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长夏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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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幸而有你

我是苏曼,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总结我的青春,那便是:后来,无论那些岁月如何奔驰,却再无一缕惊鸿能比得上与梁旌初次眼神相对时那般让人难以忘怀。

2013年夏天,苏曼提着半人高的行李,两条胳膊酸疼得像是经历了一场长征,她看着眼前传说中“与世隔绝”的高三红楼,一时间有些感慨。

“诶,你马上就是这二中最老的人了,德高望重点儿。”她向好友调笑,引来一声笑骂。

二中以严著称,当天下午便是跑操的训练,教室离操场有一段距离,一路上苏曼听到周围人都在谈论班里一个叫梁旌的人。

据说他长得很帅,回头率百分之二百的那种;据说他学习很好,政史地几乎满分的那种;据说他心思还很正,对漂亮女生视而不见的那种。

清高、学霸、敬而远之。这是苏曼对只在刚刚搬书时有过一面之缘的梁旌的第一感知。

苏曼是个安静的人,极其慢热,对学校的风流韵事从不关注,只是偶尔在打饭时听到有人说“那谁每天送那谁一盒牛奶,追了大半个月”“那谁和那谁又牵手在学校里一起走啦”之类的话。

换句话说,苏曼对什么都很淡然,唯一令她为难的是,她生理期不规律,医生嘱咐服药期间不能参与跑步等剧烈运动。

苏曼要见习,需要经过新高三的男班主任。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她有些羞于启齿。当时,她随意地和高二同班的同学站着,说到自己的情况,被同学调侃了一番。苏曼笑着看向同学,猝不及防地和一道目光撞了满怀,那道目光的主人,正是梁旌。

他真的很好看,发型和脸型恰到好处的服帖,像极了苏曼看过的某个漫画的男主角,就只是随意的站着,便有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笑意充盈着苏曼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眼神同样让梁旌怔住,忘了动作。脸色微红,苏曼渐渐收回目光,站到见习生的队列。

那天阳光并不刺眼,微风恰到好处的吹着,她站在队伍后面,时常能看到梁旌站得笔直的身影。

过了很久,苏曼仔细回想,那次意外的对视大概有十秒了。

十秒,不多不少,正是一段可以把另一个人留在脑子里的时间。

苏曼的教室在五楼,教学楼里唯二的电梯只许教师乘坐,他们只得走路上去。

新班主任姓王,是个幽默的男老师,他会在同学们渴热交加时变出几箱冰棍,也会用轻快的语气说“吃了我的冰棍,就是我的人了”,让人忍俊不禁。挑选班长时,王老师一眼就看中了坐在角落,不发一言的梁旌。没办法,他太瞩目了。

班长嘛,换句话说就是全班的苦力匠。梁旌的第一件苦力就是拿着宽大的垃圾袋收冰棍的包装纸。

苏曼坐在过道前数第三排,她小心翼翼地将包装纸放在一起,等梁旌经过时,一气呵成地扔进去。目不斜视的梁旌突然偏过头说:“还有一个,那。”说完自顾自地拿起苏曼落下的垃圾,扔进去。

那是苏曼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干净、清澈,和她常听的一个网络歌手的声音有九分相似,又像大提琴曲一样低沉悠扬。

苏曼想起,很久之前几个小女生坐在一起,有人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走姿端正,声音好听。”末了又添一句,“最重要是声音好听。”

旖旎的思想并未过分发酵,因为苏曼座位靠前,一抬头就是鲜红的高考倒计时,356天。

步入正轨的学习是充实紧张的,就是那种明明教室对面便是厕所,却仍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去的感觉。虽然还没到达精神失常的地步,但苏曼还是私下里看到不少同学按着热线电话买鱼胶丸补脑。

所以,每周一次的体育课就成了难得的放松时间。

梁旌有班长的职务,每天像个自由人一样在队伍周围溜达,颇为悠闲。每隔五分钟,苏曼就能看到他从面前经过一次。

那天,苏曼站在队伍外,看着身旁垂下来的树枝发呆,不知谁恶作剧地在她背后吹了声口哨,吓得苏曼连忙转身。始作俑者不知所踪,几乎没有人看向她,只有左前方不远处的梁旌看着她笑得欢快。

苏曼戴了眼镜,清晰地看到那天阳光穿过教室,穿过八百米操场,落在他的脸上,睫毛刷下阴影,覆在他因笑而十分明显的卧蚕上。

苏曼转身继续看向树枝,心思却再也静不下来,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刚刚脑子里的三角函数题解到了第几步。

