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1〕

其体源出于《国风》〔2〕。陆机所拟十四首〔3〕，文温以丽，意悲而远〔4〕，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5〕。其外“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虽多哀怨，颇为总杂〔6〕，旧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7〕。“客从远方来”、“橘柚垂华实”，亦为惊绝矣〔8〕。人代冥灭，而清音独远，悲夫！

【注释】

〔1〕古诗：见《诗品序》“古诗眇邈”注。

〔2〕体：体貌，即作品的总体风貌。《国风》：《诗经》中《周南》《召南》《邶》《鄘》《卫》等十五国风的总称，为周代地方乐歌之总汇。

〔3〕十四首：一作“十二首”。《文选》所载陆机《拟古》仅十二首。

〔4〕远：此谓意旨超脱，使人心宽，不为哀情所累。按：颜延年《庭诰》言及消忧解烦之法，云：“故欲蠲忧患，莫若怀古。怀古之志，当自同古人。见通则忧浅，意远则怨浮。”“意远”即旷达宽心之意。《古诗》中“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等，皆自我宽慰语。故清刘熙载《艺概·诗概》云：“《古诗十九首》与苏、李诗同一悲慨，然古诗兼有豪放旷达之意。”

〔5〕一字千金：《史记·吕不韦列传》载：秦相吕不韦令门客著《吕氏春秋》，“布咸阳市门，悬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

〔6〕“虽多”二句：谓陆机所拟之外的四十五首（今大多亡佚），虽然都颇有哀怨之辞，是其共同之处，但其体制风貌，却并不单纯。总杂，驳杂，不纯一。

〔7〕曹、王：指曹植、王粲。

〔8〕惊绝：使人惊异之极（参王发国《诗品考索》）。

【译文】

其体貌源出于《国风》。其中陆机所模拟过的那十四首，文辞温润而美丽，意旨悲伤而旷达，使人心魂动荡，可以说几乎是一字值千金！此外“去者日以疏”等四十五首，虽然多有哀怨之辞，但颇为驳杂不一，旧时被怀疑是建安年间曹植、王粲所作。其中“客从远方来”、“橘柚垂华实”二首，也是令人惊叹不已的了！作者、时世湮没不彰，而清美的音响却传送得特别久远，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