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续梦
一行人见到醉千杨，也都无比惊讶。杜公子将小雪安顿好，便把冰儿抱到醉千杨下，让其枕着醉千杨，念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杜公子念完之后，只见冰儿幻化成了一只冰蝉，附在了醉千杨上，众人也都疑惑不已。杜公子说说道：“冰儿乃是千年冰蝉所化，常年以醉千杨的冰露为食，后有道人在醉千杨下悟道两千年，她也陪了道人两千年，终有所悟，后又修行千余年，终于在九年前化成人形，如今也不过才九岁。她化成人形之后便忘记过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只千年冰蝉。”
众人点点头，兮儿也想起，之前冰儿也成曾给自己讲过道人梦中悟道的故事，没想到她自己也在这里苦苦待了三千多年，却为救自己被杀，不觉又留下了眼泪。
杜公子把手伸过去，冰蝉就爬到了杜公子的手指上，冰蝉似乎认识杜公子，看了几眼杜公子之后，似乎是在道别，随后又向醉千杨高处飞去。
送别了冰儿，回到屋子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小雪，杜公子五味杂陈，这几千年的相伴，犹如过往云烟，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都不知有多久没有叫过小雪的全名，记得第一次见面，她说她叫寒雪，自己还打趣她说：“寒雪，寒雪，独钓寒江雪，难怪我站在你旁边就觉得冰冷刺骨。”不知不觉，已过几千年了。可是我命中天煞，是为孤星，我的族人就为了保我出逃全部被杀，是师傅将我的天煞孤星强行封印，才得以苟活至今……
众人心里都十分难受，也不知天下可还有高人能救的小雪一命？杜公子却一早就飞书给了石斛老人，说石斛老人隐居在三十里外的石斛山，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也没有知道他有多少岁了，只是种了很多石斛，所以就叫他石斛老人，石斛老人喜欢钻研医术，医术精湛，有起死回生之术，常常和杜公子约棋，和杜公子是棋友，石斛老人好酒，也酿得一手好酒，和杜公子也是酒友。当下让石斛老人过来，便是希望石斛老人能够医治小雪。石斛老人收到信后，立刻也就赶来。诊断之后说道：“赤眉王赤渊果真凶狠无比，小雪是被剑气被穿心而过，本已陨命，只是小雪常年以醉千杨之花叶为茶，之果为食，养得一股精气，又有这赤焰石相护，才得以续命。”
“那小雪可还有救？”
石斛老人想了一下：“老夫确有一法，可是……”
“先生但说无妨，”杜公子说道。
“换心！”
“换心！”众人无不惊讶，此法闻所未闻，杜公子若有所思。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实在是天命难为啊，心可换，却不可得啊”，石斛老人摇头叹气。
“先生何意？”
“同心者可换，同心者却不可求啊。”
“何为同心者？”
“世间至真至纯者是情爱，情爱者，虽同是自由之身，却也本为一体，生，一分为二，死，合二为一，至真至纯者是为同心者。”
兮儿，白蝶，飞月听起来觉得甚是奇怪，都不知石斛老人所说何意，沐熙却想起了李公子，苏子卿摇头叹息，杜公子却沉思不语，只是缓缓走在小雪身旁，握住小雪的手。
众人见此也就都出了房门，大家都以为小雪时日不多，就让杜公子多陪陪她，因为杜公子是小雪在世的唯一亲人了。实际上，所有人都认为杜公子是将小雪当作自己的妹妹，因为，很久以前，有人都张罗着给杜公子介绍一门亲事，可是酒后的杜公子却说，他在一个冬天里遇见了一个女孩，从那时起就已经爱上了那个女孩，哭着说道，此生再不能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所以决定终生不娶。从那以后，大家就知道杜公子心中已有所爱的女孩，只是已经死了。杜公子握住小雪的手，自言自语，流着眼泪地说道：“你可知那个女孩就是你呀……终于可以把心交给你了！”
过了一会，众人却听到一声响。苏子卿听到后，冲进房间，却是杜公子倒在了地上，胸口处正插着一把刀。原来杜公子想把自己的心给小雪，又怕旁人阻止，是以自杀，如此就算是先斩后奏了。
看到倒在地上的杜公子，苏子卿当即明白杜公子所作为何，说道：“你这是何苦呢？”沐熙等人也跑了进来，见此，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大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石斛老人也跑了进来，当即就要为杜公子治疗，却被有气无力的杜公子抓住手拦住：“恳请先生将我心换给小雪！”
“可是……”石斛老人。
杜公子笑着说道：“我知道小雪将不再记得我……我愿意一试……”
石斛老人也突然明白了一切，叹道：“认识你一千年多年了，却不知你情在此间，哎，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默默点头同意。
杜公子见石斛老人已经同意，转头看着小雪，笑着低声吟道：“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随后双手落地。
