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雨水与秘密（三）
高一新生在正式开课前，按照惯例，都将参加一周的军训。
这次的军训不在本校，而是在省城的一家炮兵学院里，全体学生和领队老师都将进行集体的封闭式训练，没有联络工具，也禁止家长探望。
江荻拖着行李箱登上了大巴，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短发的女生。
“你好，我是周衡，你可以叫我周周。”她主动打起招呼。
江荻笑着伸出手，和她的握在了一起。
“我记得你，你是我们班的第一名，你叫江荻对不对。”
“记性不错。”她淡淡的。
“这可不是我记性好不好，是你太突出了，谁都忽略不了。”
江荻听惯了这种恭维，但所幸她的这一句并不显得假惺惺，她仍然有耐心跟她闲聊下去。两人简单聊了一会儿，渐渐也都困了，因为大巴出发的时间比较早，大家都睡得不够，很快车厢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周衡也睡着了，歪着头，头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江荻僵了一秒，但却没有动，只是垂下眼，闭目养神去了。
在一定程度上说，虽然她对很多事情都缺乏兴趣，但却一直还算是个友好的人，钟水晶时常说她长了一张欺骗人的脸，看上去很不好相处，但其实只不过是有难言之隐罢了。
她的难言之隐，常人也不会明白的。
自从她发现了自己非同寻常的记忆力之后，她总是刻意地想要同所有的人和事保持疏远，好像这样做就能减少一些自动输入大脑里的内存，但，效果并不乐观。
这样的秘密，也不需要所有人都明白，所以这些年来，她也习惯了被误会。
傲慢和偏见，的确是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交往中最容易产生的误会了。
而显然，余鹄从不会有这样的困扰。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大巴的最后一排，和同班男生正头挤着头一起打游戏。即将而来的一个礼拜，手机和游戏机都会被没收，他得抓紧最后的时间。江荻不用回头都能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尽管压低了，但还是在寂静的车厢里尤为明显，余鹄一会儿欢呼，一会儿叹气，还时不时给别的同学出谋划策，融入这个新的集体倒是非常快。
一个小时后，大巴抵达了这所炮兵学院。
全年级的学生都按照性别分成了两大阵列，再按照班级顺序，分连分排，再在这个连队里，按照每八人一个宿舍。江荻被分到了三连二排，她和周衡幸运地分到了一个宿舍里。
幸运，是周衡评断的。
她们拿着新领到手的迷彩服和鞋子，在宿舍里换装。其他几个室友都是别的班级的，所以周衡和她挤眼睛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她说的幸运是什么，那就是在这个特定的时分，命运将她们俩绑在了一起，一定程度上她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荣誉。
一个上午的时间全都是上军事理论课，黑漆漆的阶梯教室里，只有投影幕布上的光影闪烁。课后，一个教官拿着相机走上来，让大家全体起立，要给大家先留影一张，一周的军训之后，他会再拍一张合影，看看大家会不会有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
江荻站在第一排的左边，正好是靠着走廊的位置，镁光灯闪起的时候，她没来得及挤出一个微笑。
教官连拍了几张，然后低着头翻看着效果，见大家纷纷落座，急忙抓住了江荻。
“你看看，这几张还行吧？以前都不是我拍照，我怕我技术不好。”
江荻凑过去，大略扫了扫照片的构图，见每个人都被框进去了，便点头说可以。
这教官似乎还有点强迫症，非让她看表情抓得好不好。她觉得有点好笑，五百来号人，怎么保证每个人的表情都能精准无误呢？但见教官认真，她也不能敷衍，于是迅速浏览每一张照片中的每张脸，帮他选了一张相对来说最好的。
五百多张脸。
她幽幽吐出一口气来。
午饭是在食堂，每连每排按顺序进去打饭就餐。还在等候的时候，就听到了三三两两吃完出来的学生在交谈：“这食堂的菜太难吃了吧。”
“算了，还好我带了方便面。”
的确不少女生都带了方便面，院校里也有小卖部，可以买得到一些简单的零食点心。周衡凑过来问她：“我带了点面包，你需要吗？”
“没事，我就吃饭菜就行。”
她对吃并不讲究，不过，余鹄就不一定了。
果然，进了食堂之后，她端着餐盘刚刚落座，余鹄就寻寻觅觅地找来了。一上午没见，他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话，但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你们排女生里有特别漂亮的吗？”
江荻正在喝汤，半晌，一口汤汁才咕咚一声咽下去。她幽幽抬眸，盯着他：“有啊。”
“哪儿呢？”
“你对面。”
“……”余鹄愣了半晌，随即夸张地大笑起来，手舞足蹈的，眼看着就快要摔到地上去。见对面的人无声无息的，气压似乎也跟着降下去，他这才反应过来江荻不在开玩笑，于是赶紧收势，探身看了看她餐盘里的菜，问：“菜花好吃吗？”说着，习惯性地就举起筷子想要来夹。
江荻冷飕飕盯着他：“你自己没有？”
余鹄低头一看，嘿，还真巧了，他还真打了相同的菜花烧肉。
“你的比较好吃嘛。”他厚着脸皮自圆其说，说完，他又郑重地点了点头，从小到大，他一直都这么觉得的，她什么都比他的要好一点。
好像自带光环的人，就连她的饭菜都自带光环了。
于是，原本还没什么胃口的人，愣是顶着两道冰冷的视线，埋头将所有的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这时，突然一瓶矿泉水被人放在了桌子上，一个男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喝水吗？”
余鹄抬头，看到了徐斐。
“还真渴了，谢了啊。”他伸手就要去拿，却被对方一把夺过。
“问她的，没你什么事儿。”徐斐重新把矿泉水放在了江荻面前，然后不请自来地坐到了她身边。
原本就很凝重的气氛，顿时更加微妙了。坐在江荻另一侧的周衡本来就埋低了头拼命扒饭，生怕自己被余鹄连累了，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危险分子，她急忙擦擦嘴，借口吃好了，一路小跑开溜了。
江荻瞄了一眼矿泉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我不渴。”
“呐，她不渴，我替她喝吧。”余鹄又要拿。
徐斐又给抢走了：“想喝自己不会买？”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徐斐挑眉，自顾自地扭开了瓶盖，仰头喝了几大口。余鹄气不打一处来，突然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天下怎么有男人长得这么讨厌啊。他看了看江荻，见她将最后一口米饭都给挖干净了，然后哄着她问：“吃好了吧？撤吧？”
江荻点头，站起身来收拾餐盘。
徐斐没有跟过来，依然坐在位子上，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