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快
秋满天笔直站着。
平日他站着的时候，如一杆标枪。
可现在不一样。
如今他不像标枪，而像一口剑。
秋满天是不用枪的，他只用剑。
因此他像标枪的时候，是绝不会杀人的，而一旦他变成了一口剑，那么他就打算杀人了。
剑虽然还在鞘中，可剑已随时准备出鞘了。
秋满天今天穿着黑色的长衫，白色的长裤，而脚上踩着黑色的靴子。
他行走江湖以来，几乎只穿两种颜色衣服：黑色与白色。
但是秋满天并不太喜欢黑色与白色，他喜欢的颜色是非常非常鲜艳的颜色，譬如红色，黄色、紫色。
以前在孔雀山庄的时候，秋满天常常穿这些颜色的衣服，可下山以后，便只穿黑色和白色的衣服。
他穿这两种衣服，并非是不想引人瞩目，而是在提醒自己，死亡随时都会出现，随时都将降临。
黑与白是最接近死亡的颜色，
他不想死亡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因此他要提醒自己死亡随时都会降临自己的身上，正因为他有这种想法，每次死亡降临的时候，都不是降临在他的身上，而是降临在别人身上。
今天，死亡似乎又将降临了，这一次死亡又将降临在什么人身上呢？
秋满天站在花瓣漫天飞舞的院中，迎接着死亡的降临。
倘若死亡真要降临，他希望这次还是降临在别人的身上。
无论任何人都好，他绝不希望死亡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黎平子的想法也一样。
黎平子对什么都很随便，可对穿衣却很讲究。
它可以穿非常邋遢的衣服，他也可以十七八天不洗澡，但他衣服的眼色一定只有一种颜色——蓝色。
他喜欢蓝色，蓝色对于他来说，就是生与死的颜色。
他出生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了。
一块蓝色的布，包裹着稚嫩的身躯，最后被师门捡到，收为门下弟子。
海南剑派弟子的日常衣服也是蓝色，从小到大黎平子穿得最多的衣服就是蓝色。
蓝色代表生机，也代表希望。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喜欢蓝色。
但他并没有想过一辈子只穿蓝色的衣服，直到他第一次杀人。
黎平子十四岁杀人。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就穿着蓝色的衣服。
任何人第一次杀人，都没有什么经验，黎平子也是如此。
因此他身上弄了许多鲜血。
可是因为他的衣服是蓝色，因此反而看不到什么血迹，等他回到师门的时候，甚至根本看不到衣服上的血。
不过血腥味还是可以闻得到的。
黎平子闻到了血腥味，便将中午吃的东西全部给吐了出来，从此以后蓝色对于黎平子来说，已不止是生，而且也代表死。
西渡中土以后，他便没有再穿过别的颜色衣服。
他的衣服只有一种颜色——蓝色。
他穿着蓝色的衣服，杀过许多人，有些是该杀该死的人，有些是不该死的人，可无论杀多少人无论杀什么人，黎平子都不在乎。
只要死的人不是自己，他都不在乎。
可有时候黎平子也想过，是否有一天鲜血也将染红自己的蓝衣呢？
这种事情，黎平子不止一次想过，也不止一次禁止自己去想，因为他希望死的是别人，任何人都好，而绝不是自己。
今天他又穿着蓝色的衣服，准备杀人了。
这一次，是谁的鲜血染红他的蓝衣呢？
黎平子不知道，黎平子也没有去想。
风吹来的时候，黎平子便拔出了剑。
花香扑鼻，可浓郁的血腥气已掩盖了花香。
剑光一闪，黎平子的剑已刺了出去。
他是杀人的剑手，他施展的也是杀人的剑法。
一剑出手，便要杀人。
长剑化作一道惊虹，向着秋满天刺了过来。
这一剑实在很快。
刚才杨无忌所施展的必杀之剑，也没有这一剑快。
可是这一剑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快，而在意阴毒诡奇。
海南剑派的剑法本就以阴毒诡奇著称。
江湖上的人或多或少通晓一两招海南剑派的剑法，可能真正懂得海南剑派剑法精髓的人，寥寥无几。
甚至于海南剑派弟子也没有多少人能完全懂得。
海南剑派的剑法，固然以阴毒诡奇著称，可若能得到精髓，一剑出手，非但不会令人感觉半点毒辣，反而说不出的堂堂正正。
因为堂堂正正，所以才能将阴毒诡奇的剑法奥义施展到得淋漓尽致。
黎平子所发的这一剑，便是如此。
这一剑看上去只不过是一记寻常的快剑而已，直挺挺的刺了出去，刺向秋满天的胸膛。
可实际上这一剑却是斜斜往上戳去，所刺的部位，不是胸膛，而是咽喉，这是穿喉一剑。
但因为这一剑的出手实在太快，剑光实在太锐以及刺出的方位角度选择的问题，肉眼看上去是刺向胸膛。
当对手判断出错，那么必然将死于这一剑之下。
仅这一点，世上就已没有多少剑客能及时反应过来这一剑的真正目的，而即便有人能看穿这一剑所出手的真正方位，也未必能挡得下这一剑，甚至也一样会死于此剑。
原因无他。
黎平子虽然剑已出手，可招却未尽，而且还留有余力，只不过看上去是全力一击而已。
当对手判断出正确的出剑方位，发出相对应剑招的时候，黎平子仍然可以改变出剑的方位角度，使得剑从另一个不可思议的部位刺了出来，取掉对方的性命。
这一剑正是黎平子这些年来的剑法精髓所在。
凭借这一剑，黎平子击败了不可数计的高手。
这一剑在黎平子的完善之下，更已达到了简直没有空隙的地步了，黎平子相信即便和杨无忌再一次交手，他也未必会败。
这一剑，黎平子本来是要留给杨无忌或者独孤一鹤的，因为这两人是唯二击败过他的人。
可现在他已将这一剑留给了秋满天。
这个令他尊敬佩服的仇敌。
全力以赴的一剑，只为杀了这个尊敬的仇敌。
燕十三、华少坤他们都是懂剑之人。
他们望见这一剑也露出了动容之色。
他们脑海中有不可数计的剑法，可想不出有那一招剑法可以破得了黎平子这一剑。
他们想不到，可秋满天想到了。
寒光一闪，秋满天一剑刺了出去。
秋满天没有被肉眼所迷惑，看出了这一剑真正攻击的方位，击向刺来的剑。
黎平子也发现了秋满天的动作，手腕一抖，剑招随即要变，可还未变。
叮的一声。
黎平子的剑已被击飞。
一口剑已插进了他的胸膛
黎平子引以为傲的剑法被破了。
而法门很简单——快。
黎平子招式将变而未变之时，秋满天的剑就来了。
黎平子想过且从未出现过的事情出现了——他的蓝色长袍上染上了鲜血，他自己的血。
因此黎平子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