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又不是你的东西。”吉尔伯特从柜子里取出琴盒，横放在樱桃木的长桌上。他打开琴盒，棕红色的小提琴安静地躺在天鹅绒上，琴身的最后一道年轮生长于两百年前，现在已经有价无市了。他调了调音，搭弓上弦，宛如人鱼曳尾般优美的乐声缓缓流淌而出。窗外的雨声突然安静下来，乐声深沉宁静，仿佛枫叶飞舞在深秋的天空之下，充满了生命的无常与哀伤。传说写出这首曲子的作曲家曾在梦中和魔鬼签下契约，魔鬼答应帮他达成愿望，作曲家就把小提琴交给了魔鬼。魔鬼演奏的异常动人，那首美妙的奏鸣曲简直超出了想象，令人永远依恋世间的幸福，而忘记寻找天堂。正在作曲家陶醉在音乐中的时候突然惊醒，他马上拿起小提琴捕捉梦中的音乐，却未能如愿。作曲家苦苦思索了三天，终于写出了一生中最好的作品。几个世纪过去了，再没有作曲家做过同样的梦，记下惊世的曲调，这首曲子因此成为绝响。

莱特交叉双手坐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他执弓的身姿。琴弓一顿，突然急转直下，仿佛金色的阳光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霞光万丈，奔流不息，乐声时而急促，时而悠扬，急促的颤音宛如舞者旋转，悠静的曲调仿佛碧波荡漾。快慢板交替进行，修长的手指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在琴弦上滑动。莱特有种错觉，在那双手拿起琴弓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温顺地走了进来，簇拥着他，沿着韵脚化进了他的血肉之中。他甚至不需要调动什么，只须侧身其间即可。乐曲到达最后的高潮，从双音到三音再到四音的和弦，乐声节节攀升，愈来愈快，愈来愈急，闪电照耀着乱飞的雨滴，在茶杯中打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好像梦中的魔鬼附身在了琴上。

琴声戛然而止，小提琴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宛如魔鬼在恸哭。电光尽逝，天地复暗，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吉尔伯特的衬衣已被雨水湿透，他的手仍然搭在弓上，目光投向门口。

有人来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门口响起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吉尔伯特收起小提琴放回盒中，把茶几上的沙漏掉了个头。

“请进。”他平静地说。

“大法官大人，会议要开始了。”

海神酒店最大的套房位于五十米深的海底，四壁用树脂玻璃建造，埃伦特站在玻璃幕墙前，岸上波涛汹涌，大海深处却很宁静。一大群蝴蝶鱼从珊瑚丛中大摇大摆地游过，细沙中升起一阵烟雾，寄居蟹在沙子中缓慢地挪动，遍体附着莹蓝色的发光生物。突然鱼群纷纷钻入珊瑚丛中，一条两米来长的虎鲸闯进了她的视野，张开血盆大口，将来不及逃走的鱼群一口吞入。走廊里冷气开得很足，埃伦特把手放在玻璃上：“其他人到了吗？”

“除了您之外，还差三人。”

海神酒店的套房一共有7个，以神话中海神及其子女的名字命名，埃伦特居住的房间叫“安菲特里忒”，六名海仙女之一，房间仿造她的住处用贝母、珍珠和蓝宝石雕刻，主卧是一个张开的白色贝壳，四面八方都是幽蓝的海水，鱼群在珊瑚丛中悠然游动，这样的景致本身就很奢侈，况且哪怕钱多的花不完，海神酒店也只为各国首脑和王公贵族开放套房。埃伦特上了楼，来到一间名为“安泰”的会议厅门口。她推开房门，正中是一张会议桌，一个孩子站在长桌中央，双手平举在两侧，摇摇晃晃往前走。

“大法官大人，请不要闹了。”

海伦娜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迪恩咯咯地笑着，在会议桌上打着滚。他变回了四五岁的样子，脸颊带着一圈婴儿肥。见海伦娜不理会他，他嘟着嘴，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小脚表达自己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