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空
童战见尹天雪失踪,脑中一阵发热,一时间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出门前的情形,那时天雪尚无衰竭的征兆,好好的坐在桌前,现在碗筷都没有动过,而且房中亦无挣扎的痕迹,隔壁的明水音也未曾听到动静出来,想是被人偷袭点穴后带走的,而这人也定是事先埋伏在屋内,否则依天雪的功夫不可能察觉不到,先前自己在时也未发现,看来那人功夫之高已不在自己之下,或许还高过自己。
当时楼下有许多人,那人带了天雪不可能从正门走,只能从窗口跃下逃出。于是忙到窗前,仔细检视下果然发现有脚印,且是男子的足迹。他心急之下竟忘了知会童心他们一声,直循着足迹跳下,往城东方向追去。
长安城的街道如棋盘般笔直交错,他接连奔过几条街,却始终没发现任何踪迹。这时已是午后时分,料想天雪也快到撑不住的时候了,他心中焦急,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忽然想到那人既然制住了天雪,如是跟她有仇,当时便出手了,却要费了一番功夫将她带走,应是借她来要挟自己。
这时他虽不知那人与自己有何仇怨,不过既然要利用天雪胁迫于他,必在原地留下了什么线索,好让自己找过去。他暗骂自己太笨了,关心则乱,竟没想到这一点,忙返回临月楼外面,终于在街角墙边发现了天雪的一只耳环。
他沿着路途的指示追过去,一路上散落着天雪头饰珠花拆散的珍珠,皆在不显眼处,渐渐将他引到城外偏僻之地。天雪被带走时显然已不能动弹,留下这许多线索的定是带走她的人,思索至此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却愈发担忧起来。
他想起掌柜说过的话,厨房中并无甘草,这样暗算客人也太过愚蠢,那道菜应是被人动过手脚,而事情发生的时间如此之巧,中毒的大爷又在隐修他们邻桌,想必是借此来支开自己好对天雪下手。既然那人藏在室内,根据时间来推测,往鲤鱼中放甘草的应是另有其人,看来对手不止一个,而且功夫绝对不弱,可这会儿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回去叫帮手,只有先找到天雪再说了。
穿过一片片干枯的田地,来到十里之外的树林中。这里尚未受到旱情影响,依然是绿树繁茂,绿草成茵。他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感到心快要跳出喉咙了,奔走了一下午,这时腿已发沉,脚步也慢了下来。心中一阵阵寒意袭来,就在他快要绝望时忽然看到右边林子中有黑影闪过,忙赶过去一看,一个白衣女子倚着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正是尹天雪。
他忙上前查看她的状况,发觉她脉息虚浮,已有衰竭之象。这时虽然明知周围强敌环伺,却也顾不得了,盘膝坐到天雪面前,凝聚灵力,依明墨所教之法念诵咒语,为她施法安魂。
果如他所料,身后一阵强烈的掌风袭至,他辨明方位,分出右手向后对着掌风击出,身子一晃,只觉来人气力之大超出自己想象,胸口一阵滞塞。
他脑中急转,为今之计只能先救天雪,然后再对付来人,至于是否赶得及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忙用尽灵力加紧施法,全身上下已没留半分防御之力。耳边听着周围的动静,尚有几人埋伏在侧,想是待带头之人试探后再上。
不料来人身手敏捷,刚被击退又赶了上来,双掌击出,正中他的背部。他只觉五脏六腑疼得似翻转了来,嘴边溢出鲜血,心中一凉,瞧着眼前的天雪微微苦笑,暗想今日两人怕是要毙命于此了。
正在此时,身后又有一人到来,接住了那人的掌势。只听得背后一阵打斗之声,旁边埋伏之人却并不上前相助。他心中微觉奇怪,这时也不暇多想,拼命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施完法,阵阵巨痛在全身蔓延,耳边只隐约听那人说道:“这是杀他的最好时机,少主为何……”便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翌日清晨,尹天雪终于醒来,床前的童心和明沁都松了一口气。童心问尹天雪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尹天雪摇了摇头,见童战并不在房间,问他在何处,童心支吾着说他出去了,尹天雪心想自己刚还在昏睡,他怎么可能出门呢,心中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起身便要到童战房间去。
童心阻拦不住,只好说了实话,原来昨日下午发现他二人不见后,众人分头四处寻找,待找到他们时两人皆已昏迷不醒,便赶忙带回客栈救治。
童心安慰她说二哥的伤势不重,不用担心。看着童心眉间的忧色,尹天雪知他好意隐瞒,童战定是伤得不轻,忙到他房间查看。
隐修、明水音和云开都在房中,童战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呼吸细弱,了无生机。尹天雪抓住隐修的胳膊,急急问道:“告诉我实情,你能不能治好他?”隐修吃痛,龇着牙皱眉道:“从他当上族长获得法力之时我就告诫过他,千万不可在施法时不留余力防守自己,一旦受伤会比寻常伤势难治百倍,唉,你们总不听我的话,这回可难了。”童心在他说时连示意好几下,谁知他还是嘴快说实话了。
尹天雪转而向明水音求助,明水音踌躇道:“我试试吧。”说着走到床前。云开伸手拦在她身前,急道:“你的灵力尚未恢复,贸然使用回春咒会有危险的。”明水音道:“现在已没有别的办法,难道我们眼睁睁看他这样衰弱下去?”