石斛老人遵杜公子的心愿，从午时一直持续深夜，终于将杜公子的心换给了小雪。期间，苏子卿，飞月和兮儿给石斛老人当了助手，而沐熙和白蝶去给大家做了饭。看着躺在身上的小雪，石斛老人对大家说：“九日之后，小雪将会苏醒，之后，好生调养，再有百日，即可痊愈，期间，还需多加照顾，最重要的是要让她始终平心静气，她醒来也会忘记所发生的的一切，若是问起，只说杜公子接到师命，需要出去些时日，因此，切记，不要告知她有关杜公子的事情，只当她大病了一场！”
众人也都点点头，兮儿等人也都流出了眼泪。
当夜正当沐熙和白蝶轮流看护小雪的时候，沐熙隐隐约约听到屋外似乎有动静。沐熙立刻跑出门外查看，却见有一队小家伙正从面前排队飞过，都拳头这么大，还有翅膀。沐熙心想，应该是一些精灵。只见这些家伙叽叽喳喳的，个个都吊着一个篮子，虽然光线很暗，不过也看得出，这些小家伙都是浑身金色，他们有的还互相打打闹闹，抢夺别的小家伙篮子中的东西。突然看到沐熙，也都屏声静气，不再做声。
沐熙觉得事有蹊跷，于是问道：“鬼鬼祟祟的，你们在干什么？”
其中一个小家伙说道：“我们在偷梦。”
旁边的一个小家伙，听到同伴这么傻乎乎地回答，直接就给同伴几个拳头，随后就听到哎呦的声音。
又有一个小家伙赶紧补上：“不，我们不是偷，是捡！”
沐熙有些好奇，问道：“你们偷了谁的梦？”
“杜公子的，”一个小家伙说道，于是挨了旁边小家伙的几拳头，说道：“是偷我们自己的！”却挨了另一个小家伙几拳头，道：“谁敢偷我们自己的！”
沐熙明白了，这些小家伙其实是盗梦精灵，小时候听说有一种精灵，专门盗梦为食，所盗之梦，若是噩梦，那就只能认倒霉，因为有毒，不可食，若是美梦，那就欢天喜地了。还有些盗梦精灵比较淘气，还会把别人的一个美梦偷走然后换成一个噩梦，常常以这种方式来吓唬小孩子，想不到这些居然都是真的。
沐熙觉得这些盗梦精灵傻里傻气，倒是挺可爱的，本也不想逗它们，只是听他们说是来偷杜公子的梦的，有些好奇，于是随手抓了一只，其它的盗梦精灵见自己的同伴被抓了，赶紧求饶：“姐姐饶命，姐姐饶命，我们只是饿了，出来找梦吃，我们不害人……”沐熙说问道：“你们偷了杜公子的梦？”
盗梦精灵只得点头承认，沐熙又问道：“你们为何要偷走他的梦？”
“杜公子把心给了心爱的姑娘，是至真至纯之人，他的梦实在太感人，可谓千古醉谈，最为难得，是梦中极品，乃是上等佳肴……”一个盗梦精灵迫不及待地说道。
沐熙说道：“你们去偷别人的梦吧，把篮子留下，杜公子的梦是我的了。”
盗梦精灵们于是嘘声一片，好生失望，都怪自己的同伴声音太大，惊动了这个女强盗，才到手的最美味的梦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只要你们告诉我，怎样才能把这梦还给别人，我就放了你们，”沐熙又说。
一个盗梦精灵好不情愿地说道：“把篮子里的梦倒在那人头上就可以了。”
沐熙摇摇手里的盗梦精灵，说道：“既然你们这边听话，我就放了你们吧，”于是将手中的盗梦精灵给放走了。
沐熙心想：杜公子对小雪姑娘一往情深，只是因为自己是命中天煞，是为孤星，迟迟不敢向小雪姑娘表白，怕害了小雪姑娘，没想到终了还是逃不过这个劫。小雪姑娘醒来之后，又将不记得杜公子，觉得杜公子实在是可怜之人。小雪或许永远也不会记起杜公子，但至少可以让他们拥有同一个梦吧，于是想把这些梦留给小雪姑娘。正想进屋把这些篮子里的梦还给小雪，可是又对杜公子的梦很是好奇，于是在台阶上坐下，数了一下篮子，居然有九十九个。
沐熙挑了一个打开，只见一片片带着光晕的文字就浮现在眼前，原来这就是杜公子的梦，里面就藏着杜公子的心语，每一片都是杜公子想对小雪姑娘说的话。沐熙于是一片一片细细地看了起来：
在这几千年里，相守了一份最美的你。
有很多很多话想告诉你，可是，天煞让我止步，孤星，让我踌躇。面对多很多事情，我觉得自己并不缺乏勇气，可是在你面前，这是一个彻底的例外。总是感觉，你的微笑，你的美，你的柔，是我不该去触及的。就像一朵花儿的美，我不该去触碰它一样，只要远远地看着它就好。
我是心痛的，我也想将它占为己有，甚至采摘在手里，只是害怕我并没有这样土地滋养它，更担心它需要的土壤并不在我这里。所以心里总会有另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样做是自私的。
这种心痛又仿佛是我灵魂的一部分，总是割舍不下，甚至有点渴望这样的心痛。这样的矛盾，我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它从遇见你的时候开始慢慢生长起来，就这样点点滴滴融入我进的心灵。
所以我想也许是这样的：上苍造了一片美丽，给了我一双眼睛，却把我安排在了另一条时间线。
这是一个错误，但是我却会由衷地赞美！
然后一个人悄悄地哭泣。
我知道，在上苍留给我们有限的世时间里，有太多的不可企及，也有太多的擦肩而去，然而这一切我都愿意承受，只愿换得与你相依相偎。若大的天空和草原，又好像，容得了大雁的落日长击，容得了骏马的万里奔腾，却容不了你我相守一生。
我希望你悠悠的琴音旁边是我淡淡的茶香。
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只存在于诗里，歌里……
