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两家人见面的头天晚上,佟家说着明天的安排,佟满堂说:表彰会上看见了,工业局连续三年的先进标兵啊。很不错,很不错!还听说她是预备党员了!
周洁琼高兴地合不拢嘴,说:“你看,这也算是老天爷帮我们忙,找到这么好个儿媳妇!”
“这事儿这么一拐,柳暗花明啊!”
“明天定婚再没有疙瘩,算是完完全全的心满意足啦!”
佟满堂又哎地一声提醒老婆,“我说你呀,明天说话注意点儿,人家虽然普通工人,我们一定尊重!”
“你放心,都是亲家了,我还能不有个分寸!”
当天晚上曾健收到一封上海的来信,撕开信封,取出一张相片是曾由美和陆可维在外滩搂在一起的合影。
曾健说:“得赶快写信给她,要她回来参加你的定婚礼,先不告诉她是谁。等她回来准大吃一惊!哈哈哈——”
订婚仪式如期在红星饭店,佟家和曾家的人都像过年一样,穿着新衣服早早地来了。佟远斌和曾文珏以及父母坐在主桌,还有几位穿无领章军服的老干部,张春林和袁丽贞夫妇,骆一鸣、陆怡萍坐在另一桌。
佟满堂举杯说:“今天啊,我们佟家和曾家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为我儿子和曾文珏两人定婚。”他还没说完,众人开始欢呼,他笑了笑说,“我也没啥说的,今天把婚定了,等条件成熟再举办婚礼,到时还要请大家来,来举杯!”
众人纷纷举杯,正要开始,曾健说:“大家等等!”
他这一喊把陆怡萍吓一跳,不知道他又弄出什么事,低头不敢看他。
曾健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父母不在,他必须说话,不说对不起姐姐的养育之恩,不说不能表达曾家人志气。他说:“今天是我姐定亲。大家知道我爸妈走得早,是她把我们养大,姐如娘亲。我准备了一样礼物,也算嫁妆。这说是嫁妆不合规矩,但是我的心意!祝姐和姐夫白头偕老。”
曾文钰看着弟弟眼睛里满是泪花,悄悄地拉了一下佟远斌的手。这是一台熊猫牌十八寸彩电!众人发出惊叹声,而在佟远斌看来,再大的礼物都不及这一声姐夫,那天他几乎喝醉了!
酒席上,佟思英看张春林吃饭无精打采,问他咋呢?
“市埸有些不妙了,产品已经积压了。
佟思英听完心里一惊,让他赶快写个报告上来。佟思英没几天就在工业局召开了研讨会,调研发现蜀都厂的产品落后了,需要尽快拿出更新更有竞争力的产品来。
搞新产品少说需要五千万,可工厂积累不多。佟思英举起一份材料说,“这是部里发来的,哈尔滨和贵阳类似厂家,已经开始精简人员,增加自身造血机能。”
张春林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一直想走但又怕走的路。要在筋脉上动刀得有多少人员的饭碗不保!秦局长发言说:大型国企改革不是按摩一下就能打通筋脉的,该动手术就要动!
张春林表示把材料发给厂领导学习,然后拿出一个方案来,但他知道这很难。他回来见了佟远斌,两人坐在沙河边上商量咋弄。佟远斌已经和他姐说了,这一步涉及到干部职工的个人利益,不会风平浪静的。两人都觉得要出血了。
佟满堂走了进来时,佟远斌正在办公室看材料,他顺手拿过来看是《精简机构,企业的臃肿人员裁员分流方案》就叫了起来。“这是张春林给你的?”说着把材料往桌上一甩问,“他这是干啥?把跟了几十年的工人一脚踹啦?”
佟远斌想制止他,喊了一声爸。佟满堂说你别乱叫!他改口说:“厂长,你要这么理解就错了。”
“我还错了?精简机构?裁员?裁谁?裁那些干不动的职工吗?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佟满堂问他,“我看他张春林为了自己出彩,把工人的利益全抛到脑后了!”
虽然以前也争吵过,但有一个共同的认识,那就是工人阶级是主人。现在公然要裁人,这是佟满堂不能接受的。他说:“你小子!我也用党性作保证,星光厂永远不会干这种事!我再警告你,你要是帮着张春林干这种缺德的事,我就没你这个儿子!”说完他背起手朝外走去。
星光厂管理已经落后蜀都厂了,但还没倒!就像病人,病没到那一步就好像正常。显像管与绵阳生产的电视机市埸很大,佟满堂沾沾自喜。可彩电已经来了,还在生产黑白的,佟远斌看到了危机,下班后和骆一鸣在沙河边走着。
这天的沙河上下笼罩在一片轻雾中,已经两个星期没有下雨了,水流也明显减缓。许多人早早的穿上了秋衣。两人边走边说,骆一鸣手插在兜里,他说,“彩色电视机已经出来了,对星光厂来说,不是春风倒是秋雨,寒意浓浓呀!”
“我也感觉到了冷嗖嗖的。”佟远斌说着从提包里拿出写好的《蜀都机械厂精简机构的设想》,看了看说,“把这个交给你舅舅。”
就像特务交换情报一样,骆一鸣接过来两人就分开走了。
张春林和厂里的干部开会讨论了那份报告,一致认为它准确对症。可要剥离百分之二十四的人员,会不会引起工人反对,大家心里没底。有干部建议多做思想工作,把危机讲给干部职工听,取得支持再实施。
一时间全厂到处贴着标语“改革是唯一的出路,守旧会让我们失去一切!”各部门和各车间都在讨论,掀起了简员增效的热潮。曾文珏回家也讲了,曾健倒好,他说,“我要在你们厂就好了,立马自动下岗!
曾健盼望这一天早点到来!可那些没有门路,吃惯了大锅饭的人却如天塌了一般。这天曾文珏正在看病历,田蓉生哭着脸走了进来,像魂丢了。问他咋啦?他说下岗了!田蓉生那个岗位八个人要刷两个下来,“我它妈的命不好,挨了这一刀!”
曾文珏问还有工资吗,他说等候安置,还有屁的工资!正说着,几个工人急匆匆走来喊田蓉生,说,“走,我们到厂部找领导去闹,砸老子饭碗没门!”
一个工人抓起曾文钰桌上的剪刀说,他要不收回通知,老子跟他拼了!曾文珏赶快上前拦着说:有意见反映就是,行凶这可要不得!田蓉生听了她的话,夺了剪刀放下!
“你们也不必这么看这件事,外边好多企业已经这样了。下了岗可以另谋生路嘛!我弟弟在星光厂,早就嘀咕着要离开去做生意呢!”
几个人不再说话,都看着她,仿佛曾文珏能给他一条出路。
精简了几个人就像是捅了马蜂窝!张春林电话的铃声不断,都是通过各种关系找他求情的!还有人到工业局里上访,说谁剥夺我们工作权力就是我们的敌人。佟思英接待了好几拨,嘴都磨破了,没一个人转变态度,走的时候说不让上班还要来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