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九八三年的国庆节,工会商量工业局文艺汇演。曾由美和谢秘书的二重唱是保留节目,节骨眼上谢秘书嗓子出了问题。曾由美给工会黄主席建议让陆可维顶上,说他唱的好。袁丽贞听说有人推荐陆可维总觉着有点蹊跷,虽然忙着生产线,文艺调演也是政治宣传工作得大事,她这就去找儿子。听要在国庆联欢会唱歌,陆可维他想推,母亲说“你就码起胆子当一回歌手!又不是一个人,是男女声二重唱!”
“跟谁?”
“曾由美”
陆可维心里激灵了一下,这也不像妹妹说得!这是要双双登台的,曾由美不会仅是穷开心拿他耍一下,这分明就是挑明了!陆可维想和她在一起,又怕和她在一起,心里矛盾着又不知道咋和母亲说。袁丽贞觉着也是露脸的机会说:“红旗飘飘迎头上,千难万难踩脚下,试一试吧。”
一下来了勇气,他说:“那就试一试吧。”说完想起曾由美可爱的样子,想去又怕出丑,陆可维的心一下乱了。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曾由美没有广播她的检查,佟满堂早就忘了。听说儿子去了政工处,他皱起眉头,寻思去那儿干吗?干脆让谢秘书把他叫来问问。
此时佟远斌正在对全厂人员进行分层摸底,放下数据来到厂长室,问:“厂长,你叫我?”
“还好,我就怕你叫我爸。”
佟满堂起来背着手在办公室踱了两步,说他不该到政工处,那个工作太轻松。如今改革大潮来了,每个人都受到冲击,佟远斌想着人的思想变动和生产关系,问父亲:“人活在社会上,最看重的是啥?”
“地位,”
“还有呢?”
他问去过青年路吗?那儿有卖蚊帐的叫杨百万听说过吗?不知道扯到他干嘛!心里想着你别给我挖坑,佟满堂回答说,“我听说了,就怕他的钱不干净!”
“错了,人家就是靠劳动致富,靠做买卖发财。你知道工人想不想当百万富翁?”佟满堂轻蔑地说那是梦想。“对,是梦想,难道工人阶级不可以有吗?”
佟远斌说时代在变,谁不想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汽车洋房。
“你少给我上政治课。”
“如何工作与群众想的一致,并且带领他们实现梦想。这个工作轻松吗?我干这个工作,可以摸清工人之所想,促进改革,这不重要吗?”
佟远斌说完身朝外走去,走到门边回过头来看着他。佟满堂心想你在这儿等着我呀,他不服气地说:“你就走啦?老子还没发话呢!”
“你不会说不的!”
佟远斌撂下这句走了出去。好像被儿子给了一闷棒!佟满堂从来没有想过工人的梦想,更没有想过自己的梦想。把产品做好,把工厂守好,上级让干啥就干啥,这就是一个军人的最高理想,所有的梦想都应该服从这个目标。谁都当百万富翁,那还要组织领导吗?他觉着儿子的思想很危险。
中午吃饭时曾由美又来到陆可维身边,她刚走,手下一个技术员过来说她对你有那个意思。技术尖子和厂花是绝配,还说他梅开二度,说完笑嘻嘻的走了。几天来全是曾由美,他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迟来的爱,他还怕人说他老牛吃嫩草,不要脸。
晚上排练时,手里专门拿了一本书当道具,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他的胆怯。进来时,弹风琴练声的曾由美回过头对他甜甜地笑了。陆可维赶紧说,“他们还在加班,我可是抽空来的!”停了一下又问,“哎,你和谢秘书不是唱得挺好吗?”
“他不想唱了,借口说是声带长了啥小结。”曾由美哈哈一笑说,“唱歌就唱歌呗,他居然想追求我!被我呛回去了!”
陆可维喏喏地说:“谢秘书不错的……”
“啥呀,在厂部也只能听人使唤!”她说着看着陆可维,“我喜欢有技术的,像你这样的。”
陆可维掉开目光不敢看她,好像干了不好的事。开始练声,曾由美先弹出一串音阶,同时嘴里吗吗吗咪咪咪地定音,连唱两遍。陆可维有点怯场,声音干涩。曾由美让他站直,气沉丹田!说着去扳他的肩,又伸手到腹部轻轻一拍,陆可维像触电似的僵住了,喊道,“别碰我!你手上带了电!”
