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树之歌

一

一首加利福尼亚之歌，

一种预告和寓意，一个可以像空气那样吸进的捉摸不住的思想，

一个森林女神组成的合唱队，渐远，离去了，或是树神们正在离去，

一个低沉、预言性的巨人的声音，来自大地与天空，

红杉木的密林中一株行将咽气的大树发出的声音。

　

再见吧，我的弟兄们，

再见吧，啊，大地和天空，再见吧，你们这些附近的水域，

我的时间已尽，我的期限已到。

　

沿着北海岸，

刚刚从多岩石的岸边和洞穴中回来，

在门多西诺1地区的海上，那含盐的空气中，

巨浪是基调，伴奏是低沉而嘶哑的，

传来了粗壮的臂膀用力砍剁时那音乐般的斧劈的开裂声，

被锋利的斧刃劈得很深，也就是在那红杉木的密林里，

我听见那巨大的树木在唱着它临死前的哀歌。

　

那些树神们从他们千年的故居前来帮腔时，

那些伐木者没有听见，那些简陋的棚屋没有应声，

那些尖耳朵的赶车人和管链条与螺旋起重器的人们没有听见，

但是我却在我的灵魂深处清楚地听见了。

　

喃喃声从它那无数的叶缝里传出，

从二百英尺高的顶端往下降落，

从粗壮的树干和树枝那里，从尺把厚的树皮那里，

传来了那首季节和时间之歌，既歌唱过去，也兼及未来。

　

你这从未倾诉过的我的一生，

所有你们这些可敬又天真的欢乐，

我那持久而坚挺的一生，享受过雨中和许多个夏日烈阳下的欢乐，

还有白雪，黑夜和狂暴的风；

啊，那些巨大、容忍而粗犷的欢乐，人类所未留意的我的灵魂的强大欢乐，

（要知道我怀里有符合我身份的灵魂，我也有意识，个性，

所有的岩石和山岳也同样有，包括所有的大地，）

那些符合我和我弟兄们身份的生活的欢乐，

我们的时间，我们的期限已经到来。

　

我们并未悲伤地屈从，庄严的弟兄们

我们曾经庄重地充分利用了我们的时间；

怀着大自然的十分安详的满足，怀着心照不宣的巨大快乐，

我们欢迎我们过去所努力完成的一切，

现在把地盘让给他们。

　

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作为更加优秀的民族，他们也将庄重地利用他们的时间，

我们给他们让出位置，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我们自己，你们这些森林之王！

他们将拥有这些天空和空气，这些山峰，沙斯塔山和内华达山脉2，

这些巨大陡峭的悬崖，这种宽阔度，这些山谷，遥远的约塞米蒂3，

都将被他们所吸收，同化。

　

然后转向一个更加高亢的调门，

歌声也更加骄傲，更加激昂，

好像这些继承者：西部的诸神，

也鼓着如簧之舌参加了进来。

　

没有因亚细亚的迷信而变得苍白，

没有因欧罗巴古老朝廷的屠宰场而变得血红，

（宝座下的那片谋杀区，还到处留有战争和绞架的余味，）

而是从大自然的漫长而无害的阵痛中诞生，此后便在和平中建设，

这些处女地，西岸的土地，

向这个新来的高峰人物，向你，这个新的王国，

向早已许下的你4，我们表示忠诚，我们献身。

　

你们，神秘而深奥的意图，

你，那普通人的、属于精神范畴的男子气概，是最终目标，完全依靠你自己，是制定而不是接受法律，

你，那神圣的妇女心肠，是一切的主宰和源泉，从你那里得到生命与爱情和来自生命与爱情的一切，

你，美利坚所有大量物质的肉眼所看不见的道德精髓，（代代都在死亡和生命中同时起着作用，）

你，有时人们知道，但无人知道的时候更多，是你在真正形成并塑造这个新世界。使之适应时间与空间，

你，那隐蔽的民族意志，埋藏在你的深处，看不见，但却永远机警，

你们，这些固执追求的过去和当前的目标，也许你们自己并不感觉，

并未因一切暂时的错误和表面的不安而使你们动摇；

你们，那些生机勃勃、普遍存在的不死的胚芽，是一切信条、艺术、法令、文学的基础，

你们在这里建造了永久性的家园，在这里立足，在这里的全部区域，西岸的土地，

我们向你们表示忠诚，向你们献身。

　

为了使你成人，你这有特殊风格的民族，

他可以在这里成长为吃苦耐劳而可爱的巨人，高高耸立，和大自然成正比，

在这里不受限制地高攀那巨大而纯洁的空间，不受墙壁和屋顶的阻遏，

在这里和风暴或太阳一同欢笑，在这里享受欢乐，在这里耐心地适应自己，

在这里多多注意自己，揭示自己（不必照顾别人的公式，）在这里充分利用他的时间，

按时倒下，提供援助，终究无人理会，

消失，尽力服务。

　

就这样在北海岸，

在赶车人的呼叫和链条叮当的回声中，在伐木斧头的乐声中，

倒下的树干和树枝，沉重的落地声、被压低的尖叫声、呻吟声，

合起来都是红杉树留下的话，声音透着兴奋、苍老，沙沙地，

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看不见的森林女神在唱歌，在引退，

离开了她们所有森林和山峦的幽深处，

从喀斯喀特山脉直到沃萨奇5，或遥远的爱达荷或犹他，

从此让位给现代诸神，

那合唱曲和各种指示，未来人类的远景，定居点，所有的特征，

我在门多西诺的森林中都听到了。

二

加利福尼亚那闪光的、金黄色的庆典，

那意外而华丽的戏剧性场面，那和煦而宽阔的土地，

从皮吉特6湾南至科罗拉多的那漫长而多样式的狭长地带，

沐浴在更加香甜的、稀有的、健康的空气中的土地，山谷和陡险的峭壁，

大自然那已耕和休耕地，那不声不响、周期性的化学作用。

时代在艰难、缓慢地稳步前进，那未被占领的表皮在成熟，地下的丰富矿石在形成，

新的终于来到，它负担起责任，就地占领了下来，

一个密集而忙碌的民族在到处定居并组织起来，

船舶从世界的各个方向来到，又出海驶向全球，

去印度、中国、澳大利亚和太平洋上成千个岛上乐园，

人口稠密的城市，最新的发明，河上的汽船，铁路，许多兴旺的农庄，使用着机器，

还有羊毛、小麦和葡萄，和发掘出来的黄金。

三

但是你还不仅这些，西岸的土地啊，

（这些只是手段，工具，立足点，）

我在你身上看到一直推迟至今又必然会到来的千百年前许下的诺言，

许下的诺言必须实现的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这个民族。

　

新社会终于来到，和大自然成正比，

你的男子气概胜过了你的山峰或威武而结实的树木，

妇女更加远远胜过了你所有的黄金或藤蔓，甚至生命所必需的空气。

　

新近到来的确实是一个新的世界，但却是经过了长期的准备，

我看见了现代式的天才，现实和理想的儿子，

为广阔的人类开辟着园地，那真正的美利坚，壮丽的过去的继承者，

目的是建设一个更加壮丽的未来。

1874

18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