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会体味出捐助者的种种不是
李莫愁没有再婚,也并不是没有男人,且,张霸天一直怀疑她婚内就出轨了,可婚已经离了,他再嫉妒,也无权干预,而每个月,还得给儿子1500的生活费。
后来,他那套自管公房拆迁,没了住处,就只能租住姐姐小女儿的房子,就连户口也索性挂在了姐姐家。
由于自管公房拆迁补偿款太少,他一直顶着没去领,而他承租的公房又即将被拆,申请新的公租房却始终没有下文。
这还不够,他的生活持续在走下坡路,再是自家人,不交房租,也说不过去,更何况是外甥女,他也还是要脸的。
可关键是,一直在他命里扮演贵人的姐夫,为了他房子的事情,跟现场相关人员置气,直接嘴歪眼斜,被送去了医院……
一下子,姐姐除了要照顾小辈,又要抽出精力来照顾老伴儿,日子像放在上下加热的饼铛里,煎熬着的火腿肠,稍不留神,就糊了。
于是,一直温柔贤惠的姐姐终于不再温柔,不再贤惠,渐渐蜕变成了绝望的怨妇。她对这个弟弟的爱,也越来越稀薄,说话时,眼神不免横冲直撞,言语不免夹枪带棒……
几次三番的较量,张霸天才骤然发现:
原来姐姐并非不善言辞,也并非懦弱无用,相反,吵架的时候,她伶牙俐齿,尖酸刻薄,联想力也天马行空,多年来被父母压制下的奴性一旦失去供养,就与世长眠,蛰伏在内心的霸气终于昂首挺胸……终于,他再次惨败在女人的手里。
而这一次的对手,则是示弱多年的亲姐,反扑时,冷酷无情,令人措手不及。
这可是他同胞的亲姐啊!是父母离世以后,唯一还对他亲厚的女人,可现在,连她也看不起自己,恨他,怨他,怼她,驱逐他……
哎!都变了味儿了……
左右、横竖都想不通,越想越气,一气之下,张霸天就索性搬女朋友那里住了。
事实上,他也觉得愧对这世上唯一善待他的亲人,只是一味接受,养成了习惯,一旦要付出,就显得有些勉为其难。
甚至,他并没有常常去照顾待他恩重如山的姐夫,这也是他姐姐对他心寒的原因之一。
按理,没有家累,父母也早早走了,唯一的亲人(同性照顾起来也方便)需要他的帮忙,他不该这么不耐烦。
可人性的自私,如果不懂加以克制,很容易变形。
习惯于汲取的人,一旦单方面失去了惯常援助清单上的物品和情感,往往会体味出捐助者的种种不是……
世上最可悲的人,不是生活有多疾苦,而是丧失了一颗感恩之心,感恩之心,与人、与动物都弥足珍贵。
没有感恩心的人,汲取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欲望无尽,失望无尽;失望无尽,便会陷入绝望,陷入绝望,便会干出荒唐之事,如此循环,总有翻出轨道之时……
在等女友王丽丽赶回家开门的时候,张霸天在她小区楼下看到了一个小男孩,衣着、外貌神似他儿子张天乐幼年的时候。
张天乐的长相全盘移植了李莫愁,对他的长相基因像是同性相斥一样,几乎毁灭性剔除。
小时候,还与他亲厚,抱在李莫愁怀里,坐在他驾驶座后面,兜风的时候,一直伸出小手,想要他抱。
一抱到怀里,软软的身子,暖暖地贴着你,还用小嘴啃他毛茸茸的下巴,那种感觉像是永不会融化的蜜豆,游走过全身每一个细胞……
然而,这种三口之家的和睦幸福光阴定格在孩子幼儿园大班以后,短短5年,他还不到30岁,孩子就变了。
大概是懂事了吧?都说“子不嫌母丑”,可那是对母亲,对父亲,恐怕就不一样了吧?
学校的家长会,儿子总是有意无意对他保密,也从不邀请同学到家里做客,渐渐地,他成了儿子口中神秘而陌生的父亲。
尽管他试图融入儿子的生活,买礼物,陪他做游戏,带他上街吃小吃……却还是被他本能地排斥在外。
他明白儿子渴望他的爱,却又极力抵触他,尤其是当他看到父亲酒后欺负母亲以后,就把对父亲的爱一点点抽离了,那是一种带着罪恶感的疏离。
明知不该,却难以控制。
等人,永远是心焦而无聊的。
既然想到了儿子,他就随意拨通了他的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哪怕是冷冷的一句:爸——
可接电话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一个不是他儿子的男人。
反转有些突愕,始料未及,那是一种点餐时,付了定金,等着饕餮,却等来了一堆苍蝇的尸体,那感觉……对!无名之火就迅速繁殖,他很不客气地朝那人吼了一句:
“让我儿子接电话!”
