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籁·星辰海岸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进入了太阳系大开发的年代，人类的足迹遍布太阳系，大部分行星上已建立了永久性的太空基地或空间站。飞船在行星间穿梭，太阳系的资源也不断地输向即将枯竭的地球，使得地球这一文明之树在获得足够的养分下，生长得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彼时，地球上的国家依然存在，它们之间形成了更为紧密的全球联盟。战争的阴影早已远去，人类享受着难得的和平时光。但每个人都知道，宇宙如同一片危险的海洋，不仅暗礁密布，而且随时会掀起惊涛骇浪。因此，在危险来临之前，人类须找到另外一个伊甸园，否则人类的命运始终是不确定的。
飞往邻近星系的载人飞船虽然已经起航，但是它们要经过几代人的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况且前途未知。各方面的信息表明，在几光年的范围内几乎不存在适合人类生存的行星，发明一种有效便捷的星际旅行方式则成了人类目前遇到的最大瓶颈。
虽然我们生存在人类有史以来最好的年代，可是对于人类文明来说，就如同一只振翅翱翔的雄鹰迎面撞上了一张无形的坚韧无比的巨网，美丽辽阔的天空在向我们召唤，我们却停滞不前。
未来会怎样，没有人知道，也许我们会踏上群星，成为黑暗宇宙中一盏不灭的文明之灯，也许……
一、不该眨眼的星
月球。
一辆属于氦3矿区的月球货车慢吞吞地行驶着，由于没有林立的建筑物遮挡，微弱的车灯竟可以照出很远。这种体积庞大，装载着三节车厢的车结构似乎十分脆弱，看上去远不如地球上的车辆扛得住撞击。
小武双手握着方向盘，神色有些紧张地盯着前方的路。其实前方并没有路，有的只是许多的车辙痕迹。这些车辙痕迹有刚出现几天的，也有矿场开辟伊始便已存在的。由于月球上没有大气层，没有风，许多在地球上转瞬即逝的东西在这里可以留存许多年。
小武沿着车辙痕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货车从矿场所在的盘古环形山开出来。距航天港还有二十千米的路程，这一路上没有其他设施，到处是一派荒凉的景象。道路左侧绵延的山脉看不到尽头，在车灯的映照下，隐隐勾勒出犬牙交错的峰峦。右侧则是漫无边际的月面平原，遍布着碎石和陨石坑。
在无人的异星平原踽踽独行，曾经是小武理想中的情景。现在身临其境，让他有一股莫名的激动。壮丽无比的异星景象和浩瀚无垠的苍穹对小武来说，充满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虽然他来自普通家庭，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类精英，也没能成为他梦想中穿梭于各个星球间的宇航员，但时代不同了，成为矿井工人同样让他踏上了太空，且个人收入也还不错。但是，这些对于小武来说还不够，他还要不断努力，才能有一天走得更远。
驾驶之余，小武不时瞟一眼车窗外的景色，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时光。
副驾驶座位上抱着酒瓶酣睡的段远征忽然伸了个懒腰，睁开了惺松的醉眼，左右张望着：“才到这儿？这个速度恐怕明天才能到。”
小武点点头，于是加快了速度。
小武两个月前才来到矿区报道，而段远征听说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几年，虽说都是普通矿工，但小武还是要听话的，况且从几次交谈的感觉中，小武认为这个老头并不简单。
看着小武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不大的碎石，段远征终于忍受不住了。“还是我来开吧！”
“不行，矿长特意叮嘱说不能让你开，说你一见到类似方向盘的东西就会发狂，场里的挖掘机已经让你开坏了三台。”小武不肯。
“别理他，在矿场我的进度最快，奖金最高，他是心里不平衡才这样说的。”老段说罢，一把将小武拽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手刚摸到方向盘就一脚踩下了油门（油门只是习惯称谓，车上使用的是高密度燃料电池）。
月球车的永磁超导电机不会发出噪声，但小武耳中分明听到一声轰鸣。接着车子像被巨人猛踹了一脚，如下山猛虎一般冲了出去。小武急忙去系安全带，但剧烈的震动使他怎么也系不上安全带了，只得像个跳蚤一样在座椅上来回弹跳，那模样刺激得老段更加疯狂。
月球车荡起滚滚浓烟，绝尘而去。
“老段呀，这么开不是玩命吗？”小武被颠得晕头转向。
“你懂什么啊，男人就应该这样。”
“你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车要是趴窝了，我们一天时间能走到航天港吗？”
“你别看这车弱不禁风，可全是高强度合金构造。”
“听说上个月开坏的那辆挖掘机扣了你一个月奖金？”
“谁在乎？”老段不屑一顾。
话虽这么说，但老段车速还是稍微慢了一些。可没过多久，车身猛烈一震，而后歪斜在路边，全车的灯光立时熄灭。
“撞鬼了。”老段反复拧着启动开关，车子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没看见那块大石头吗？”小武埋怨道。
“你下去看看。”老段拍着小武的肩膀，心里也有些急。
小武穿戴好宇航服，通过气密闸门来到车外。月球车的动力装置很简单，就几块燃料电池和电动机，根本看不出什么毛病。小武摆弄了半天，无可奈何地摊开手。
“踹它，踹两脚试试。”老段在车内指手画脚。
小武踹了两下，车子仍然一动不动。
“用力踹，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老段吼道。
小武使劲蹬了两脚，车灯唰地亮了。
“车也这么贱！”老段嘟囔着。
在上车之前，小武回身仰望苍穹。
没有了大气层的阻隔，宇宙一览无遗地袒露在他面前，黑色的虚空和数不清的星星……按照老段的话，这些星星就像一把糟米撒在黑锅底上。的确，没有了大气层的渲染，群星失去了光晕，一点儿也不生动。但是这并不影响小武的心情，在他的心中，那里有着无数个雄浑壮美的未知世界。
就在这时，小武似乎看到一颗星星向他眨了一下眼睛。但他知道在月球上，这是不可能存在的现象。于是，他仔细望去，果然是幻觉，那个位置上是一片黑暗的虚空。也许那里真的有一颗星星，也许是我们冥冥之间的感应吧。他对着幻觉中的星星许了一个愿。事实上，那里真的存在一颗星星，但假如小武知道那颗星星对人类意味着什么，恐怕会当场晕倒。
这颗星星并不陌生，它已经在太阳系存在了数十亿年，与地球几乎同时诞生，只不过此时它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地球与月球之间重力相互抵消的拉格朗日点，“瞭望者”号太空望远镜张开绵延几千米的太阳能电池板，像一只巨大的蜻蜓，悬浮于浩瀚的太空，地球与月球变成了蓝色与银色的玻璃球。
“瞭望者”号已经服役三年了，每年地空往返器都为它更换一些易损器件，如果愿意，它可以始终停留在这里，直到地球或者月球毁灭。
它是人类迄今为止最大的望远镜，也是人类了解宇宙最大的一只眼睛。但是对于宇宙来说，它所获取的海量信息真是太少了。人类进步得够快了，可是怎样的步伐才能追上正以每小时几万千米的速度远离我们的群星呢？
此刻，“瞭望者”号的巨大镜头正凝视着宇宙深处的某一个点，它的目光越过了太阳系、银河系，直奔麒麟星座的玫瑰星云。
