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速度与激情（七）

出了卡丁车馆，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了，余鹄嚷着肚子饿，非要领她去吃牛肉粉丝和红烧田螺。路口一排的大排档都摆了出来，一个个红棚子搭着，烟火缭绕的，灶台上的锅中正爆炒着什么，刺啦刺啦的响。余鹄将山地车停在棚子外，拖着她走了进去，红塑料凳上有些油腻，他顺手抽了两张纸巾替她擦了擦，这才让她坐下。

胖胖的老板娘递菜单过来，他看也不看，直接点了两份牛肉粉丝和一大盘的红烧田螺，翘着脚，把玩着牙签盒，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盼着。他最爱吃红烧田螺了，用一根细细的小牙签将肉挑出来，放在嘴里狠狠一嗦，那热辣辣的汤汁包裹着田螺肉，尽数裹进唇舌之中。啊，怎一个爽字了得。

一个一个田螺壳被丢在了桌子上，江荻百无聊赖地将它们摆成一排，面前的碗里还剩一半的粉丝，牛肉都给余鹄挑走了，她胃口小，已经吃不下了。这时她听到老板娘一声热络的招呼声，紧跟着是一群男人嬉笑着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声音特别熟悉，她瞬间就辨认出来。

还没回头，那人就看到了他们：“哟，冤家路窄啊！”

余鹄还在嗦最后一个田螺，江荻已经拉起他的手，想要拖他走。余鹄恋恋不舍地把田螺肉吸了出来，然后把壳子准确吐进了自己的空碗里，刚起身跟着走，眼睛一抬，看到了张标。那眯缝眼、鹰钩鼻的男人对身边的朋友一招呼：“就这小子把老子弄进局子里的，今天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老子白混这几年了！”

余鹄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两脚一弹，从红塑料凳子上跃了过去，领着江荻冲出红棚子，手忙脚乱地踢开山地车的脚撑，长腿一跨，匆匆骑上车开溜。

夏夜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温热，江荻的头发被吹了起来。她揪着他的衣角，突然想笑，想特别放松地放声大笑一回，可就在她想要笑出声音的时候，身后一声喇叭响，张标开着那辆桑塔纳追上来了……

“余鹄！快进巷子！他们四个轮的！”

余鹄的龙头一阵摇晃：“他妈的哪有巷子啊！”

“前面路口右转有个小巷子啊！”

“好！你抱紧我啊！”

他哪里记得什么巷子，只不过末路狂花，亡命之徒，闭着眼，能逃到哪儿算哪儿了。他弓起腰，更用力地踩踏着山地车，浑身的精神紧绷着，压根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一双手臂紧紧地环绕住了他的腰身。如果他能分出一点意识，他一定会再次感慨，真他妈的软啊。

路口右拐，那个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过的小巷子就在眼前，余鹄乘胜追击，在张标围堵之前迅速拐进了巷子里。那辆桑塔纳在巷子口响了几声急躁的喇叭，随后就开走了。两人松了一口气，余鹄放慢了速度，不急不忙地朝着巷子尾骑去。

“我现在才知道，冤家路窄这词儿真形象。”

直到山地车驶出巷子尾，余鹄才愕然明白，冤家路窄这个词，还是形容在这个时候更恰当。张标的那辆桑塔纳，绕了一条马路，此时此刻正再度朝着他们追来。

余鹄已经骑不动了，他喘着气，艰难地命令：“荻荻，你先回去搬救兵，要不报警。”

“我不。”

“听话……”他也慌了神，那张标的无耻，他是见识过的，他不能拖累了她。

江荻：“要死一起死。”

眼看桑塔纳已经逼近，余鹄一咬牙，再次抬起灌了铅一般的腿，才踩下去一圈，车子翻了，两人摔倒在地，而桑塔纳的车大灯正照亮了二人。

要死了要死了，余鹄紧紧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阵轮胎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响起，一辆白色的小车“哧——”地刹车停下，驾驶座上的人探身过来，替他们打开了车门：“上来。”

两人愣住。

那人又催：“快上车！”

余鹄拉起江荻，手脚并用着爬进了车厢。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漂移驶出，驾驶座上的人手脚自如地切换着档位和速度，很快就将那辆桑塔纳远远丢在了后面。

余鹄看呆了：“救、救命恩人，你是个高手啊……”

驾驶座上的马腾飞憨憨一笑，眼睛更是笑得没影了：“哪里哪里。”

一直窝在座椅里的江荻这时才慢慢地直起身，抓着前方的座椅靠背，问：“你是专门来找余鹄的吧？”

“找我？”余鹄搔了搔脑袋，一脸懵逼。

马腾飞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小姑娘，赞叹地点了点头：“小姑娘记得我啊？”

能不记得吗？一个中年欧吉桑，眼巴巴地向她打听余鹄的名字和年纪，差点她就误以为他对余鹄感兴趣了。

没想到，他还真对余鹄感兴趣，就在傻鸟少年依旧一脸懵逼的状态时，马腾飞慢悠悠地把车靠边停下，转过身，手搭在方向盘上，问：“小子，你想学开车吗？”

那是2003年的夏天，白天与黑夜的交接，狼狗时间，西边的尽头还有一点脉脉余晖，余鹄听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声音。

你想学开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