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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1岁:依恋与安全感

从动物界的划分来说,人类属于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但和其他一些生下不久就能站立行走的哺乳动物相比,人类新生儿只能算是“半成品”。想象一下刚出生的婴儿,平均体重3公斤,平均身高50厘米,脑部尚未发育成熟,几乎没有抵抗能力,非常脆弱娇嫩,根本无法独立存活。

婴儿出生的第一年,是生长发育最旺盛的阶段。

一岁时,他们的体重大约会增至9公斤,约是出生时的3倍;身高一般会增长到75厘米,约是出生时的1.5倍;他们的脑部在迅速发育,脑的重量约是出生时的2.5倍。同时,感知觉和动作能力也在迅速发展。

他们通过眼、耳、鼻、舌、身(触觉)来了解和探索这个奇妙的世界。他们从无力的仰卧到翻身、坐着、爬行、站立、行走;五指逐渐分化,能够更灵活和协调地抓握物体;性格开始萌芽,关于自身身体的体像也开始慢慢建立;从无意识的交流发展到有意识的交流,从咿呀学语到说出有意义的单词;开始发展出对重要他人的依恋,并能够分化出对熟悉程度不同的人的不同态度……

总之,婴儿在这短暂而高速发育的第一年,在为他们的“自我”塑造,并进入由语言所构建的人类社会,做着最基础且重要的准备。而对于“完全依赖”的稚嫩婴儿,能否有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以及稳定可靠、促进成长的依恋关系,对他们的发展至关重要。

英国心理学家约翰·鲍比(John Bowlby)在20世纪50年代创建了著名的依恋理论,他由生物的本能行为出发,论及了“依恋行为”,即婴儿向主要照料者(通常为母亲)靠近并保持亲密距离这一存活和安全的基本需要。

于是,便有两条路径由此展开――照料者是否能够提供婴儿所需的“养育行为”,是帮助婴儿顺利度过其特定的发育“敏感期”,还是带来了程度不一的创伤,甚至是毁灭性的伤害。

▲作为“安全基地”的依恋对象

首先,我们需要建立基本的安全感。作为社会性的人,我们毕生都要生活在或近或远的人际关系中,于是,人际间的安全感便显得尤为重要。而我们最初的安全感,则来源于我们的主要照料者。

约翰·鲍比的重要合作者,被称为“依恋理论之母”的玛丽·安斯沃斯(Mary Ainsworth)曾在20世纪70年代进行过著名的“陌生情境实验”(被试者为1岁左右的婴儿及其母亲),并发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依恋模式:安全型依恋、回避型依恋和矛盾型依恋。

其中,安全型依恋的婴儿能够将母亲作为“安全基地”,在安全范围内自由地探索外部世界,分离时他们会不安,但当与母亲重聚时,他们又能够从联结中得到安抚。也就是说,他们能够亲密,能够分离,也能够重聚。尤其是重聚时的表现,更能呈现出其安全型依恋的特征。

沃尔夫(De Wolff)等人的研究显示,安全型依恋的婴儿的母亲,对婴儿的态度积极,能够与婴儿的情绪同步,对婴儿发出的信号能够敏感地做出恰当的回应,她们还会常常引导婴儿的行为。

而回避型依恋的婴儿则呈现出对依恋的漠不关心,不论母亲在与不在,他们似乎都无动于衷,而是不停地探索外部世界。他们看似独立而平静,但在分离的场景中,他们的心率是加快的,并且其皮质醇(压力荷尔蒙)水平明显高于安全型依恋的婴儿。

也就是说,他们的独立是一种“假性独立”,是对依恋行为中的拒绝和创伤的自我保护(防御)。安斯沃斯等研究者观察到,回避型依恋的婴儿的母亲对婴儿发出的信号没有回应,对婴儿的情绪表达不敏感,甚至表现出退缩、抑制或过激的反应,对与婴儿的身体接触表现出厌恶或抵触。

至于矛盾型依恋的婴儿,他们对于母亲在哪儿太过关注,以至于无法自由探索。母亲离开后,他们表现出淹没性的悲伤,当和母亲重聚时,他们要么生气,要么无助,无法很好地重建连接。安斯沃斯等研究者发现,矛盾型依恋的婴儿的母亲在抚养过程中表现不一,但一般都对婴儿发出的信号不敏感,让婴儿的需要不能稳定地满足,她们似乎也在阻碍着婴儿的独立。

后来,安斯沃斯的学生玛丽·梅恩(Mary Main)又发现了第四种依恋模式――混乱型依恋。拥有这种依恋类型的人处在两难的境地中,因为安全感的来源同样也是危险的来源。混乱型依恋的婴儿易产生于虐待型的环境或特殊(如贫穷、有精神疾病史、药物滥用等)家庭中。

无论如何,安全的依恋关系是我们生存发展的第一要义,也是身体上的“我”和心理上的“我”能够顺利发展的基石,它们就像大厦的地基,坚固与否,会逐级影响到“上层建筑”。研究显示,婴儿期开始形成的依恋风格会对人生后续发展的各个方面,包括情绪健康、人际关系(尤其是亲密关系)、自尊、注意力、问题解决能力等产生广泛的影响。

