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传种（5）

腊月三十，王媒婆把邱二的媳妇小芳送进门来。小芳穿着红色的羽绒服，长发披肩，蓝色的牛仔裤，两条修长的腿，红色的皮鞋，脸很白，很嫩，吹弹可破，一双忧郁的大眼睛。她一进屋，就默默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邱二偷偷打量着小芳，她的真人比相片上还要好看，她是邱二人生三十三年里见过最美丽的女人，而且即将成为自己的新娘。日思夜想的美梦就要成真，邱二心中乐开了花，脸色灿烂，嘴巴里口水直流。

王媒婆把老邱拽到门外，笑眯眯地问：“老哥，你意下如何？”

老邱一拍大腿：“讲究！”

王媒婆看老邱神色严肃，不清楚他心中想什么，微微一怔：“讲究？什么讲究？”

老邱重重地点了点头：“硬是讲究，我活了七十年，硬是没有见过这么讲究的姑娘！”

王媒婆心中有些忐忑：“你表个态呀！”

老邱一只苍老的手在空中用力地挥舞了一下：“没得话说！”

王媒婆撇了撇嘴巴。

老邱继续说：“我硬是没得话说。”

王媒婆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满意呗？”

老邱一锤子定音：“满意，硬是满意！”

王媒婆眉开眼笑：“你满意就好。”

老邱想了想：“妹子，你不是说姑娘脑子里有点毛病么？她哪里有毛病？我硬是没有看出来？”

王媒婆神秘一笑：“啥毛病呀！年轻人，心里脆弱，受了点刺激，胡言乱语！也就是一时迷了心智，过几天就好了。依我说，你老邱家是祖上积德，祖坟冒烟，讨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老邱一声长叹：“硬是要感谢你呀！”

老邱一番讲究，硬是讲究！没得话说，硬是没得话说！满意，硬是满意！让王媒婆心花怒放。

老邱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里面是一大叠钞票，有一张一百元的，更多的是有十元的，五元的。王媒婆望着那些散碎银子直摇头。

老邱把所有的钞票都塞给了王媒婆：“妹子，钱不多，硬是让你见笑了，这次你帮了邱家的大忙，现在不能报答你，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了。”

王媒婆假装推辞：“看看看……说得我好像图你邱家的钱一样，我是那样的人么？我是修浮屠，积阴德！以图来生。”

老邱：“知道妹子的好，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王媒婆不情愿地把钞票放进口袋里：“心意我领了，老哥，媳妇送来了，你就等着抱孙子！我先走了。”

老邱：“吃了饭再走！”

王媒婆：“我赶着修造浮屠呢，顾不上吃饭。”

王媒婆走了之后，老邱悄悄对邱二说：“二，今天晚上就把事情办了，要办塌实！”

邱二一头雾水：“爹，办什么事情？”

老邱恨其不争，破口大骂：“妈拉个比！硬是个木脑壳，你读了十几年书，都读到牛沟子里去了？给你娶个媳妇，就是要给老邱家传个种！懂不？”

邱二恍然大悟：“要得。”

邱二的洞房花烛夜，没有喜庆的房子，没有宾客，没有美酒，甚至没有一对红烛。只有四面透风的泥巴墙，一张竹板床，床上堆放的破旧棉絮被子散发出酸臭，一盏15瓦昏暗摇曳的电灯。

邱二坐在竹板床外边，小芳坐在竹板床里边。

小芳低垂着头，长发遮盖了大半张脸，她从进屋，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移动过身体，刚来的时候坐在屋角落里，现在坐在竹板床沿上。

邱二和小芳距离两尺，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很白，很美丽，眼神之中不悲伤，更不欢乐，而是麻木。邱二蓦然想起了一个词语：哀莫大于心死！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这个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她就是心死了。她的心死了不要紧，只要她的肉体没有死，邱家要传个种，生个娃。

邱二：“小芳……”

小芳一动不动。

邱二嗫嚅着：“你是天上飞的天鹅，我是地上蹦的癞蛤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委屈你了，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小芳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邱二：“不早了，睡觉吧！”

小芳脱了鞋，脱了羽绒服，脱了牛仔裤，躺在床上，用羽绒服盖住了脸，露出雪白的大腿，胸脯上一对颤巍巍的大奶。

邱二拉熄了电灯，和小芳躺在一起。三十三年的光棍苦闷生涯，忽然就找到了宣泄的洞口。邱二激动不已，他在小芳的身体上不知疲倦地忙碌着。最后他感叹了一句：“虽然报国无门，却能洞房花烛，人生，又少了一大遗憾！”

邱二忙碌的时候，他的爹老邱也没有闲着，一直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儿子娶媳妇，当爹的来听房，说出去是耻辱。但老邱顾不了这个，他是担心儿子不中用，耽搁了邱家传宗接代的大事，成大事情就不能拘小节。

听到儿子说了那句话：虽然报国无门，却能洞房花烛，人生，又少了一大遗憾！老邱在心中骂：狗日的！平时几锤打不出一个屁来，今天那么多废话！要你报什么国？只要你好好干，生个儿子，给邱家传个种！

第二天，老邱把邱二喊到一边。邱二完美了人生，对老邱感激不尽：“感谢爹！”

老邱脸上青筋乱跳：“二啊！老子也要感谢你！”

邱二明白爹的意思，忙说：“爹，我是你儿，我们是父子，感谢来感谢去的，多不好意思！您喊我来，有啥话说？”

老邱正色道：“你娶了媳妇，邱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就落在你的肩膀上，这是大事。可是邱家家底子薄，要出去多做点活，赚钱，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邱二连连点头：“是，爹，我明白，我初四就进城去做杂工。”

老邱横了他一眼，声音严厉起来：“你明白个屁！”

邱二一愣。

老邱拍了怕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就在家，好好照顾你媳妇，早生儿子，至于赚钱的事情，就交给爹去！”

邱二心中酸楚，眼角湿润了：“爹，您都七十岁了，还为我操心！”

老邱义无反顾：“邱家传个后，老子也有一半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