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灞柳
离了星月谷，童战心想此去太过危险，明水音姐妹坚持要以探明敌情为由同行倒也罢了，得想法子让童心陪着隐修先回水月洞天才好。结果试探了几次，童心发现他的用心，说什么也不走，隐修则气呼呼地不再理他，说自己虽然老了些，可也不是累赘，尹天雪好容易设法逗他开心，童战只好打消念头，众人一起上路。
按图上所示，到昆仑山少说也要赶上月余的路程，好在马车坐起来又快又稳，车厢里还备有野外用的帐篷，若赶不到村镇上歇息，露宿也是一般的自在。
金长老所送的地图还附有一本手札，记载沿途各地的风俗，每到一处明水音便讲给大家听。尹天雪询问众长老既然未出星月谷，如何得知这许多事情，明水音说当年明墨为了寻找妹妹，也即她的姑姑，曾出星月谷几次，几位长老随行，带回了外面的各种消息和书籍，不然至今谷中仍过着不知岁月的日子。众人欣赏风景之余谈谈笑笑，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这日到了长安城东的灞桥之上，恰是柳絮纷飞如雪的时节。星月谷地处岭南，明水音姐妹从未见过雪，看到这般景象自是欣喜异常，众人于是停了马车，站在桥上观看。
灞桥边栽着成片的柳树，此时正值春日，和风习习，卷起漫天的柳絮，或随流水，或入尘土。明水音看过手札，知道这是长安著名的折柳送别之地，之所以折柳相送，取“柳”“留”同音之故，而这灞桥也被人称作“断魂桥”。夕阳斜照之下，但见长桥跨水，飞絮如雪，垂柳依依，众人不禁看得呆了。
明沁正想拿手札来看，转头却见明水音流下泪来，奇道：“姐姐，你怎么哭了？”明水音一愣，伸手拭过脸颊，发现果然有泪水，心下一片迷惑，道：“我怎么觉得这里好生熟悉，似乎以前来过的，可也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的美景，心中却难过得厉害。”
明沁笑道：“原来你的痴病又犯了，这里虽然好看，咱们星月谷的景致也不赖，所谓杏花春雨、骏马西风，各有各的好嘛。”明水音道：“看来最近你长进不少啊，都是明天的功劳吧。”明沁扁扁嘴道：“还不是为了赢他，害我看了那么多无聊的东西。”
尹天雪这才想到，原来这姐妹俩用打赌的方法来督促明天学习，倒也新奇，又想到近日的赌约，瞧向身边的童战，发现他早已看向自己，于是悄悄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却扭头和隐修说话，不再看他。
忽然童心指向对岸某处，道：“那里怎么有许多人在挑水呢？”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群群人担着挑子，从灞河中取水。明水音道：“这里距长安城尚有二十余里路，瞧这样子像是城中百姓远道来此担水，难道城中没有井水、河水么？”众人也都有着一样的疑惑，上了马车向城中赶去。
没过多久便到了城里，眼前景象让众人大吃一惊。长安本是繁华之地，这时已是春日，路旁树木竟无绿色，尽皆枯死，有些地面旱得裂开好大的口子，刚从灞水边回来的人们担着水小心地行走在路旁。
忽然前面人群一阵骚动，一人怒骂的声音传来：“你个小兔崽子，赶着去投胎啊，大爷我辛辛苦苦挑回来的水就这样被你撞没了，还想走？看我不打死你！”
童战忙挤进去一看，一个十二三岁乞儿打扮模样的小孩被一个书生揪着衣领悬在空中，那书生举手便向小孩脸上打去，童战挥手抓住他手腕，气道：“你一个大人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不过两桶水，再担回来也就是了，犯得着这样动手打人么？”
那人吃了一惊，翻眼瞧过去，见童战的打扮显是外地人，便不惧他，忙用力扯回手臂，却动弹不得，又大骂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敢惹本大爷？老子家里已经躺了一个废人，还要受你这厮的鸟气，真是倒霉透了。”