这个星云如同一朵绽开的红色玫瑰，在漆黑的宇宙中，显得格外美丽动人。玫瑰核心的花蕊处，正经历着一次超新星爆发，斑斑点点的银光如同滚落的露珠。
“瞭望者”号注意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并且拍摄了数万张照片。可是今天注定与众不同，一个细小得可以忽略的黑点闯入了它的视线。
这个黑点让其他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二、如临深渊
联盟宇航局局长柴可夫斯基拖着灌铅一样的双腿，回到了位于华盛顿的办公室。昨天一整天加今天一上午，在地球联盟主席团的年度预算会议上，他一个人舌战群儒，陈述了必须增加宇航部门资金的理由，否则宇航事业将举步维艰。谁知费了这么多口舌，到投票时还是亮起了红灯。
会议结束后，联盟主席团美利坚主席，他的大学同学林肯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老兄，知道你难，可是大家都难，地球人民总得吃饭吧，政局稳定是第一位的，稳定压倒一切。”
“把那些吃喝玩乐的资金哪怕拿出百分之一，也早超出我需要的了。”柴可夫斯基看着这个昔日同学，心道在学校你可是个差等生，如今竟然当了主席，可见主席团那帮家伙的素质。
“没有娱乐，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林肯耸耸肩膀说道。
柴可夫斯基真想一拳将对方那高耸的鼻子砸扁，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他刚刚投了弃权票。
在办公室内，他坐立不宁，一阵阵邪火直顶天灵盖，偏偏所有人员一律躲得不见踪影，这让他无处发泄。
这时，门砰的一声被人一头撞开。
柴可夫斯基甩手将手中的钢笔扔了过去，可惜偏了，钢笔在门框上断成了两节。他扫视着办公桌，没舍得那个中国明代笔筒，抄起了旁边的飞船模型便要扔过去。
“经费有着落了。”来人连忙断喝一声。原来是李向阳。
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得意门生，飞船模型并没有放下。看样子李向阳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飞船模型还是要飞过去的。
李向阳对恩师的举动视而不见，他快步过去打开多媒体控制器，把一个碟片放了进去。落地屏幕上立时出现了一张颜色瑰丽如同抽象画作一般的星云照片。
“这是五天前‘瞭望者’号拍摄的麒麟星座玫瑰星云，”李向阳看了看老师，又换了一张，“这是三天前拍摄的。”
“一模一样。”
“不一样，”李向阳表情严肃，“您看，在这里出现了另外一个星体。”他指着照片的边缘，“经过核实，它就在我们太阳系，位于火星轨道附近。”
“这不过是一颗小行星。”
“的确是小行星，不过它并不处在小行星带，它的轨道十分奇特，最初是在2046年被观测到，地点也是在火星附近，而后它就像彗星一样消失在太阳系边缘的深空中。”他的语气愈发紧张，“不过这并不是我来打扰您的全部理由。经过深紫巨型机的反复确认，它这次的目的地很明确：地球。”
“你确定吗？”柴可夫斯基问道。
“原本确实有些疑虑，毕竟距离还远。可是刚刚收到返航途中的‘泰坦尼克’号货运飞船发来的报告。报告中说，他们遇到了这颗小行星，并险些与之相撞，他们的计算结果与深紫相吻合。”
“它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总得有个名字吧？”柴可夫斯基仍然镇定。
“它当初被命名为‘深渊’，由于‘泰坦尼克’号与它近距离接触过，所以现在比较清楚的是，它的直径有三百千米，哑铃状，像是并列的两座山峰。”
“三百千米，”柴可夫斯基若有所思，“我们部署在地球轨道的反陨星卫星只能对付直径五百米以下的小行星，看来指望不上了。”
“而用于一千米的还躺在计算机里，况且……三百千米……”李向阳嘟囔道。
“为什么没能早点儿发现呢？”
“土星上空的监测卫星两年前就报废了，替代星的资金迟迟没有落实，木卫Ⅱ的探测站也因为经费不足而关闭，冥王星的星系外监测中心更是在计划阶段就被砍掉了……”李向阳一一列举。
“还有环火星全向探测星座，月球的核撞击歼灭卫星……统统被砍掉了。‘挑战者’号深空探测器居然是因为名字不祥而被取消了……政客误国呀。”柴可夫斯基重重叹了一口气，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老师，这回您有足够的经费了，要多少，他们就会给多少。”生性乐观的李向阳本来想开个玩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因为他知道，直径三百千米迎面相撞的小行星，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
联盟总部，主席会议大厅。
各国主席全部正襟危坐。
“全部情况就是这样。”李向阳站在主席台上向出席者隆重介绍了“深渊”，又看了看大屏幕上的图像，说道：“‘深渊’正在以每小时十万千米的速度向地球飞来，我们大概还有二十三天的时间。”
台下一片交头接耳。
“我记得太阳系所有具有潜在威胁的小行星都被精确计算过，在二百年内是没有撞击危险的，这项工作早在三十年前就应该完成了。为此，我们投入了三十亿的经费。”日本主席埋怨道。
李向阳看看对方，耐着性子解释道：“是完成了，但是那仅限于已知的小行星，对于这一颗……它的活动区域远在太阳系边缘，我们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他耸了耸肩膀，“我补充一下，要想监测所有的天体，即便在太阳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日本主席还想争辩，被林肯不耐烦地打断：“事已至此，还是别浪费时间了，看看该怎么办吧。”日本列岛六十年前就已沉没，民众虽散落在各国，但名义上还保持着国家。至于发言权，已不可同日而语。
“对，时不我待，我们必须马上做出决议并付诸实施。”英联邦主席冲林肯点点头。
主席们立刻畅所欲言，有的说用核弹把小行星炸了，有的说用飞船将其撞出地球轨道……
大厅内人声鼎沸。
“我看……”萨达姆站起身讨好地对诸位主席笑了笑，“在这方面，宇航局是权威，还是听听他们怎么办吧。但我国会全力提供资金支持。”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纷纷把目光投向柴可夫斯基。
李向阳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老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诸位都知道，这几年对宇航事业的投资已经压缩到不能再压缩的地步，何况此时‘深渊’已经越过了火星，现在能利用的资源极为有限。具体的方案如下：首先，我们立刻派遣‘雷神’号飞船飞往‘深渊’。‘雷神’号是一艘行星钻探飞船，它将在‘深渊’上设法着陆，试着在其内部钻出炮眼，然后用核弹将其摧毁；其次，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大概还能凑出三艘货运飞船。如果‘雷神’号失败，我们就用它们载满核弹去撞击‘深渊’，争取使其改变轨道。此外，我们还将聚集所有在地球和月球轨道的军事歼击卫星，在‘深渊’轨道上进行截击……至于其他方案，我们还有几个，但是因为时间问题，已经不可能实施了。”他顿了顿，发出一声别人无法察觉的叹息，“不过我想告诉诸位，以上几个方案，成功的概率都不大，我想……大家非常有必要讨论一下善后措施。”