云开见她这样说,只得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人可以救他。”尹天雪本已失去希望,这会儿仿佛抓到了一根稻草,忙问是何人,这便去请他来。云开道:“这人秉性古怪,我们之中也只有她才能请得动。”伸指指向明水音。
明水音奇道:“我?可是我以前从未来过长安城,谁都不认识啊。”云开让她不要多问,并嘱咐众人好好看护童战,说傍晚时分可赶回,便带着明水音出门去了。
出了客栈,云开牵了两匹马来,二人骑上之后向城外南面赶去。一路上云开并不说话,只在前面带路。明水音终于忍耐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云开冷冷道:“终南山。”
明水音听他的语气仿佛在生气,奇道:“怎么了?”云开并不答话。明水音在马儿耳边轻语了几句,那马便飞奔起来,很快越到云开前面。这时云开倒吃了一惊,拍马赶上,侧身拽住缰绳。
明水音又道:“你又不和我说话,拉我的马儿干什么?”云开被她这么一说,叹道:“我在生自己的气,明知不该留下来,却还是走不开。”明水音道:“为什么不该留下来?你那天不是说要和我们一起解开长安大旱之谜么?”云开摇了摇头,却问:“你是星月谷女娲后人?”
明水音不知他为何忽然问此,只点头称是。云开道:“我早该想到了,现下你已有长生之力,自然不会被我连累,可当初……”说到这里便住了口,转而道:“不管怎样,今后不许你再逞强,只想着别人,却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听着他那如命令般的话语,明水音忽然觉得这话好像曾听过似的,心中暖暖的,嘴角泛起了笑容。云开见她不回答,又问道:“听到我的话没有?”明水音笑道:“我只听爹爹的话,你可管不了我。”
一抖手中的缰绳,策马而行。云开摇头苦笑,低声道:“还以为你已不再是从前的你了,看来这脾性终究难改。”明水音回头道:“你说什么?”云开只说快些赶路,晚了怕找不到人了。
那马脚程极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山下,二人弃马步行上山。这终南山又名太乙山,云开所找之人住在南山支脉的观音峰上。沿途但见翠峦叠嶂,山形峻峭,树木繁茂,确是修身养性的绝佳之地。
转过一处山涧,迎面一道瀑布飞流直下,落入碧水潭中,溅起层层白浪。明水音瞧见瀑布边一位老人正背着药篓攀在一根垂下的绳子上,伸长臂膀想要采一株开着蓝色花朵的小草。
那老人白须白发,显是年岁已高,明水音不禁担心起来,怕他一个失足便跌了下来。不料云开高声叫道:“明空师父,云开求见。”那老人回身一望,便丢了绳索向下坠去。明水音吃了一惊,忙用灵力使潭中之水向上升起接住那老人,再缓缓送回地面。
见那老人平安落地,明水音放下心来,上前正准备行礼,那老人看到她竟高兴得笑起来,轻拍她的肩膀道:“水音侄女,三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漂亮了。”云开在旁咳嗽了几声,那老人愣了一下,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道:“看我糊涂的,连年都过差了,咱们可是十多年没见了。”
明水音瞧着他的模样,实在想不起曾见过此人,不过云开叫他明空,莫不是已离谷多年的大师伯明空,可算起来年龄也不对,大师伯只不过四十来岁,眼前这老人却有七八十岁了。
云开这时顺着岩壁攀了上去,将那蓝花折了放在怀中,溜下来后交与那老人。只听那老人叹道:“年岁大了,果然不如年轻人身手敏捷。”又对明水音道:“我是你大师伯明空,当年离谷时你不过十二岁,这时肯定认不出我来了吧。”明水音奇道:“大师伯,真的是你?可是怎么……”明空叹道:“你忘了半生草么?”
明水音这才记起,当年明墨曾对她讲过明空师伯之事。原来这明空和她五位师父之一的水长老明兰是师兄妹,曾一起修习法术,在师父过世后出任水长老,却始终无法忘记师妹明兰,违反族规,终于做下错事,还害得另一位喜欢他的姑娘含恨而死。他自愧自责之下当众服食半生草以示惩戒,并自逐出谷。那半生草服后年纪即刻翻倍,以后每过一年便如常人两年,是以他现在虽然四十来岁,却已是八十岁的形貌了。
明墨当年曾极力阻止他出谷,不过他心灰意懒之下还是坚持要走,算来已是十三年前之事。自明空走后,明兰发觉自己已有身孕,于是悄悄在深山中诞下婴儿,交与明墨抚养,对外则宣称这婴儿父母双亡。为补明空之过,明兰继任水长老,潜心修习法术,不再过问俗事。那婴儿便是明水音和明沁的弟弟明天。
这些皆是她十几岁时陆续从明墨处听来的,倒不知明空是否知道他有孩子,也不敢随意提起,于是道:“大师伯,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么?”明空道:“不过整日采些药草,有兴致时下山走走,看病救人而已。明兰和明天还好么?”
听他问及明天母女,明水音知他已晓得此事,答道:“师父一切都好,天儿已拜金长老为师,我和沁儿也整日督促他学习。大师伯,你何不回谷住呢?”明空摇头叹道:“我已是垂暮之年,又拿什么面目见他们母子,在这里也逍遥自在,没什么不好。倒是你,族长放心让你再出来么?”
明水音心下奇道:“这不过是我第二次出谷,上次去水月洞天又没遇见他,他怎知我是再出来的。”又想起近日时时对长安有熟悉之感,于是直接问道:“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明空看向云开,却见他微微摇首,只得道:“你多想了,不过是三年前族长来此之时告诉我想让你多出去历练历练。这次专程来找我不是叙旧的吧?”
云开在旁一直听他二人聊着,这时方插得上话,将事情经过相告。明空听后即刻将药篓放在树下,随他们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