▲作为婴儿的情绪稳定剂

当我们在谈论安全型依恋时,我们也在谈论在相应的刺激下,更低的身心唤起水平和更高的情绪调节能力,包括对负性情绪的承受度,这也是“心理健康”的重要表现之一,是一种情绪上的健康水平,更稳定的情绪状态,更积极的情绪类型。而婴儿,作为不具备调节能力的个体,尤其需要主要照料者的帮助。

我们的情绪分为基本情绪和复杂情绪,其中满足、厌恶、痛苦、好奇等可以由生理控制的基本情绪,在出生时就已出现;在2~7个月之间会出现愤怒、恐惧、快乐、悲伤、惊讶等其他基本情绪。而尴尬、嫉妒、内疚、骄傲、害羞等具有自我意识和自我评价的复杂情绪,会在1~2岁之间出现。婴儿期的主体情绪为基本情绪,基本情绪会被相应的情境激发。

作为没有语言能力的婴儿来说,啼哭是他们表达自己各种需要和感受最常用的方式。对生理不适的反应,如饿了、尿湿了、冷了、痛了、累了,或者恐惧了、想要释放情绪了等,都会导致婴儿的哭泣。所以对母亲来说非常重要的是,能够分辨婴儿不同哭声表达的内容,并做出相应的回应或安抚,如喂奶、换尿布、盖被子、抱在怀里等,让婴儿恢复到舒适的状态。

从婴儿呱呱坠地开始,他们就被各种刺激包围着。尤其对于一些早产儿或者过度敏感的宝宝来说,他们很难筛选不同的刺激,屏蔽重复或不重要的刺激,因而很容易显得压力过大、焦虑不安,并经常哭闹。

此时父母帮助反应过度的宝宝稳定情绪的方法,就是保持耐心,通过降低刺激源的强度,结合宝宝的承受力,慢慢让他们适应。假以时日,宝宝们在面对外部刺激(如声响、照料者的亲近等)时的自我管理与控制,会变得越来越好。

但如果父母不能理解这是宝宝过于敏感的神经系统导致的,从而反应过激或没有反应,都将无益于婴儿应对刺激能力的提升。

不仅如此,父母本身的情绪混乱、情绪疾病等会让他们无力安抚宝宝,甚至将自己的坏情绪“传染”给宝宝,如果婴儿又天生过度敏感,则会使情况变得更加混乱。

所以,父母作为婴儿的“情绪稳定剂”,要拥有稳定的情绪,能够共情地理解婴儿的情绪状态和需要,安抚他们,并进而帮助他们建立自我安抚、情绪调节的能力。

▲内部客体关系模式的雏形

当我们谈论母婴依恋的时候,其实也是在谈论在反反复复的互动过程中,婴儿如何建立起“内部工作模型”。这个概念是约翰·鲍比提出的。从客体关系理论的角度来说,我们也可将其称为“内部客体关系模式”,精神分析客体关系学派创始人梅兰妮·克莱因在这方面有深刻的论述。

就拿婴儿期至关重要的喂奶尤其是母乳喂养来说,其对于婴儿的意义,并不只是生理上的,更有心理上的。

母亲通过喂奶来安抚因饥饿而啼哭的婴儿,这不仅让婴儿产生饱食的满足感,让身体得以生长,也使得婴儿在这种母婴关系的互动中,慢慢形成重要的依恋对象(客体)是可靠的、安全的、有回应的等积极的意象,从而认为自己(自体)是可爱的、被喜欢的、被接纳的,同时还强化了关系互动中愉悦的体验和彼此依恋的互动模式。反之,则可能会出现另一种情况。

这一系列的客体表象、自体表象、情绪体验及互动模式会经由早年反反复复的互动,而成为内部的客体关系模式,灼刻进我们的人格中,成为我们成年以后人际风格的一部分。

当然,这个例子说得太简单了些,但基本的原理都在这里了。

就是我们所以为的“我”,或者在与人或非人的关系中,在不同的情境下我们所被唤起的认知—情绪—行为模式(有很多是潜意识的),其实是在我们先天气质的基础之上,在后天与养育者的互动中,被“内射”进我们的内心,并在相应的情境中“投射”到外部世界,并因而构筑成的我们与世界和他人的关系模式。

举例来说,一个小孩因为母亲的抑郁,而在生命的前三年辗转于奶妈、姑姑、外婆等不同的照料者手中,她们有的对他疏离,有的对他亲密,有的似乎没有能力照料他……对于这个脆弱无力的婴儿来说,他生命最早年的依附体验里充满了不稳定的关系和被抛弃的恐惧,似乎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赖,并能提供持久安全感的,似乎每当自己觉得可以安稳下来了,就突然又分离了。这是孩子对这段经历“内射”的体验,尽管家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照顾他。