“宇航局每年耗费那么多资金，怎么连一颗小行星也对付不了呢？”日本主席嘟囔道：“那艘‘泰坦尼克’号飞船不是就在‘深渊’附近吗？为什么不马上命令它去执行撞击任务。”
“那是一艘普通货船，用它去撞击，岂不是蚊子叮大象。”李向阳道。
“我想知道……”萨达姆望着李向阳，“假如它真的撞上了地球，事态会严重到什么地步呢？”
李向阳的目光从主席们的头顶掠过，投向远处。“一颗直径一百米的小行星撞击地球，它的威力相当于100万吨级的原子弹爆炸。直径一千米的小行星，假如落在海洋中，就会引发百米高的海啸冲刷我们的城市；假如落在陆地，那一个大洲会被毁灭。不仅如此，猛烈的撞击卷起的大量尘埃会在大气中形成密不透光的尘埃层，地球会持续几十年暗无天日。随之而来的可能还有火山群体爆发和猛烈的地壳运动。而现在我们面对的这颗小行星，直径有三百千米……”
座无虚席的大厅一片沉寂。
“那岂不是整个地球都会被撞成碎片？”日本主席喃喃道。
“那倒也不一定，不过肯定是人类的末日。”
“即使失败了，宇航局的这些行动也会对小行星产生影响吧。比如它仅仅是从大气层划过。”印度主席心有不甘。
“影响肯定有，比如说撞击地点从华盛顿改在德里。”李向阳的话一点儿也不客气，也没有必要再客气了。
“看来如何避免撞击是宇航局的事情了。我们现在所要考虑的恐怕是在撞击发生后如何保存人类的火种。”林肯还保持着一个领导人应有的镇定。
柴可夫斯基不觉向老同学投去赞赏的目光。
“首先……不知道宇航局有没有什么建议？”
始终一言未发的柴可夫斯基突然被叫到，但他靠在椅子上动也没动，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传出：“立刻在全球所有的避难场所尽可能多地储存食物和水，还有空气净化设备；嗯……还要转移一些植物和动物。剩下的……大家就向上天祈祷吧……假如地球没有变成碎片，那人类还是有可能生存下去的。不过，人类文明将会在撞击的那一刻结束……”
“就这样，行动吧，”林肯环视众人，“但是今天的消息一定要严格保密，否则人类可能在绝望的混乱中先行崩溃。”
三、战争游戏
从联盟总部出来，柴可夫斯基往家里打了个电话，便乘专机直奔位于拉萨的宇航控制中心。虽然是位科学家，但柴可夫斯基却是有神论者。西藏是地球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他将沐浴在诸神的黄昏中，度过人类最后的日子。
一晃十天过去了。
柴可夫斯基始终待在办公室内，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八小时。对于他这样已经进入老年的人来说，平时是很注意养生的。但是现在他觉得把时间浪费在养生上实在可惜，他以及所有人类的生命很可能已经以秒来计算了。
李向阳走进办公室，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说道：“‘雷神’号已经在‘深渊’上顺利着陆，着陆地点选在两座山峰的接合部，‘深渊’最脆弱的地方。”
“哦。”柴可夫斯基应了一声，目光注视着窗外，布达拉宫的金顶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出一片金光。
“不过他们发现‘深渊’是S形小行星，是由坚硬的金属构成的，根本无法将钻头深入内部。”李向阳继续说道：“也就是说，除了炸飞一些岩石，‘深渊’不会发生大的改变。‘雷神’……失败了。”
“哦。”柴可夫斯基仍然无动于衷。
李向阳望向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老人，他是如此的宁静，让他不禁想到了佛陀。
“老师，您虽然清瘦了一些，精神却更加矍铄了。看样子，不会是得道了吧。”李向阳换了个话题，开起了玩笑。
柴可夫斯基收回目光，端详着李向阳，露出了一丝微笑：“知道我为什么偏偏把你这个毫无出众之处的学生留在身边吗？因为无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你总跟个没事人似的，我这样的老人跟你在一起也会觉得年轻。”
“听说您有瓶2012年的吐鲁番红酒，既然您已经戒酒了，不如……”李向阳得寸进尺。
“戒了就不能开戒吗？”
宽大的沙发里，一老一少像哥俩一样畅饮着美酒。桌子上的电话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嗡嗡响，俩人却像没听见。
“这酒……以前喝着怎么就没这么香呢？人呀，总是在即将失去某些东西的时候才觉得宝贵。”柴可夫斯基感慨。
“您老啊……”李向阳抚着柴可夫斯基青筋暴露的手，哄小孩般，“忙碌了一辈子，是时候享受生活了。”
“心有不甘。”柴可夫斯基沉吟片刻，吐出四个字，脸色有些阴沉。
“我们已经尽力了。其实人类始终都在与时间赛跑，那颗星星终究会来，只不过它略微提前了一点，赶在了我们找到另一个伊甸园之前，所以我们成了失败者。我们将从宇宙中消失，不过文明的神话是会继续的。在那么多星星中，肯定会有胜利者。”李向阳释然一笑。
李向阳的话让柴可夫斯基放松了许多，他望着窗外问道：“外面一定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没有，整个世界一片平静。”
“哦？”柴可夫斯基有些意外，“他们真能把消息封锁得这么严密？”
“纸是包不住火的，况且还有那么多天文爱好者。‘深渊’已经临近，是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的，”李向阳笑了笑，“只不过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柴可夫斯基迷惑地看着李向阳。
“是战争，”李向阳说道：“就在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凌晨，美利坚的一艘核潜艇被不明潜艇击沉，西方阵营直接把矛头指向东方阵营；中午，中亚某国主席的车队遭到袭击，死了三个保镖，东西方互相指责；到了下午，双方把军队都调到了国境线，相互对峙，并且都发表了措辞严厉的声明，声称如果事件得不到妥善解决，均不惜使用武力；傍晚，双方阵营撤回了派出的大使，均宣布进入准战争状态。所有核武器开始瞄准对方军事重地与大城市，舰队驶入公海，战略轰炸机在机场随时待命。各国主席下令，为了应对可能的战争，立即启动战时机制，向各个避难场所囤积物资，城市实行全天宵禁，战争一触即发。现在报纸和网络媒体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战争舆论，偶尔哪个小报上出现小行星撞地球的新闻也已经没人当回事了。”
柴可夫斯基又是一愣，不禁哑然失笑：“我倒真有些佩服林肯，这招瞒天过海玩得不留痕迹。”
“他这会儿已经不在地球了，恐怕正在月球上建造他的基地。当然，还有其他国家的政要。反正有本事的都在向月球迁徙。”李向阳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他们还在心存侥幸，幻想着几十年后能够再回来。”
“没有人能够幸存。在不远的将来，如果有另一个文明来到太阳系，他们甚至不会找到人类存在过的一点痕迹。”
“无论如何，即便是欺骗，在末日到来之前，能够让人类平静地去面对，这是值得自豪的。”柴可夫斯基释然地说道。
四、星动
又是十天过去了。