每当我仰望天空，我知道，在我心里，你就是那颗最耀眼的星星。有时候，真的渴望自己迷失，迷失在夜里，然后交给梦，梦里有你定格在时空里再也抹不去的记忆，或许，我并没有参与，也来不及参与，但我已经见证，它已经融入我的生命，成为我的一部分。我总是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会鼓起勇气，告诉你，我对你的真诚，鼓起勇气，告诉你，我对你的执念，鼓起勇气，告诉你，我对你的思念。可是，我也知道，总有一天，往往意味着没有这一天，只不过是自己对自己撒的一个最美的谎言。
孤独，痛苦，并不可怕，可是我害怕，告诉你之后，关于你的记忆也会悄悄溜走。我想，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害怕失去的东西，之于你，我的这种害怕，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具体意味着什么。但我恐惧着，这种恐惧，不是之于生命将要还归于大地，更像是生命没有了持续的意义。生命的存在如果是在一呼一吸之间得以体现，那么我想我在你面前就是一种特例了。
很多时候，我恨自己的懦弱，连向你表白的勇气都没有。我幻想过我是一名勇者，勇敢地对这个世界宣称我的敢爱敢恨，可是这种幻想换来的只不过是再一次的跌伤。所以，我决定把我想要告诉你的都记在这里，和自己的心说话。
在这里，我只希望你一切都好，希望你一直都快乐，希望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真实地爱着你。他并不优秀，但他真诚。
我想告诉你，不管是伤心划出的沟壑，还是哭泣滴成的深渊，我都渴望为你抚平，为你抹去。也许你不会理解这样之于我的意义，事实上连我自己也都无法诠释，可是却仿佛又这样的感觉：我是为此而生，也为此而亡！
是啊！我多希望一直就在你身旁，多么希望就是你的另一半，多么希望我的生命为你而点燃，你不用在我面前表现你的坚强，累了，靠在我的肩上。
是啊，我多想折剑而誓对你说这句豪言壮语：借我一生，我必当还你一世！
时间掌控了生与死，但还是有些东西存在于时间之外。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几点几分，第一次见到你，可是，梅与雪的画面从此映入我的脑海，再也挥之不去。我想时间也有迷失的时候，而我也因为你而活在了自己之外。
也因此，我爱上北国的冬季，仅仅因为会有一场不期而遇的雪。
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喜欢手拾书卷，喜欢诗词轻吟。总感觉，你是从诗里词里走出来的仙子。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感觉到与你之间的距离，岂止是千里？总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正如静止在时空中的湖面，我又怎能用我世俗的双手拾起一颗石子打破它的宁静，而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片刻的欢欣？
我想，内心深处总会有些心结，在他人是康庄大道，从容前行，在己却宛若鸿沟，无法跨越。
你之于我便是这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是的，你给我造了一个梦，一个我再也不愿醒来的梦。
溪水潺潺，垂柳作伴，为伊一曲，若得一寸驻步，此生足矣。这样的场景，我不知有过多少次畅想，以至于是否为梦境，我也都不能确然了。
渴望用我的真实换为你梦里的一只蝶。借着晨光从你面前飞过，换得你睫毛一闪，一生足矣。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我记得，只是注定的永恒里，时刻已经没有了意义。
假如我并不认识你，我想我至少可以少去思念堆累成的忧伤。有时候我想这也许是好的，可是假如让我有选择是否认识你的权利，我又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是。真的很奇怪，所有的感知，好像与自己并没有关系。
我之于你，仿如微尘之于宇宙，甚至我的存在也并非来自真实。
我多想，一切都能如没有尽头的路一样，一直延伸下去。可是我也知道，当秋叶离开枝头的时候，无论风是多么的执拗，秋叶终会归于大地。
若我的天煞与你无关，若我的孤星也能与你相伴，那我们是否就可以相依而望？
我多想，把我的心给你，把我的记忆种植在你的梦里……
看到这里，不知不觉沐熙已经满眼是泪水。白蝶见沐熙姐出去了许久也没有回屋，于是也出来看看，却见到沐熙正坐在石阶上。沐熙见白蝶也出来，于是说了刚才遇见盗梦精灵偷梦的事。白蝶也坐下来和沐熙一块看。
看完之后，两人互相看了一下，白蝶说道：“这是杜公子的梦，我们不要让它断了，让小雪姑娘来续上吧。”
于是二人将所有的篮子都带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