,他不是那种人,还威胁我,叫我马上撤诉...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要小心自己的安全啊,芸,我只担心,他可能会对你下手。他们父子什么坏事都可以干的出来,不要低估他们!”
“去,我才不怕呢。料他也不敢。”
古芸从沙发上站立起来,在春河面前走来走去,一会儿望出窗外,一会儿看看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的春河。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看见办公桌子上一个厚重文件夹下面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的大半被遮住了,但“京燕大学岳伦”的署名露出来,非常显眼。
原来古芸进来时候,春河坐在办公椅上反复研究岳伦寄过来的照片和文件,不巧古芸推门而入,他来不及把信件锁在抽屉里,就匆忙地把文件夹草草压住它。
“这是什么?”古芸一把抓起信封,扫一眼上面的文字。
“嗯,嗯...”春河脸红了,“我只是担心你,没让你看,这段时间我也很犹豫...”
古芸没说话,迅速把里面的文件和照片看一遍,然后默默流泪,叹了几口气后,说:
“唉,水落石出了!钱克海,你真的好狠啊!我家和你究竟是哪辈子结下的怨仇!?”
“你冷静,你爸妈的在天之灵看着你,恶人必有恶报。”
古芸又默默流了很多眼泪,眼睛红的吓人,对春河说:
“你没必要瞒着我,我爸不会回来了,我只想多找一份证据而已,可是,可是没想到杀我爸的人竟然就是他...”
说完,古芸披散头发,气冲冲地走出门外。
“别冲动,别冲动!”
春河尾随古芸出门,从后面拉住她的手,可是古芸用力一甩,挣开春河,往钱克海办公室方向跑过去。
这些日子,钱克海被逼得手忙脚乱的,一边应付公司里的事头,一边官司缠身,特别是那个反悔的货车司机举证后,更被古芸穷追不舍,隔三差五接受调查,做记录,跑法庭。
这当儿,他刚谈完几个重要的供货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顾不上喝一口水,就接到市里公检法朋友的来电了。
电话里,朋友提醒他,“等会警察就过去找你了,小心一点,那案子审了很久,对你很不利了。”
他心头一紧,感觉要有横祸飞来,逃跑的念头在他的脑里晃荡了几次,来不及细想,快步往公司门口跑了过去。
钱龙已飞去海县打梁山的官司了,他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谈心的人。他想立刻坐电梯下去负四层停车场开车,逃离公司,逃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他记得那一年在街头开枪杀人后,害怕报复,自己像只张皇失措的鸟儿,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心惊胆跳,夜不能寐。
终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顶不住惊吓,带着娇妻幼儿逃离BJ,坐着火车一路南下,寻找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重新生活。
很多年过去,当时逃亡的感觉,记忆里渐渐模糊了,而今,又一次从寒凉的脚底冒出,窜上身来了,像不小心被人推进冰冷的湖水里,一下子冻得浑身啰嗦。
“钱克海,你去哪儿?!”公司门口,古芸在背后大声叫住他。
“这样闹公司真要散伙了...”前台的两个文员,瞟他们几眼,低下头,小声说话。
钱克海不理古芸,整一整西装领带,然后仰着头,故作镇定,径直往电梯间里走去。
按完电梯,他回头看追近他的古芸,冷笑几声,说:“你不孝不义,你妈走后,还吃里扒外,勾结外人陷害我一个老人...”
古芸冷冷地走近他了,仅仅相隔二三米远,她的旁边站着春河。
“你是不是钱四?”古芸指着钱克海的脸,大声问。
钱克海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慌乱,他很快笑出声了,淡淡地说,“古芸,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别忘了,你妈走了,我还是你的父亲,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问你!你是不是钱四?”古芸又一次拔高声音。
“不认识...你想干嘛?”
古芸拿出那张半身像的黑白照片,指着上面的那个年轻警察说,“这是你年轻时候吧?是你当年开枪杀了我爸,对吗?”
钱克海瞥了一眼照片,立刻转头过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男人做事,敢作敢当!”春河朝钱克海说,“你就认了吧!”
古芸眼睛发红,突然冲上去,一把死死揪住钱克海的头发,大声吼叫,“钱克海,你还想骗下去吗?你还想做恶吗?”
钱克海像杀猪一样痛叫几声,勃然大怒,左手推开古芸揪住他头发的手,右手猛然抡过去,紧紧卡住古芸的脖子。
古芸不禁仰起脸,张大嘴巴,表情异常痛苦,几乎要断气。她揪住钱克海头发的双手依然不松懈,像钉在他脑袋上了一样。
春河急了,冲钱克海厉声说,“住手!”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拽开钱克海卡住古芸脖子的手,说道:“芸,别激动,别激动,他逃不了...”
电梯间里立刻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员工,有人悄悄说,“这公司完了,完了,完了...”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钱克海眼睛亮了,仿佛看到救兵。他立刻甩开古芸和春河,想坐电梯下楼去。只要今儿能顺利离开这里,他就有办法逃脱眼前的困境。
电梯里面走出来三个身材高大的男警察。其中一个表情严肃的中年警察见了钱克海,好像认识他一样,冷冷地问,“你是钱克海吗?”
“是,是,是...”钱克海脸色苍白,手脚啰嗦,全身直打寒战。
“谢杏芳案子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你雇凶杀人,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说完,身边两个带着警棍的年轻警察走上去,把冷冰冰的手铐套在钱克海的手腕上。
“冤枉!冤枉...”钱克海几乎要哭出声音来。
钱克海被警察带走几个小时后,春河接到钱龙的电话。他以为钱龙会像看见杀父仇人一样跟他拼命,哪料电话那一头竟然失去凌人的盛气了。
“春总,呵呵,有话慢慢说嘛...”钱龙笑着,语气非常讨好。
“你说!”
“你们把我爸抓走了,可是我要告诉你,你们真的不怕公司股价暴跌么?上次,谢杏芳死了,咱们费了好大力气,好不容易才让它涨回去。”
“就让它跌呗,跌到几分钱又咋样,变成废纸又咋样?我没所谓......”春河说着,放声大笑起来。
“你们...你们钻石王老五,我钱龙还要养家糊口。”钱龙似乎自我调侃,又似乎在乞求。
“老婆都扔掉了,说什么养家糊口?”春河冷淡的说,“快养三房了吧?”
钱龙沉默了。
春河也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春河那一头依然静悄悄的,钱龙觉得电话快断线了,不得不说了下去:
“咱们不能再闹了吧,家福真要散了,不能有话好好商量吗?”
“我不闹,是你们在闹啊!杀人放火也是你们家干的!!把梁山害惨了,你就高兴了。你能放了他吗?”
“春总,这个事,就搁搁吧...我说过我没办法...咱们先想办法稳定家福股价吧。再说,公司股票跌成仙股,退市了,对谁都没好处。谁跟钱有仇呢?你说对吧?现在市场上的投资者对我们越来越失望了...”
“你想怎么稳定?”
“我也不知道,想听听你的办法...你是高材生,读书比我多...”
“哈哈...”春河又大笑了。那么多年,他第一次看见钱龙对自己谦卑的姿态,异常稀奇。
“请职业经理人进来管理,我们三个都退出,可保留也可转让股权,谁都不许干预公司的具体事务!”
“我想想...”钱龙沉思片刻,缓缓地说,“那样也行,好吧,发公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