李向阳离开的时候，太阳系航天指挥中心处在最大负荷的工作状态。各工种人员忙得应接不暇，所有的指示灯眼花缭乱地闪烁着，大屏幕上不断变换着不同的航天器、星球、轨道等图像。人类虽然在调集最后的力量来迎击小行星“深渊”，但是李向阳知道，所有这些工作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再没有什么能够挽救脚下这颗蓝色的星球。
李向阳实在不愿把时间耗在这些无用的工作上，虽然忘我的忙碌可以掩盖心中愈加浓重的恐惧，但他想用最后的一段时间陪陪自己的恩师。自幼父母双亡又至今未婚的他，对世间并没有过多依恋，恩师是他唯一的亲人。
李向阳敲了半天门里面却没有声音，他扭动把手，门开了，并没有锁。柴可夫斯基仰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出神，桌上的电话线被拔了下来。
“恐怕我打搅了您的清修。”
“如果这个世界上我还想见一个人，这个人无疑就是你。”
“我敲门您怎么不说话？”李向阳笑了。
“因为你进来从不敲门。”柴可夫斯基也笑了。
李向阳道：“‘泰坦尼克’号货船在十分钟前撞击了‘深渊’。当然，没有任何结果。”
柴可夫斯基说道：“他们知道这么做没用，但他们还是做了。他们是最蹩脚的宇航员，却也是最优秀的人类。”
“还有五十二个小时，‘深渊’将抵达地球。”
“该来的终究会来。”
“即使世界上有神存在也救不了我们了。”
“神拯救的是人的灵魂，而不是生命。”
柴可夫斯基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李向阳伸出手，说道：“好啦，我们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就留一点时间给我们父子两个吧。”
“我们去哪？”
“布达拉宫，去寻求我们灵魂的最后一刻宁静。”
一老一少依偎着向门外走去。
李向阳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拿出手机，是指挥中心的号码，正欲把电话扔掉，想了想还是接了。
“什么？什么？这不可能！你一定疯了！什么？千真万确？”李向阳脸上的表情随着对方的回答，一秒钟内变化了十余种。
“怎么啦？”
“如果真的有神灵存在的话，那么他现在降临了。”
盘古环形山坐落在绵延数百千米的昆仑山脉中，神剑裂谷劈开群山，将环形山与外面的月海相连。
盘古环形山的直径只有六十千米，但是与大部分环形山不同，它是由火山喷发形成的，并不是陨石撞击后的产物。
氦3矿区就在环形山的底部，距离地面足足有四十千米，加之有周围山脉的遮挡，矿场几乎没有被陨石命中的可能。
矿场的生活基地建立在裂谷两边的峭壁上，像是一排排窑洞。
此刻，矿区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随着矿石的大量挖掘，火山口内形成了一个巨型矿坑。几天前，挖掘机意外地在矿坑底部挖开了一个大型洞穴群。为了安全起见，矿长命令封闭洞口，改在其他方位作业。谁知段远征喝多了酒，不知怎么就跑到洞穴里去了。这是一个深不见底规模宏大的洞穴群，其中有着数不清的岔洞，大家找了一整天也没发现段远征，最后还是他自己狼狈不堪地爬了出来。他的衣兜里装着两块石头，每块有拳头大小，通体散发着荧荧的蓝光。经过分析，这两块石头虽然发光，没有放射性，密度也不高，但激光切割机却无法将其切开。谁也说不清这是什么石头，但有一个共识，它一定价值连城。矿长立刻当机立断，派出了几个探险小组，深入洞穴深处进行勘查。
距月面约五十千米深处。工程车的探照灯照亮了数十亿年来暗无天日的巨大洞穴。
作业面上，段远征熟练地操纵着机械，十几根特种合金的钻头将坚硬的岩壁打成了马蜂窝。
在他的身边，小武驾驶挖掘机紧紧跟随，磨盘大小的刀具像飞速旋转的巨型电风扇，将松动的岩石如同切豆腐一般切削下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作业，他们现在已处于洞穴的尽头。就是在这里，段远征捡到了那两块石头。
“估摸着已经有五十千米的深度了，再向前恐怕要挖破月壳了。”小武说道。
“快了，快了。”段远征敷衍道，心里一阵阵恼火。说来也怪，除了自己找到的两块，这奇怪的石头再没了踪影，两个人已经在这里挖了这么久，什么也没找到。
“怕不是要挖一条隧道到月球另一面去吧？”小武疑惑地说道。
段远征一赌气把机器熄了火，抓起身边的酒瓶猛灌了一大口，“四个小时了，不干了，回去吃饭。”
就在这时，整个洞穴突然晃动起来，是月震，虽然月球每年都要发生几十万次月震，但绝大部分十分微弱。因此，段远征并没当回事。可谁知这一次震动越来越剧烈，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迹象。接着洞顶的石块像雨点般落了下来。
最终，太阳系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作为卫星，月球原本在三十八万千米之外的轨道上，以每小时将近四千千米的速度围绕地球旋转。可就在李向阳接到电话前的一分钟，月球突然改变了旋转轨道，像是受到了小行星“深渊”的吸引，向其迎了过去。
由于月球的异常，地球上的海洋出现了大规模潮汐现象。有些地方的海岸线后退了十几千米，有些地方却迎来了几十米高的大潮。许许多多的城市顷刻间变成了一片汪洋，但是相对于人类的毁灭，这些损失简直微不足道。
此时，月球挡在“深渊”和地球之间，形成了“星食”，使得从地球上已经无法观测到“深渊”。毫无疑问，月球改变轨道就是为了用它那厚实的身躯挡住“深渊”对地球的致命一击。
指挥中心控制大厅内，人人虽然表面保持着镇静，但是此起彼伏的低声私语不断传出，劫后余生的欣喜洋溢在每个人脸上。
柴可夫斯基坐在宽大的总指挥座椅上，望着屏幕上既熟悉又陌生的月球发呆。他脑袋里一片混乱，数不清的事情在飞速闪过，可又似乎全是一片空白。几千年来，人类科技所搭建的金字塔已经轰然倒塌，曾经仰望了无数年的星空也在同一时刻变得全然陌生，而新的世界观和文明前景却无从建立，因为那实在是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边际。
“老师，根据计算，月球现处在距我们五十万千米的轨道上，撞击将在四十个小时后发生。当然，地点在月球。”李向阳俯首对柴可夫斯基说道。
“你能告诉我多大的力量才能改变月球的轨道吗？”柴可夫斯基仍没有从迷惑中摆脱。
“那需要恒星或行星的力量，当然，如果有一个支点和足够长的杠杆，我也许可以做到。”李向阳永远是那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柴可夫斯基没有对这个回答恼火，而是很认真地听着，又道：“它真的是一颗卫星吗？”
“从它以前的表现来看，毫无疑问，不过现在……”李向阳眨了眨眼，不知该怎么说。
“它存在了几十亿年，也许更久，是谁制造了它？为什么又偏偏放置在地球身边？抑或它本身就是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生命体？”柴可夫斯基又机枪一般提出一串问题。
“末日已经离我们远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揭开谜底。”
柴可夫斯基发出一声叹息，说道：“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启，只可惜我已经老了，看不到了。”
“老师，虽然每个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是您的灵魂会由人类承载，去见证一个波澜壮阔的未来。”
五、天地大冲撞
