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算人的人
黑衣人果然守信用，他真请秋满天吃饭。
可他为什么要请秋满天吃饭呢？是善意还是恶意呢？他们本来就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请一个不认识的人吃饭呢？
任何人遇上这种事，或多或少都有些疑惑，甚至戒备。
可秋满天似乎有一些懒，似乎还有一些笨，似乎无论什么事都不在乎。
他根本没有问，一句话也没有问。
对于他来说，白吃白喝总是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行走江湖已有半个年头，可秋满天还从未白吃白喝过，因此他也想试一试白吃白喝。
满桌子的菜。
秋满天点菜一点也不客气，点的都是平安客栈非常拿手且昂贵的菜肴，除此之外还要了六坛美酒。
黑衣人等秋满天点完菜，这才忍不住道：“你喜欢喝酒？”
秋满天摇头：“不算喜欢，也不算不喜欢。”
黑衣人道：“可你似乎点了不少酒。”
“似乎是的。”
黑衣人道：“你喝的完？”
秋满天笑了笑，看着他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小城有多少坛美酒？”
黑衣人当然不知道，这种事情又有什么人知道呢？
黑衣人道：“我不知道，你知道？”
秋满天道：“我也不知道。”
黑衣人道：“你认为我知道？”
秋满天道：“我认为你也不知道，我相信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当然是事实，又有什么人会注意一个地方有多少美酒呢？即便是嗜酒如命的酒鬼也不可能知道。
黑衣人不明白了：“你既然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问我？”
秋满天淡淡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天底下的酒那么多，是喝不完的，而一个人买酒，也未必是为了喝。”
黑衣人愣了一下，拍手笑了起来，“有道理，看来你买酒不是为了喝。”
“不是！”
黑衣人道：“为了闻？”
“也不是！”
黑衣人道：“那是为什么？”
秋满天慢慢喝完了盅里的最后一点酒，慢慢道：“因为今天是你付账，不是我付账。”
黑衣人又呆住了。
他不是个很容易吃惊的人，这短短的时间却已比他行走江湖这一年多遇上的事还要更吃惊，正因如此他笑了。
大部分人面对这种事情是笑不出来的，可黑衣人不一样，他面对事情的反应和大部分人不一样，他大笑了起来，而且是一点也不生气的大笑，仿佛他认为这本就是很有趣的事情。
很久黑衣人才止住了笑声，看着他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秋满天淡淡一笑道：“你也是个有趣的人。”
黑衣人接过伙计颤抖着身子送上来的一盘鸡肉，取下一条鸡腿，一边吃一边笑道：“从没有人说过我有趣，你是第一。”
秋满天道：“我也从未说过别人有趣，你也是第一个。”略微停顿，他道：“你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黑衣人道：“哦？”
秋满天叹了口气道：“一文钱就可以杀人，寻遍天下又如何能找得到第二个你这样的人？”
黑衣人笑着拍开泥封，提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淡淡道：“你真以为我会为了一枚铜钱而杀人？”
秋满天叹息道：“我本来也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人，可现在不得不信。”
——因为这是我亲眼所见。
秋满天尽管没有说出这句话，但黑衣人当然明白。
黑衣人喝了一杯酒，淡淡道：“你看见的，未必是实情。”
“哦？”秋满天道：“因此你杀他不是为了一枚铜钱？”
黑衣人瞥了一眼倒在地上已死翘翘，却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金枪王，道：“即便那小孩不给钱，我也一样会杀他。”
“为什么？”
黑衣人看着他，指着金枪王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秋满天耸了耸肩，道：“其实我很想说我知道，只可惜我不知道。”
黑衣人淡淡道：“他叫金枪王。”
秋满天道：“我似乎听过这名字。”
黑衣人道：“这一带不知道这个人的人实在不多，你似乎听过，则代表你并不是这一带的人。”
秋满天不否认。
黑衣人接着说了下去，道：“金枪王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霸，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赌坊老板土匪头子等各种身份，他是个该杀该死的人。”
秋满天笑道：‘看来你杀他是替天行道。’
黑衣人淡淡道：“不是，我杀他，只不过因为他是金枪王。”
秋满天道：“有区别吗？”
“只有一点区别。”
“什么区别？”
黑衣人淡淡道：“金枪王是名动一方的名人，我杀了他，自然也便成了名动一方的名人。”
秋满天有些明白了。
他道：“你杀金枪王是为了成名？”
黑衣人淡淡道：‘闯荡江湖的少年人，又有那个不希望成名呢？这是一种很快成名的法子，不是吗？’
秋满天叹了口气，点头道：“不错，这的确是一种很快成名的方式，看来你很快就很有名气了。”
黑衣人看着秋满天道：“你呢？你想不想成名？”
秋满天不假思索道：“我当然想，又有那个人不想成名呢？”
“不错！”黑衣人同意道：“不想成名的人，虽然有，可绝对不多，现在你有一个成名的好机会。”
“什么机会？”
黑衣人指着自己的脖子，道：“杀了我，你就成名了。”
秋满天笑了。
黑衣人反而没有再笑了，他淡淡道：“这不是笑话。”
秋满天道：‘这当然不是笑话，你杀了金枪王，自然取代了金枪王的名头，你已是名人，因此我杀了你，自然也成了名。’
“可你为什么要笑呢？”
秋满天淡淡道：‘我这种人几乎什么人都可以杀，但有一种人我绝不会杀。’
“什么人？”
“请我白吃白喝的人。”秋满天淡淡道：‘我绝不会杀这种人，因此我不杀你。’
黑衣人目中闪过精芒，盯着秋满天道：“如果我要杀你呢？”
秋满天淡淡道：“那么我就杀了你。”
黑衣人轻笑道：“你不是绝不会杀我吗？”
秋满天淡淡道：“你错了，我说的是绝不会杀请我白吃白喝的人。”
黑衣人道：“我请你白吃白喝了。”
“是的！”
“可你还要杀我？”
秋满天慢慢喝了一杯酒，慢慢道：“无论什么人要杀我，那么这人在我眼中就已不是人了，我只是不杀请我白吃白喝的人，既然不是人了，那么我自然要杀。”
黑衣人又呆住了。
随即大笑起来。
他感觉真遇上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人。
他实在很高兴。
黑衣人低头瞥了一眼秋满天腰上的剑，此际他已有一种想要秋满天拔剑的冲动了。
秋满天居然看穿黑衣人的想法了，对黑衣人道：“你即便想要逼我拔剑，也不是现在。”
黑衣人没有问为什么。
他转过头就瞧见了，因为一群捕快已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杀了人还不走，自然会引来小城的捕快。
捕快现在才来，速度已经算得上很慢很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