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还是人类吗？”尽管不是笑的时候，南迪还是很想苦笑。萨拉的义眼转了转，锁定了她的位置：“我该问你才对，女人。我的义体由能阻隔穿甲弹的特殊合金制成，你居然敢用脆弱的肉体与之抗衡，普通人现在手臂早就断了。”

“只要无视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可以发挥出普通人八倍的力量，我们进入部队前就接受了忘记疼痛的训练。”

“疼痛是件好事啊，我在骤雨行动前染病导致皮肤大面积坏死，逃出时又被你们毁掉了一只眼睛，每当阴雨天就疼得不得了，但我不想完全换成钢铁的身体。如果把疼痛的感觉也忘了，你靠什么来辨别自己还活着呢？”

南迪的眉心轻轻跳了跳：“你是在劝自己的仇人吗？”

“仇人？我的任务是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阻挡入侵者，是你或者他人都一样。”

萨拉打了个响指，地下河喷涌而出，巨大的冰泉贯通了地面和天花板，南迪翻身跃起，长发瀑布般散开，冰面沿着她的双脚爬了上去，南迪双枪对准冰泉同时发射，她的两杆枪都是空的，枪身只有一个压缩气瓶，枪管发出嘶吼，巨大的后坐力让她自高处坠下，速度快得就像贴在墙面行走。冰刃贴着萨拉的臂骨伸了出来，刀身划过的墙面迸出一连串火花，刀影如潮，声如蜂鸣，两人高速交换位置，刀在急速挥动中变成一道虚影。

眼前的一幕像踩着刀锋的双人舞，刀刃碰撞在一起又急速分开，刀影割开了南迪的耳际和发带，银铃的声响在冰雪中激荡。双方速度相当，南迪的力量略弱一畴，但是她仗着对战场的熟悉和对冻气的耐受力弥补了疏漏。室外温度在三十摄氏度左右，现在温度骤降几十度，冷应激会令大多数人来不及反应，行动和感觉变得迟缓，但是对南迪不成问题，她对寒冷的耐受力向来异于常人。

那是停战协议签订十多年的冬天，一个多年不遇的严冬造访了第二区。内乱不断，经济凋敝，孩子和流浪狗争抢粮食，人和狗都是骨瘦如柴，更糟糕的是一场传染病袭击了村子，当时南迪年纪尚幼，现在回忆起来，那场病和六年前爆发的传染病非常相似。家人一个接一个死去，最后只剩下她和年长一岁的六哥。哥哥背着她逃离了村子，却在路过一个雪洞时把南迪放了下来，声称要去寻找食物，南迪在雪洞里等了很久，才意识到哥哥不会回来了。无法接受现实的她觉醒了造梦的能力，制造出全村人还活着的假象，把整座雪山困在梦中。她蜷缩在冰雪的坟墓里，直到有人闯入梦境，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天，寒冷侵入肺腑，留下了终生的病根。很多年以后她来到阳光明媚的第六区，却总是忘不了蜷缩在山洞里忍受饥饿的痛苦，像一把刀在胃里来回刮擦。

南迪和兰斯不同，没有对正义抱着天真的向往，但也绝非滥杀无辜之辈。骤雨行动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结，从疫病爆发到感染者闯入市中心自杀，海上军区出兵包围全岛，再到最后全无理智的大屠杀，一系列事件中存在着诸多疑点。第六区至今否认骤雨行动是一场官方策划的有组织的屠杀，并把高达20万人的死亡数据归咎于疾病，举出第7区曾窝藏海牙革命战犯，意欲和第二区革命军发动新的白海战争为由拒绝道歉。萨拉的话再度勾起了南迪的疑心，是谁利用他们制造了骤雨行动？他们意欲何为？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但并不意味着她会心甘情愿成为杀戮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