震动停止了。
周围一片沉寂，只是时而有碎石滑落的撞击声。
小武从昏迷中醒来，醒了醒神，想起自己昏迷前，车窗外的岩洞疯狂地晃动，石块接二连三地砸在挖掘机上，车窗的玻璃突然呈辐射状裂开，接着车灯灭了，恐怖的撞击声不绝于耳。突然他感到头部仿佛挨了一记重拳，后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武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除了头有些晕，似乎受没什么伤。眼前一团漆黑，他抬手打开了胸前的工作灯。驾驶室内一片狼藉，到处散落着碎石和玻璃碎片。他看到衣服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这才发觉额头有些隐隐作痛，不过好像不太严重，伤口似乎也已经凝结。
小武用力推开车门，来到外面。宽敞的洞窟堆满了石块，显得狭小不堪。段远征的车子就在前面，几乎被碎石埋了起来。
“老段，你怎么样？”小武对着头上戴的耳机喊道。
可是，耳机里除了电流的沙沙声，没有任何声音。
“老段……老段……”他继续喊，声音里有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抽泣。
还是没有回答。
小武一下慌了神，连忙回头张望。只见昏黄的灯光下，洞口处堆满了石块，他被封闭在几十千米的月球深处了。
小武觉得自己肯定出不去了，干脆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哭什么丧，我老人家还没死呢。”段远征突然呻吟着，灰头土脸地从车窗往外爬。
小武见段远征没事，很是喜出望外，急忙起身将他拉了出来。
段远征环顾四周，一下子泄了气，“如果这些碎石不搬开，那恐怕我们离死也不远了。”
于是，两个人不再说话，手脚并用去搬洞口的碎石。可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卡在了洞口处，合二人之力也撼动不了。他们只得去检查机器的状况，很不幸，两辆工程车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达到了报废标准。
“看来只有等待外面救援了，”段远征叹道，“万年一遇的月震，竟让我们赶上了。唉，试着联系外面吧！”
小武只好钻进驾驶室摆弄起信息终端，过了一会儿，竟然修理好了。而且他发现通往月面的通信电缆奇迹般地没有被砸断。
段远征见状也来了精神，于是两个人轮流在话筒前呼叫，但是任由两个人喊破嗓子，也没有得到回答。
“该死的，这帮家伙跑哪去了。”段远征骂道。
“难道基地也遭到了破坏？”
“不可能，以基地的抗震等级，即使一颗陨石落在附近也不会有事的。”段远征摇头道，可是他又无法解释为什么没有人回答。
小武反复操纵着信息终端，无意中调到了有线电视频道，于是他们找到了答案。
电视屏幕上，一个满面春风的女主持人说道：“……经过多方斡旋，各国已达成谅解……核战争的阴影已经烟消云散……联盟经过这次危机之后将变得更加团结……”
男主持人说道：“据悉，一颗名为‘深渊’的小行星正悄然逼近地球。这颗小行星直径三百千米，如果与地球相撞将会导致全人类的灭绝。但宇航局观测到一个令人震惊的事情：月球，作为一颗卫星，它改变了轨道，挡在了小行星的轨道上，但是什么使月球发生了改变，科学家们还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毫无疑问的是，宇宙中神秘的力量在关键时刻挽救了地球，人类将从此迎来一个崭新的纪元。”
女主持人说道：“经宇航局证实，小行星‘深渊’将在三十八小时后与月球撞击，月球上的工作人员正在紧急撤离之中。不久，我们将在月球上看到一场壮观的‘焰火表演’。”
段远征与小武面面相觑。
“不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小武觉得手脚冰冷，“所有人一定都不顾一切地往航天港撤离。”
段远征跌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言不发。
“只有我们两个将跟着月球一起毁灭。”小武呆呆地看着段远征说道。
“从地球到月球，最快的飞船要二十四小时。地球现在共有载人地月往返器六十八架，平均每架最大载客量五十人，环月空间站也能容纳两千人。也就是说，在三十八小时内离开月球的人数不会超过七千人，而月球各基地有两万三千人，”段远征苦笑道，“至少会有一万六千人不能在小行星到来前离开，这将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壮观的一场葬礼，我们有幸身在其中。”
出乎段远征的预料，小武听罢自己的话并没有精神失常或歇斯底里，反而十分镇定地在两辆工程车里面找起东西来。在死亡面前能有这般沉着，这让段远征不禁对小武刮目相看。
小武找了一番后，坐到段远征身边，手里拎着他的酒瓶子，竟然完好无损。
段远征接过酒瓶喝了一口，又递给小武，小武却摇摇头拒绝了。
“酒可以让人忘记许多不堪回首的事情。”段远征道。
“不要教年轻人学坏，”小武竟然露出一丝微笑，“我找到四个气瓶，一台便携制氧机，两块再生药板，可以坚持三天。还有两瓶水，不过吃的就只有这一块巧克力，当然还有你这瓶酒。”
“还操心这些做什么？”段远征不明所以道。
“我们至少可以坚持到撞击发生的那一刻。”小武说道。
段远征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小武：“你小子不会是吓出毛病了吧？”
小武双手抱膝，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仿佛这样就能透过黑暗、岩层，看到宇宙中的浩瀚星海。“小时候，我就对满天繁星的宇宙满怀憧憬，总想着长大后会成为一个四海为家的水手，在无边无尽的星海中四处漂泊，经历数不清的奇遇……可是，真的长大了，发现自己的梦还在，生活却是另一番情形。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然后干着那些枯燥乏味的工作……我常想，如果生命的目的就是这样，那我宁可用一生的时间去换取刹那的灿烂辉煌……现在，这个时刻来临了……陪伴了地球亿万年的月球竟然自主改变了轨道，像一个挺身而出的英雄挡在了弱小的人类面前。我看到了一个强大的力量，一个可以左右宇宙的力量，我也看到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宇宙文明……我知道我们会是牺牲者，我心里怕得要命。可是我一想到我们人类将会开启一个神话般的时代，我就激动得要命……”
小武还在自顾自地说，一旁的段远征已经打起了呼噜。
小武笑了笑，停止了说话，但他依然沉浸在瑰丽的幻想之中。许久，身心疲惫不堪的他，渐渐地，沉沉睡去。
段远征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他听着小武时快时慢的呼吸声，心情有些复杂。十年前他不叫段远征，那时他是人类最杰出的科学家。可是随着土卫六上一声巨响，他所主导研究的星际航行蛀洞化为乌有，数不清的联盟货币打了水漂，自己也成了科学界的骗子、笑柄。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个荒凉的矿场就是他的归宿。如今“深渊”的出现，月球的异变，都意味着人类文明将从此掀开崭新的一页，这让他心中早已熄灭的火焰又重新燃烧起来。可是，他还有机会吗？
时间不断流逝。