她后来几度懊悔,当时应当同样笑着看他,而不是匆匆回头,像逃一样。

苏曼初中是学习的佼佼者,但在二中只能算上平均水平,就是老师在成绩单上划个平均分数线,她是属于压线的那种。

她在高三只挤出时间看过一次电影,《爱丽丝漫游仙境》,没由来地喜欢疯帽子。

“你说乌鸦为什么会变成写字台呢?”她想了很久,无解,最后以老妈叫她吃饭告终。

苏曼数学不好,王老师不止一次和她说,只要数学能到130分,她高考一定没问题。可她努力啊努力啊,还是只有110分。日子这样过着,猛然发觉,只有300天了。

60多天,自从那次别样的“交流”后,苏曼两耳不闻班中事,一心只捧数学题。她知道梁旌坐在和她隔过道的一列的最后,她莫名的安心。

和梁旌真正熟络是在倒计时恰好290天时,说起来还是由于数学。

那天数学课上课前,老师突然点到:“苏曼,梁旌,下课后你们两个来一下。”

他们就这样成了每日偏科生的组长,梁旌把所有名单给她,让她分组,然后,整节自习,她都在一笔一划地誊抄人名,像写征文稿一样郑重。

十七八岁的少女,思想那样单纯,喜欢就是喜欢,那是个甜丝丝又需得藏起来的心事。

也许是“情”的力量,那之后的一次数学考,苏曼第一次考了137分,光荣地跳出偏科生榜,但梁旌还在,他数学一直不好。

没有了“偏科生组长”的头衔,苏曼似乎没有理由再和梁旌一起,可梁旌仍每天在同一时间找她问题。

似乎只有这与他人不同,在走廊里遇见,他们也不会打招呼,只有短暂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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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的班歌大家都听腻了,商量着换个新的。梁旌提议了一句,班里就三三两两的有人呼应。苏曼抬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用询问的目光。

“最初的梦想”,苏曼用口型说。神奇的是,梁旌就看懂了,在电脑里输入。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她心中蔓延,那首歌他们唱了一个月才换。

……

2013年冬天,苏曼忘记了那时鹿晗有没有解约,不记得王菲和李亚鹏有没有离婚,她只看到桌子左上角的卷子越放越高,桌角的励志铭换了又换。一轮复习结束,各科老师穿着厚厚的棉服在操场上呼着白气,为同学们作二轮复习指导。政史地由小三科一跃变成了大文综,应了王老师那句话,文综一开始练习,成绩会有大浮动,有人因此不再突出。

那个“有人”,就是梁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梁旌的成绩不断退步,就像操场上他从苏曼面前经过一样,他在成绩单上的名次慢慢靠近苏曼,又越过她继续向下。

苏曼不止一次看到他坐在一楼空教室的地上,不开灯,走廊的灯光射进屋里,惨淡的让人心疼。

不出于任何目的,苏曼想让他振作。她每次会用一张卡片写上鼓励的话,在考试前偷偷放在他的座位上。她并不署名,只写“考试顺利”。

久而久之,那成了一个“惯例”,也成了苏曼心里又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那是第十一次调研考试吧?苏曼记不清了,反正她蹑手蹑脚的走出教室后,梁旌正靠在门前等她。

他说:“以后别写这些了,也别送了。”

他又说:“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

梁旌说完就笑了,很温暖的样子。

后来她问,为什么那么肯定是她写的,梁旌揉着她的发顶,说:“你给我讲过那么多题,你的字迹我早就记住了,笨蛋。”

在苏曼的脑子里,梁旌高大温暖,似没有烟火气,渐渐又想到,他同样也是同学们口中的“很帅的班长”。

距高考90天,整栋高三楼的氛围如一潭死水,一件小事都能引起一场波澜。女生群中竟然开始传绯闻,男主角永远是梁旌,女主角不停的换,自然都是空穴来风,无非是说给苏曼听。她和梁旌走得近,引起议论很正常,苏曼从不放在心上。

直到某天中午,她像往常一样早到,梁旌也在,正打开电脑放歌,一个女生低着头走到他面前,旁若无人地说:“我给你写的纸条你看见了吗?”说完挑衅地看了苏曼一眼。

苏曼觉得自己回避比较好,拿起水杯去接水,梁旌冷淡地说了一句看见了,就拿起水杯,径直走出去。

水房里,两人并肩站着,梁旌突然说:“我对她不感兴趣。”说完即走,潇洒得很。留下苏曼一个人,傻笑了半天。

回到班里,梁旌坐在后面的椅子上,成了一幅颇美好的画面,颇有些睥睨天下的王者气质。苏曼边走边想,梁旌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脊背发凉。

2014年6月,就在苏曼以为自己也要试试鱼胶丸支撑身心的时候,高考终于如期而久违地到来了。

那天苏曼和梁旌都在各自的桌子上看到一张卡片,写着“加油”,没有署名,因为,认得字迹。

苏曼不敢相信,自己用三年时间外加一副厚重黑眼圈换来的六张卷子居然用两天时间就做完了。

合上笔帽随人潮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她真有战士收刀入鞘的骄傲,又有大哭一场的冲动。

“多少分?”