童战见他出言不逊，手上稍稍用力，那人疼得大叫起来。明水音这时已随着过来，扶起地下翻倒的水桶，默默念诵咒语，那本已渗入泥土的水竟重新回入桶中，清澈依旧。童战见状便放了那人，道：“还不挑着水滚，别让我再看到你。”那人瞪着明水音吓得怕了，忙挑水挤出人群。
旁边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都不知那水是如何又出来的。童战见路人猜疑，忙示意大家快走，人群中却跑出一人来，扯着明水音的衣袖道：“真的是你？水音姑娘，你回来了？”说着竟跪下磕头。
明水音向那人看去，见是一个店小二打扮的青年，忙扶起他来问道：“这位小哥，你认识我？”那人道：“水音姑娘，三年前你曾救过我娘的，你忘了？我是这家临月楼的小二阿六啊。”
他指向路边的一家客栈，明水音看了却毫无印象，阿六又道：“你和云开公子在这里住过的，我娘长年卧床不起，要不是你们治好她，现在说不定已经不在了。”
明水音听得不知所云。童战上前道：“是这家临月楼么？我们正要找客栈住下。”阿六听闻忙帮着收拾行李，带众人进了客栈。
星月谷中盛产美玉，明墨出谷之时带了些换了不少银子回去，这次出门让明水音带着，各处花销倒是不愁。安排好房间住下，天色已晚，众人在楼下用饭，席间明水音又问阿六是不是认错人了，阿六摇头道：“我怎么会认错救命恩人呢？刚姑娘施法让水又回到桶里，当年我可是见姑娘会法术来着。”明水音想起他曾提过云开，忙又问形貌特征，竟然分毫不差，不由得更加糊涂了，只含糊答了几句。
童战问这城中到底出了何事，阿六道：“不知我们长安城是不是得罪了神明，好长时间没下雨了，本来还有城中的井水、河水可用，一个多月前方圆十里之内竟找不到一滴水，庄稼树木也都旱死了，大伙儿只能到城外二十里的灞河挑水喝，今年的收成怕是没了。”
明水音向童战道：“看这情形有些异常，我想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赶路有些不便，不如我们在这里留些时日，能帮上点忙也好。”童战点头应允，说正有此意，既然见了这事便不能不管。
接连几日众人在城中四处查探，却并无半点头绪。见花草树木干枯凋零，百姓用水艰难，明水音心中着急，这日只向众人说出去走走，独自来到城外灞河边。
站在桥上，明水音远远望去，见一人立在河岸对面的柳树下一动不动，似是待了许久。蓦然间她脑海中浮现出一样的画面，再仔细想是什么时候见到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头疼得厉害，忙定了定神，想起此行的目的，闭上眼睛沉下心来，默默念动咒语，将灞河中的水引向空中，化成雨下到长安城里。
虽然她擅长与水相关的法术，但两地相隔太远，实在太耗灵力，渐渐地她已支撑不住，就在力气即将耗尽之时感觉有人以灵力相助，顿时精神一振，继续驱动法术，直支持了一炷香工夫方罢。她见大功告成终于放下心来，松懈之下只觉浑身脱力，还来不及看背后相助之人是谁便向后倒去，失去了知觉。
待醒来后，明水音发现已身在客栈。明沁正坐在床头，见姐姐醒来便道：“你又一个人去冒险，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明水音勉力笑道：“这不是好好的没事嘛。我怎么回来的？”明沁道：“多亏了云公子送你回来。隐修看到下雨便知有人作法，我们赶出去接你，正碰上他抱着你在街上疾奔，沿途还撞翻了几个摊子。幸好遇到熟人，不然这会儿还不知怎样呢。”
明水音听说是他，忙问现在何处，这时一人端着一碗药推门而入，正是云开。他走到床前，将药递给明沁，嘱咐她趁热喂明水音喝下，只看了明水音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明水音心下纳闷他为何与先前判若两人，却也不便询问，只得服了药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