小行星“深渊”悄然从宇宙暗海中浮现出来，以连接处的山谷为轴心，缓慢地翻滚着。暗淡的星光隐约勾勒出两座怪石嶙峋的山峰，一座尖峰高耸，一座状如坟丘。虽然“深渊”的速度为每小时十万千米，但它看上去显得慢慢悠悠。即使如此，它的目标明确，没有偏离分毫。
月球并没有远离地球，现在的距离恰到好处，不仅没有给地球造成灾难性的影响，而且将撞击之后产生的危害降至最低。从地球望去，月球此刻的形状是个半弦月，三分之二隐没在黑暗中，三分之一显露出沟壑纵横的月面。它已经不是第一次庇护地球了，只不过在此之前还没有其他文明生物目睹。文明的种子已经播下，怎么能允许它被扼杀在摇篮之中呢？
人类虽然已经开始飞往其他星系，但是对宇宙的认知实在是过于肤浅了。即使是对月球也不过是一知半解，比如人类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作为地球的卫星，月球上岩石的年代会更加久远，而按照人类已知的天体物理定律，月球根本不可能改变原有轨道，现在它却改变了。几千年的知识金字塔已然坍塌，而一扇人类无法想象的文明之门正在深邃的宇宙中悄然开启。
此刻，月球默默注视着即将而来的“深渊”，巨大的身体堵死了其所有去路。在它的表面还有一万多陷入绝望的人类，但是它顾不了那么多了，即使对于强大的宇宙文明，这仍旧是有史以来最严峻的一次考验，它也没有把握能经受住黑暗力量的致命一击……
撞击发生的一刹那，月球庞大的身体竟然横移了数米，瞬间力矩使“深渊”从山谷处断为两截，坟丘状的山峰与月球擦身而过，偏离了轨道，重新飘向深空，而另一座山峰如同一把利剑刺入了月球。撞击地点方圆几十千米的物质被粉碎成几十亿吨的尘埃抛向宇宙空间，形成了一道漏斗形的尘埃带。强大的冲击波如同一圈圈涟漪，从撞击地点漾开，急剧扩大，掀起数百米的狂潮席卷月面，就像是一台巨大的翻土机，将整个月球梳理了一遍。月表的一切物质被聚集到撞击地点的对应点，而后喷射而出，地球一时被尘埃笼罩，白昼变成了黄昏。已经脱离了月球的环月空间站正向地球靠拢，但是它的动作太慢了，顷刻间就被汹涌而至的尘埃所吞没。
撞击震动了整个太阳系，冲击波波及了附近的几个星系。
段远征和小武靠一块巧克力坚持了两天，他们一直等着救援。可等待是令人煎熬的，慢慢地，他们忘记了时间。撞击发生的时候，两个人正躺在变形的驾驶室中昏睡。突然身体被弹了起来，像个乒乓球一样在狭窄的驾驶室中来回碰撞。洞穴里的岩石与车辆撞击的声音密如鼓点。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又晕厥过去。
段远征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我已经死了吗？”他心里想，然后便活动了下身体，浑身剧痛的感觉让他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拆散了一般，死亡是痛苦的。
“啊，真痛啊！我们竟还活着。”小武从旁边爬起来，痛苦地呻吟道。
事实上，他们是此刻月球上仅幸存的人类。强大无比的冲击波穿过厚厚的岩层之后，威力已经衰减，加之第一次月震落掉的岩石，竟形成了最坚固的战略掩蔽部。
段远征向外面张望，忽然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道诡异的蓝光。
李向阳走进柴可夫斯基的办公室时，老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李向阳轻轻把一摞文件放在桌上，正欲离去，背后却响起老人的声音。
“撞击的情况怎么样？”
李向阳回身望着柴可夫斯基道：“月球成功经受住了撞击。”
“看来我们不能再将月球当作普通卫星来看待了。它所产生的宇宙力量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柴可夫斯基闭着眼睛感叹道。
“撞击发生在月球背面，地球上不能直接观测到。但从卫星发回的图像看，那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天地大冲撞。”李向阳罕见地没有开玩笑，他显得有些忧郁。
“月球上的损失统计了吗？”柴可夫斯基的声音有些沙哑。
“发生撞击时，大约一万五千人还滞留在月球，恐怕……此外月球空间站和三艘正在返航的飞船被撞击产生的陨石摧毁了，上面有两千余人。”
柴可夫斯基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他也在月球上。”
“谁？”李向阳一愣。
一张照片从柴可夫斯基手中滑落。
李向阳看着照片上的人，颤声说道：“这么多年了，原来他在月球上。”
“救援飞船出发了吗？”
“联盟要求首先派遣勘探飞船，他们急于知道月球深层的秘密。”
“马上命令救援飞船起飞，即使那里没有一个人幸存。”
六、蛮荒世界
那蓝色的光极其微弱，如果不是洞窟中漆黑一团，段远征或许根本就注意不到它。
小武也看到了蓝光，于是打开工作灯察看。原来，他们曾经挖掘的工作面上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蓝光就是从里面溢出来的。
段远征摸了摸衣兜里的那两块石头，知道岩缝后面发光的一定就是这种石头。可是他隐隐感觉到，裂缝后面隐藏的东西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段远征问道。
“除了在这里等死，我们还有别的事可做吗？”小武反问道。
裂缝像动物的肠道一般，充满皱褶和嶙峋凸起的怪石。段远征和小武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不时脱落的碎石撞击在岩壁上，磕出星星点点的火星。好在没有碰到大的落石和塌方，两人艰难地走出六七百米，蓝光越来越亮，但是仍旧柔和。不远处的地方，他们看到了蓝光的发源地，裂缝还在延伸，但青色的岩石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发着蓝光的晶体。那晶体不是一块一块的，而是一个巨大的整体，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肩通行的缝隙就是从这晶体间裂开。晶体的岩壁十分光滑，既没有裂痕也没有突兀的岩石，仿佛被刀劈开一般。
小武掏出便携式激光切割器，想切下一块，但是激光划过，却连个痕迹也没留下。
段远征一时弄不清这蓝色晶体层是人工制造的，还是源于天成。如果是被制造出来的，上面却没有一点人工雕琢的痕迹；如果是天然形成，从地质环境来说，在普通岩石中凭空出现这么一层纯度极高。矿脉又如此庞大的矿层也是不可能的。
“看来，我们对月球仍然是一知半解，甚至全然无知。”段远征叹道。
“如果这层矿脉遍及整个月球，小行星的撞击就不会带来太大伤害。”小武说道。
段远征却摇了摇头，直径两百千米的小行星，速度每小时十万千米，它所爆发的能量是难以想象的。地球那么大的体积也不一定经受得住，就算月球能够挺过去，也必然伤痕累累。他曾经在弟谷小行星发现过一块似乎是雕刻的岩石，虽然没有过多证据来证明，但至少有一种可能，即小行星的残骸上面或许存在过未发现的文明，而毁灭了这个小行星的恐怕就是流浪在深空中的小行星或巨型陨石。
这段裂缝大约有两千米，段远征和小武仿佛走在时空隧道或是某座远古坟墓的墓道中。
两人走了很久，蓝色晶体所构造的地质层才到了尽头，裂缝质地亦恢复了普通的岩石，蓝光也消失不见，但仍然没有看到尽头。
“不知道还有多深？”小武有些沉不住气了。
神秘的晶体层使两个人产生了过多的幻想，他们以为此后会有更多发现，谁知前面除了黑乎乎的岩石，什么也没有。