曾由美禁不住哈哈哈笑起来,突然亲了他一下!嗔声道:“我电死你!”吓得陆可维叫了起来。
当琴声再此响起时,工会活动室传出了优美的校园歌曲:黄昏的乡村道上,洒着一地细碎残阳——。这是流行的歌曲《赤足走在田埂上》,这歌声在两人心中激荡,仿佛携手走在沙河的田间。
佟远斌听见歌声停下车,听了一会儿走进楼里去看。两人唱完,佟远斌在门口拍起了巴掌,他看着曾由美问,“能不能请你伴奏,我也唱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
这个歌他也会唱?曾由美不由暗自惊奇起来,找出曲谱开始弹琴。佟远斌在部队是练过的,做了个姿势开始唱:“你是不是像我一样在太阳下低头,流着汗水默默地工作,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气息通畅,音质明亮,吐字清晰。等他唱完,在一旁听着的陆可维说,“简直太棒了,干脆你们配对算了!!”
曾由美瞟了佟远斌一眼,很严肃地说:“你说啥呀,他是抒情男高音,唱这种流行的男女声二重唱,我们的音质更协调!”
佟远斌心里有种酸酸的滋味,但展示过了就是好的。转身看见椅上有本书,是美国作家亚力克·福奇的《工匠精神——缔造伟大传奇的重要力量》,佟远斌拿起来翻了一下举着书对陆可维摇摇,他理会道:“对。得好好学习,我们现在就缺乏工匠精神。”
出去前,听见曾由美在身后冲他嚷:“哎,我说你呀,可以上一个独唱!”佟远斌想的是牵手,听让他独唱,心里更孤独了。
曾健在广州烫了港式“张明敏”头,回来呼朋唤友,和几个哥们儿骑着赛车在街上瞎逛,边骑边唱《大海啊故乡》。走到东大街看到一伙骑车的姑娘,陆怡萍也在里面。他想要不要去追,用哪个方式最潇洒?一个兄弟伙提醒说喜欢的纷子在对面!走,我们帮你去追。说完掉转车头,穿过马路向那些女孩追去,曾健也跟了上去。这伙人边骑边大叫:“搧盒盒了……”
陆怡萍以为是一帮街娃,加快了骑行。不料前边的姑娘们骑得太快,十字口拐弯时相互撞上,陆怡萍一头摔下车来跌在地上,抱着擦破的腿就快哭了。曾健跳了车想去拉她,陆怡萍不想理他,可摔在地上,自行车链子也掉了,坐在地上让他滚开!曾健扶她起来,还说是想一起去看电影!陆怡萍觉着他的智商和猪差不多,自做多情!两人一个要拉一个不让。
骆一鸣恰好开着吉普车路过,他停了车开门跨下来看着这伙人。陆怡萍看来了人,对曾健说,“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啊,信不信我告你耍流氓!”
“哎哟哟哟,我耍啥子流氓了,我是诚心诚意想为你,你要我摘天上的月亮,我不会摘旁边的星星……”
听他耍贫嘴,陆怡萍推着自行车要走,却被几个伙子拦住。骆一鸣走上前拦住曾健,问是在干什么?
“搧盒盒儿”
骆一鸣不知道啥是搧盒盒儿,但觉着不是个好话,就说,“你们这么找女朋友?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你不知道我们成都小伙子找女朋友的方式!”
曾健没有感到闹过了头,说着还想拽陆怡萍跟自己走!还在僵持时不知谁喊警察来了!不远处确实有个骑车的警察,骆一鸣让他们别惹事,赶快走吧!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害怕,曾健把陆怡萍丢给了陌生人,跟着一伙人骑上车一窝蜂跑了。一口气来到人民公园,朱东故意说:那位厂花你怕是搧不到了!心里本来就很烦,眼瞧着陆怡萍这么可心就是不理他,曾健狠狠地说:“我告诉你,不把她搞到手,我就不姓曾!”说完骑车又杀回了东大街,早已不见陆怡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