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再踏梨园
张池先是一楞,接着温笑道:“云容小姐,您认识我爷爷“?
“也算不上认识,我奶奶倒是跟你爷爷相熟,她曾经是你爷爷的客户,她的衣服基本都是出自你爷爷的手“
简义很是惊讶,这老太婆哪来的奶奶,如果按照她的年龄和辈分来推算,她的奶奶得是多少岁了都。
“真的,那实在是太有缘了,可惜我爷爷死得早,要是还活着,说不定还很欣慰,自己竟然还能被后人记住“,张文轩念叨着。
云容原本也没想过张池会还活着,但张文轩那句“死得早“,却还是心惊了一下。
她跟张池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时琮的追悼会上,当年时局动荡,听说日本人就要打来,广州城的人逃的逃,张池跟她说过,原定那日是他们登船去香港的日子,当时去香港的船票一票难求,但他为了送时琮最后一程,让家人先登上了去香港的船,他则把时间推迟了。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了张池的消息。
提到时琮这个名字的时候,简义明显感觉到这个女人言语间的温情和淡淡的哀伤,从来没有过的,那男人死在了1937年,能喜欢上这种女人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她一样是个怪物。
还有那男人在照片上留下的那行字?
张文轩缓缓开口:“云容小姐,当年我奶奶带着我老爸去了香港,他们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我爷爷的到来,直到日本投降,新中国解放都没有等到,在后来,他们在遇难者中的名册找到了我爷爷的名字“。
无需挑明,想不到那日的见面竟然成为了永别,张池没有如愿坐上去香港的船只与家人重逢,无法想象他是在怎样的思念煎熬下,在纷乱的战火里寂静无声的死去,徘徊的那一刻,应该还在期盼着重逢的吧,还在牵挂着远在香港的家人吧。
云容又突然想起了那些在末路荒途里,在枪林弹雨里夹缝生存的万兴船行的伙计们,徐红,方琴,老沈……
一张张久远而亲切的面孔…..突兀间瞳孔里映入一张云容八百年前就想抽的一张,笑得贱兮兮的脸。
简义已经量好了尺寸,不知从哪里挑了一身深黑的悠闲西装挂在身上,在镜子前臭美的比着,没被赶出简家时,各色名牌的当季的高订的衣服等着他扬城大少挑,扬城那三层别墅就专门有一层全是装他的衣服鞋子。
可如今的状况,想想都觉得唏嘘,就三身衣服轮着换,都要洗褪色了都,要是被他那帮狐朋狗友知道,说不定指着他的鼻子嘲笑他几天几夜。
云容走进镜面里,突然阴恻恻地朝他笑,问:“喜欢吗”?
简义在一旁,比前话后,完全沉静在自己的貌似潘安的美颜里,咧着嘴道:“喜欢”。
随后一股森冷的光在云容的眼眸里漾开,简义感觉到扑在耳边的阴冷:“可惜你没钱买”。
简义:“……”
心里拔凉拔凉的,感觉披在身上的不是衣服而是皇帝的新装,他悻悻然地将衣服脱了下来,张文轩刚好走出来随口道:“这衣服简直是为简先生量身订制的,喜欢就穿走呗”。
“咳咳”,简义用咳嗽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等张文轩走进里间的时候,悻悻然地将衣服脱了下来。
“男人嘛,能屈能伸,不就是出卖男色嘛,为了那上百亿的遗产,我扬城大少还有什么不能忍的”,简义自顾其说着,抖了抖身上的灰色高级长袍,打挺着背往前走。
黑暗里,吱吱的两声在脚下,就着投进来的稀薄的月色,一团黑影刺溜一下,很快从他的脚下窜过。
如同电流激过,头皮一阵发麻。
“哎呀,妈呀”,刚还逼帅的扬城大少,下一秒就被一只耗子吓得声嘶力竭,哇哇跳脚大叫。
站在门外的廖小东,听到里面简义杀猪般的惨叫,平日里狠不得碾死对方的气焰一下子灭了,想起了前些天对方还救过自己,虽然只是把他从地板一边拖到另一边,但他还是于心不忍地悄声问旁边的云容:“祖师奶奶,他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云容蹙着眉,正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墙高,面无表情地道:“死不了”。
“额……”
廖小东只感觉身边嗖嗖地凉风,转眼间,云容已经抻开云霓伞,双脚踏着墙壁,跃上梨园的楼顶。
廖小东探着脖颈,掐着嗓子喊了一声:“祖师奶奶,你去哪“。
话音未尽,云容连同云霓伞没过了十几米高的围墙,跳进了墙的另一边,消失在稀薄朦胧的月色下。四周顿时陷入一阵沉寂。
浓浓的夜色将一切囿于他的包围圈里,又因梨园的在坊间妖魔化得厉害,又处在偏僻地段,一到晚上,几乎没什么人到这里活动,现在四下无人,只有远处路边孤零零地一盏孤零零的路灯和形单影只的廖小东。
廖小东眼也不敢睁大,直感觉寒意往背脊上窜,梨园的门是被他从外面锁着的,现下,他却想直接开门进去算了,说不定呆在里面比在外面还安全,但这念头也只是稍纵即逝。
耗子过境,嗖的一下又跑了个没影,简义双手双脚紧紧抱着石柱,像挂树上的猩猩,他朝空旷暗黑的四周哆嗦地觑了一眼,欲哭无泪。
等冷汗发完,这才慢吞吞地从石柱上滑到地面,这已经是后半夜,他打着手机电筒一脚一步龟速地往前挪,满脑子都是那块焦炭的木头正不知躲在何处窥伺着自己。
他一路向前挪时不时总往四处瞧,疑神疑鬼地一会感觉有人在身后看着自己,一会又觉得在右,一会在前,一会在左,总之就在黑暗里,正有一双眼睛偷偷地窥探着。
院外的那棵梧桐树今晚出奇般,静静地立在月光下,大片的阴影缀着星光坠在庭院的舞台中央。
这夜漫长而安静,一丝的风也没有,可简义满额头挂着的却是冷汗,汗水沿眼睫毛,浸入眼中,咸而涩,或许是汗刺激了眼球。
再一眨眼,简义感觉到眼前的视线模糊的,好像漫了一层的烟雾。
不是好像,那确实是烟雾,如入仙境,面前的戏台上盏起了大灯笼,幕布退去,舞台中央的花旦,身着烟翠无袖旗袍,红唇珠眉,顾盼生辉的一双丹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