裂缝时而狭窄得只够一个人侧身而行，时而又成宽阔的洞窟。他们又走了很久，但不断地向两端延伸的裂缝似乎没有尽头。
两个人的工作灯由于电量过低，灯光十分昏黄，只能照亮几步远的距离。小武身上还有一只从车上拆下来的大功率探明灯，但是它的耗电量太大了，电池仅够维持半个小时，小武还舍不得用。更危险的是，宇航服呼吸系统的氧气也不多了。本就伤痕累累，饥肠辘辘的两个人现在每迈出一步都变得异常困难。
“就这样吧。”小武倚着岩壁坐了下来，“就到这里吧。”
“死也要死在向前的路上。”段远征一把将小武拉了起来。
灯光隐约勾勒出洞穴的轮廓，时而清晰时而朦胧，但他们依然一点点向前移动。
恍惚之间，他们脚下的路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不可视物的黑暗。有那么一阵，他们以为工作灯没电了，可是灯还亮着，灯光被黑暗完全吞没了。
小武打开了大功率探照灯，可是依旧什么也看不到，他又向脚下照去。
只见他们脚下是一段断崖，依稀只有两个身高左右，再向下似乎是一道缓坡，一直延伸到黑暗中。
没有别的路可走。段远征率先跳了下去，他本想跳下断崖，再慢慢走下缓坡，可是缓坡比想象中陡峭，而且重力的方向似乎也发生了改变，他没有收住脚，不由自主地向坡下滚去。接着，他隐约看到小武也像个皮球似地滚落下来。
这道斜坡比想象得长，他们足足滚了有十五分钟才停下来。幸好斜坡上全是碎小的砾石，而不是凸起的锋利岩石，两个人虽然浑身疼痛却没有大碍。
躺在地上歇了十分钟，小武才挣扎着爬了起来。探照灯摔在了不远的地方，竟然还亮着。他拾起来，向四处照射，发现脚下的地面竟然是平的。仿佛一片戈壁滩。
“这个洞窟可够大的。”小武嘟囔着。
段远征也向周围张望，好久才喃喃说道：“依我看，这不是什么洞窟。我们恐怕已经来到了月心。”
“你的意思……月球是空心的……”小武一时有点瞠目结舌。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至少眼前是这样的，”段远征慢慢迈开了脚步，“我们还是向前走走看吧！”
这一走就是两个小时，黑暗遮盖了周围的一切，脚下是一成不变的戈壁。
段远征的意识逐渐模糊，腿软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携带的氧气已经枯竭，他们体内二氧化碳的含量在不断升高。
小武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段远征见状顺势躺在小武身边。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像山一样沉重，能够长久地闭上眼睛简直就是莫大的幸福。
“看来月球始终不肯向我们展示它的真面貌。”小武忽然说道。
“是啊！我们可能都想错了，这里是一个从未有生命光顾过的蛮荒世界啊！”段远征感叹道。
“我还以为会看到一个神话般的文明，看来洪荒才是宇宙的本质。”小武苦笑道。
“你在洞穴中说什么来着？”段远征问。
“我说，就到这里吧！”小武的声音几不可闻。
“是啊，就到这里吧！”段远征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享受着生命的最后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深沉而悠远的啸声。他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不行。于是，他挣扎着摸索到了小武，艰难地打开了小武的面罩，然后又松开了自己的头盔，这些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七、星辰海岸
无色、无味、无声……段远征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他似乎悬浮在一片恒寂的虚空之中……忽然，一道光像箭一般射来，然后，他看见了母亲慈祥的脸庞，他知道这是幻觉，因为母亲早已过世……
“才回来几天又要走。”母亲手里端着一碟热气腾腾的菜肴，而段远征面前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七八个盘子，都是他平时最爱吃的食物，这些口味只有母亲才知道。
段远征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吃饭。母亲就坐在身边看着他，似乎永远也看不够，段远征的心不禁一酸。
“我得走啦！”段远征听见自己说。说罢，他便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他没有回头，可他知道母亲恋恋不舍地凝视着自己的背影的双眼饱含泪水。难道她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难道她知道这将是母子的最后一面？
门打开了，数不清的往昔如同影像一般一幕幕显现出来。段远征从这些影像中看到了阿雅，看到了柴可夫斯基和李向阳，还有许多熟悉的人，他想和他们说话，但是他们全都稍纵即逝。当影像静止的时候，他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土卫六的星际航行探索中心。
段远征急匆匆行走在走廊中，走廊一边是银灰色的墙壁，一边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土星周身围绕的光环正从地平线冉冉升起。
一路上有许多人向他打招呼或者点头示意，他理也不理。他此刻心乱如麻，几分钟后虫洞跳跃试验就要开始，这个工程凝聚了他一生的智慧，也耗费了宇航局极大的经费。联盟预算委员会早就对这个工程十分不满，如果不是柴可夫斯基的支持，恐怕早已夭折。现在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临，段远征心里却非常不安，他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是哪个程序错了？还是哪个零件失灵了？抑或者原理上根本就行不通？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虫洞开启后的第九秒，虫洞生成装置会解体，泄漏的巨大能量将使基地陷入一片火海，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会丧生。
倒计时已经不可逆转，自己的人生将从此暗淡无光。段远征不愿意继续苟且偷生。他来到虫洞装置面前，输入密码打开了通往内部的门。
球形的大厅内，无数支能量锥像长矛一样从墙壁中刺出，直指圆心上的虫洞跳跃试验舱。试验舱呈球形，全身遍布菱形网格，如同一只巨大的蜂巢。
跳跃试验舱只是一个试验品，内部安装着大功率信号发射器，用于追踪球舱跳跃之后的位置，并没有准备载人，但上面还是设置了一排乘员座椅，段远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几十年前，看着基地在一声声爆炸中毁灭，而他却坐着救生飞船逃生时，他就后悔了。他不该离开基地，这里有他毕生的心血，有他所有的理想，有他的孩子——冲动跳跃舱，可他却逃了。从此他虽然活着，但不过是行尸走肉，他的心已与基地一同死去。如果让他再次选择，他会留下，与他的虫洞共同毁灭。现在，他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计数归零。