“618。”

这是苏曼和梁旌返校时同时脱口而出的两句话,是同样的分数。好友易珊珊调笑着走开,留下两人独处。

他们坐在教室的最后面,不时地看着前面共同奋斗一年的同学,聊了很多。他们约定,第一志愿填BJ大学,那是每个来二中的人心里共同的梦。第二志愿填Z大,分数刚好够。

虽说像同分数择优科分数录取的事情年年都会发生,苏曼还是不会想到这种事就发生在她身上。

录取通知书寄来,梁旌是Z大,她是S大。有老师专程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大学里的专业任她选,她还是在那天晚上偷偷哭了。

复习的日子苦的要命,苏曼忍下来了,她没有向梁旌解释,就像她父母不理解明明S大也是重点,她却偏选择复读,她没有解释一样。

整整一年,她切断了自己与外界所有的联系,像个孤独的英雄。

她收到过梁旌寄来的很多东西,有他看过的很好看的书,也有他特地用大学里第一片落叶做成的叶脉书签。高考前夕,收到了他自己制作的Z大迎新晚会邀请函,附言“等你”。

苏曼看着那些,心里充满了期待的力量。

终于,过了一个夏天,2015年九月,苏曼站在了Z大校园门口,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迎新晚会那天,苏曼特地带上他送来的邀请函,坐在礼堂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周围人欢呼,尖叫,苏曼只静静地用目光寻找,想发现那个很熟悉很熟悉的人。

“本次晚会最后一个节目,由本校文学社社长梁旌带来原创歌曲《如期而至》。”

苏曼惊诧中抬头,忘了言语。

前后左右有人议论,无非是他声音好听,长相好看,创作才子,被评为校草尔尔。苏曼听着,五味杂陈,他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一样夺目。

“最喜欢一三年的仲夏,

不起眼的校服短发,

还有那场雨下,

没有背景音乐的对话,

……

终于,终于,你如期而至,

带着我手写的贺卡。”

一曲终了,满座静默,继而欢呼喝彩,苏曼流下了复杂的泪水。预想中的主持人结束词没有响起,反而是梁旌继续在台上站着,用指尖轻轻敲打话筒。

苏曼知道,那是他紧张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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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旌慢慢地侧过身体,遥遥地看向苏曼。

“我喜欢一个女孩,高三开始就喜欢了,我对她一见钟情。她的眼睛很大,笑起来眼里像有一整条星河。可她很安静,不说不闹,班里有好玩的事她也不抬头,不回头,我就只能多去她周围转。”

“她的字迹我认得,每次考试前座位上的卡片我一看就知道是她写的,所以我告诉她,让她直接和我说。去年夏天,我在她大学门前等了一天,她只托人带来一句话,她要复读。我不理解,但尊重她,暂且不计较她的爽约。一年时间结束,她终于来到了这里,她如期而至。”

梁旌因为紧张,声线都有些颤抖,一点也不像高中做过数次演讲报告的人,台下却早已沉浸在一片感动中。苏曼随着他的话,哭了笑,笑了哭,当梁旌走到她面前时,她是笑着的。

“很荣幸,那个经常食言的女孩,今年夏天如期而至了,苏曼?”

苏曼起身给了他一个曾在心里排演过无数次的拥抱。从前年少不能谈爱,如今他再也不是只能藏在心里的人了。

然后的然后,时光飞逝,2015年到2018年,他们一直是最令人羡慕的情侣。

2019年6月,梁旌和苏曼回了母校,当年的老师还在,对他们既惊又叹,最后祝福。傍晚,他们又到了操场上,梁旌单膝跪地,苏曼看着夕阳拉出他长长的影子,看着他依旧清俊好看的脸,还有他满眼的深情,就答应了。

她说,她这一生,得此一人,已是万幸。

我是苏曼,现在是2019年,没什么特殊的,只是看着今天下午刚翻出的结婚证有些感慨,那是关于我和梁旌的故事,也是很多少年少女的故事。

算是早恋吗?也算也不算,我的确在高三喜欢他,却是在大学开始在一起。

其实,若是一份感情真的属于你,早点晚点都是恰当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