我们知道,如果情绪上的痛苦感受超过了我们能够承受的,我们势必要采取自我保护手段(防御)来远离痛苦。越小的孩子越稚嫩,在同样的情境下,相较于更大的孩子,他们自我保护的方式越少,受伤程度越重,副作用越大,效果也越差。

同样是这个婴儿的例子,因为人际间的亲密与依恋,他一次又一次地遭受着被抛弃的痛苦,为了逃避痛彻心扉的痛,他在成年以后会因着个性特质而在人际关系,尤其是亲密关系中有特别的表现。

或者因为配偶一丁点儿的疏忽大意,都会激发其早年被抛弃的体验,从而不断地哭闹折腾;或者因为不敢面对再一次被抛弃的恐惧,而在关系稍稍走近以后就马上远离,以回避潜在的痛苦。

这可能并不仅仅出现在与人的关系中,譬如有人会害怕乘飞机,因为飞行意味着与“大地母亲”的分离,而分离则意味着象征性的死亡。

这就是我想要说的,生命早期的依恋状况如何构筑“自我”的基石,影响我们潜意识中对于自己—他人的认知,进而塑造我们的性格特征和行为模式。

▲自体的诞生与成长

当我们谈论“我”的时候,首先是指一个身体意义上的自我,我们又可以将其称为“身体自体”,他始于出生,终于死亡。而生命第一年,作为身体的高速发育期,并不仅仅仰赖于食物,更仰赖于对安全的依恋。

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勒内·斯皮茨(Rene Spitz)曾在一所育婴之家观察过91名被寄养的婴儿,他们在生命最初的3个月是由母亲抚养或用母乳喂养的,3个月后母婴分离,此时,即便有非常好的物质条件,但每8~12个婴儿才有一名护士照看的情况使得及时的拥抱、玩耍、情感的交流与互动变得相当匮乏。这些婴儿出现了极大的发展倒退,最终有34名婴儿在两岁前夭折。

这是一份令人心碎的观察报告,也像警铃般提醒着我们,母婴依恋与情感养育的重要性。有研究显示,“非器质性发育不良”的一个可能的原因,便是看护者对婴儿的冷漠、疏远、没有耐心,甚至虐待,导致婴儿出现了退缩、冷漠,以及饮食不良和消极的社会性反应。

“攻击性”这个概念在精神分析的语境里,最早是由精神分析学派创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提出来的,英国客体关系学派精神分析家、儿科医师唐纳德·温尼科特扩展其意涵至活力与动能。对于婴儿来说,想要喝奶、想要动弹、想要咬妈妈的乳头……这些都是小孩最初无心的攻击,也是他们生命活力最基本的呈现。

如何让这种“发展的潜能”转化为成长的现实,需要在依恋关系的情境中,养育者(通常为母亲)营造一个保护性的环境,给孩子提供稳定的安全感,及时满足孩子的生理需要,保护孩子的自体不受外界侵蚀,并能够从婴儿的“攻击”中存活下来,既非毫无回应,也非愤而反击。这样,孩子的核心自体才能建立起来。

伴随着身体自体的发展,心理意义上的自体也逐渐萌芽与分化。出生于匈牙利的精神分析师玛格丽特·马勒(Margaret Mahler)将关注点放在了“心理诞生”上,她在长期的观察和研究的基础上,划分出了婴儿从自闭、共生到分离个体化的不同发展阶段。她的研究显示,在出生的前几周里,婴儿就像还在壳中没有被孵出来的小鸡,虽然在身体层面,他们已经独立于母亲存在,但实际上他们是处于一种自闭期。

婴儿在2~4个月的阶段,处于母婴融合共生期。此时婴儿“自闭的壳”破裂,在触觉、视觉、知觉等的配合下,通过感官记忆痕迹的累积,一方面形成了对母亲的完全依赖,另一方面“身体自体”的边界开始建立,自体的内核开始形成,关于自我和他人分离的意识开始逐步加强。

婴儿从4个月开始到3岁,处于分离个体化时期。此时,孩子的身体意象开始分化,探索世界、拉开与母亲的距离,并学习处理分离焦虑,建立性别同一性,其中2~3岁是获得稳定的存在感(自体边界)和性别同一性的原始巩固期。

婴儿从自闭到“破壳而出”的发展过程中,母亲起到了“助产士”的作用。安全的母婴依恋有利于帮助婴儿度过不同的发展阶段,在“自体”与“客体”之间慢慢建立边界,并迈向独立个体化。

而不恰当的养育方式,例如没有回应、拒绝、不耐烦等,则会让孩子固着在某个发育阶段。例如,长大以后相对自闭,无法感受他人并建立连接;或者比较容易产生共生性,爸爸打弟弟,就像打在自己身上一样让自己恐惧,而难以将自己与他人分化开(和共情有质性的差别)。

由此可见,不论我们谈论婴儿期(弗洛伊德称之为“口欲期”)身心哪个维度的成长,都涉及安全的依恋和恰当的养育在其间所起到的至关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