段远征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涌上头，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但是他迎来的不是生命的终点，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恢复了知觉。虽然闭着眼睛，段远征却感受到了光亮。
于是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繁星满天的苍穹。
三颗白色的星球高悬在夜空中，彼此靠得很近。虽然体积看上去只有月亮的十分之一，但它们很明亮，甚至有些刺眼。当然，与太阳光相比，它们散发的光弱小许多，只是让星空蒙上了一层银光，却无法照亮黑暗。除了这三颗醒目的星球，还有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星星在空中闪烁，有的聚集在一起汇成银河，有的搭伴组成星座，有的独自闪耀……
段远征刹那间明白了，原来他的试验并没有失败，球舱确实成功地跳跃到了一个陌生的星系。意识到自己没有失败后，几十年的委屈与绝望一时全部成了欣喜，段远征像个孩子似的欢呼雀跃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身边的小武正迷惑地看着满天星斗。
黑暗在灿烂的星光下褪去，展露出一个辽阔的世界。
两个穿着宇航服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他们背后是一座高达万米的陡峭山峰。那山峰状似一只身体前倾的猛禽，仿佛会随时发起攻击。一地的碎石估计就是从山峰上滚落下来的。在他们前面的灰色平原，从脚下蔓延，直到隐没在满天的星光中。
“我们……我们……回到了月面？”
“我猜……我们还在月球的核心。”
“那这片星空……”
“它并不是我们世代仰望的那片星空。”
小武一下跌坐在岩石上，望着天空发呆，突然又跳起来：“谁说不是，你看，那不是地球？”他指着距离他们很近的一颗蓝色行星叫道。
“那一定不是地球，没看见它有三颗卫星？况且在夜空中我们不可能这么真切地看到那么多行星，更别提卫星了。”段远征断定地说道。
但段远征发现小武说得也没错，他找到了好几颗行色各异的行星。它们似乎都被有意放大了上百倍，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看上去就像发光的玻璃球。
“我们为什么没有死？”小武问道。
“因为这个世界本就充满了适合人类呼吸的大气，就在我快要昏迷的时候，我仿佛听到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啸声。你知道的，真空中声音是无法传播的。于是，我就打开了我们的头盔。”段远征说道。
“这么说，月球内部隐藏着一个适合我们人类生存的世界？那这片星空难道是另一个宇宙？”
小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竟拔腿向前奔去，他的双臂竭力张开，像是要尽情拥抱这美丽的星空。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融入了梦幻般的星光中。
段远征仰卧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看上去似乎睡着了，实则在端详着满天的星斗。
很长一段时间，他分不清眼前的情景是梦境还是现实。最后他终于明白，他确实是在月球内部。土卫六早已化为灰烬，他并没有随跳跃舱一起来到另一个世界。
自从得知月球改变轨道迎向小行星的那一刻，段远征就知道在月球深处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而缝隙中乍现的蓝光证实了他的想法。他原本猜测自己会目睹一个无法想象的超级文明，也许在月心停泊着一艘巨型飞船，或者月球本身就是一艘飞船，他会寻着蓝光抵达飞船的控制中枢，再或者会看到一座尘封了上亿万年的文明古城，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番景象。
与地球表面的景物不同，这里微微翘起的平原和山脉隐没在夜幕中。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就处在月球内部。这是一个封闭的球状空间。从闪烁的星光来看，这个空间像地球一样拥有大气层，但是他不敢肯定能否用来呼吸。这里没有一丝文明存在的痕迹，没有建筑，没有动植物，甚至连一个模糊的脚印都没有。有的只是冷峭的山峰和荒凉的平原，这里完全是一个冰冷沉寂的蛮荒世界。
段远征心中满是苍凉与悲壮，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宇宙与时间的尽头。眼前的这片天空，他更加无法解释。
在右侧靠近天顶附近，一团惟妙惟肖，状若雄狮的暗星云——那是许多聚集的物质，挡住了星空大半的星光；南极点上是一片波雾般的星云，酷似金牛座的蟹状星云，那是超新星爆发后留下的遗迹；在天赤道正巧有一片流星雨瞬间滑过。这里看起来是一个真正的宇宙，可段远征知道这只是一个假象。原因有三：一、这个宇宙的边界是极其有限的，它处在月球的核心，大小不可能超出月球的体积；二、那些行星上过分真实的细节也暴露出它的虚假；三、在浩瀚的宇宙中是不可能如此真切地观察到一颗渺小的行星的。因此，那就只有一个解释，眼前的一切只是一个虚拟的星空图像，它的出现意在向人类表明拯救了人类的超级智慧所在的位置，而那三颗最醒目的白色星球一定有文明存在，段远征这样断定。
从这些陌生的星象来看，这个宇宙上的文明一定远离太阳系，甚至远远超出了人类所能观测到的距离。可是如此遥远的距离，那个文明为什么偏偏对地球偏爱有加？难道是宇宙中所有的智慧生命都在他们的庇护之下？可是，他们为什么总是沉默着，不与人类发生联系？如果不是地球毁灭在即，他们恐怕仍会沉默下去，为什么呢？对此，段远征无法解释。
他继续端详着星空，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星座，但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段远征忽然有些犹豫起自己的判断是不是过于草率了。对于一个未知的、超乎想象的文明来说，他们有许多种更加简单明了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位置，为什么还要制造这么一个复杂的星像呢？或许自己应该跳出现有知识的束缚，尽情延展想象力，如果眼前的星空真的是一个微缩的宇宙呢？这也没有什么不可能，不过超级文明建造这个宇宙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呢？
段远征没有答案。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出现了自己做的那个梦，可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梦呢？难道仅仅是偶然吗？基地毁灭了，试验舱也不知去向，难道它真如梦中那样跳跃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一切无论是何原因，现在都不重要了。段远征知道，在这一片波光粼粼的星辰海岸边，自己和所有人类即将向一个未知的新世界扬帆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