他不明白,儿子的手机怎么会在另一个“糟老头子”手里?这个李莫愁真是水性杨花,她为什么不叫潘莫愁?或者叫李金莲?
“喂!”还不是儿子的声音,是李莫愁。
“我儿子呢?”张霸天压抑着怒火,他感觉富士山下面的熔岩即将苏醒……
“他在洗澡,你能不能有些起码的礼貌和修养?一个男人,穷没关系,但得有绅士风度,有骨气!儿子需要榜样,而不是反面教材……”
李莫愁教训人的声音是压低的,就像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跟前夫打个电话,就那么让她丢脸吗?
当初想跳河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嫌弃他呢?把他的家底都蛀空了,把他爹娘都气死了,连他儿子都给骗走了,就嫌弃他了?
个不要脸的白骨精!
“你他妈见异思迁就不是反面教材?攀高枝、做小三就不是反面教材?”张霸天终于敢在不喝酒的状态下,轰轰烈烈地开战了。
“好了!好了!话又说不下去了!张霸天,儿子的生活费,你都有三个月没给了,如果要他接电话,先履行你做父亲的义务吧!权利和义务是不可分割的!挂了!”
“……”她总是能骂人不带脏字,总是能杀人以无形,总是能激起人的暴怒……
第四章总算霸气了一回
“霸天?等好久了吗?”女友王丽丽终于姗姗来迟。
“还好!没多久!”望着王丽丽热情的笑脸,张霸天想笑,可又笑不起来。
他跟王丽丽还算投缘,单打独斗的时候也很默契,他能从她身上找到征服感。
露水鸳鸯靠的不是情感,没有金钱,就只有刺激,而王丽丽正处于如狼似虎的年龄,她经济独立,只要有人陪。
人到中年,对外貌的要求也逐步拉低了,关了灯,就只有感官体验罢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好看的、不好看的……形形色色,选择是很多,但也要看你出得起什么套餐的价位,贫民选的是功能,土豪才会去选择外观。
王丽丽长相普通,也就是身材还不错,凹凸有致,也没本事傍大款,更不敢做小三。
婚姻上,受过挫折的人,虽不再相信异性承诺的永远,可还是需要解决生理需求,找到张霸天,王丽丽感觉滋生出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有时候,长相也是出轨的一个天然屏障。
虽然对张霸天,她也不算了解,仅仅限于一起吃饭,一起上床,一起对抗寂寞难耐的午夜,以后可能还会有很多一起面对的问题,可无论发生什么,至少,家里的灯泡坏了,会有人换了。
“……”或许,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霸天没有发怒,只是颓然地爬下了床,坐在窗台上,一夜无眠。
那种臆想能带给他快感,带给他宣泄的出口……
可是,今晚,那些出口远远承载不了他滔天的苦水,因为它们已经不断升温,升华成了千度以上的铁水……
那些陈年往事,那些恶作剧,那些耻辱,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直接气化了……
张霸天以为自己会坐化在窗台上,经过一夜的煅烧,他熬成了钢,他觉得隐约间找到了模糊的出口……
早晨,王丽丽醒来,看到窗台上面无人色的张霸天,吓了一跳,忙安慰道:
“这两天大概没休息好,晚上,我买点好的,给你补补!”
“……”张霸天木然地点点头,就进洗手间洗漱去了,在里面待了半天,久到王丽丽晨尿都憋不住了,才催促道:
“霸天!好了没?我赶时间呢!早饭做好了,你去吃吧!吃完,把碗洗一下!”
“……”张霸天还是没吭声,只是打开门,点点头,就径直走餐桌那里去了。
两人无声地吃完早饭,王丽丽就把一串钥匙丢给他:
“这是备用钥匙,你早回来的话,先煮饭。”走到门口,也没听到回话,她又回头:
“听到没?”
“……”后者点点头,她换完鞋,打开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直沉默的张霸天喃喃说道:
“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是不是人人都能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侮辱我?是不是非得把我逼到墙角,再补刀?再赶尽杀绝?为什么他们都要让我不好过?”
“得了!别矫情了!像我们这样的贫民老百姓,哪一个不是堵着一口气活着?谁能事事如意?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都快迟到了!走了啊!回头,咱们再聊!”
王丽丽并未意识到张霸天的反常,以为只是没睡好,最近诸事不顺,心情不好,到晚上烧一顿好菜,喝上一瓶老酒,所有糟心事儿都能化解开了……
很多事儿,要是在没有发生之前就能及时止损,或许,悲剧就不会出现在那一瞬间。
可这世间,人人都活得不易,都专注在自己的悲喜之中,为了生存,有时候连悲喜也能出卖,谁还有余力去关注别人,哪怕是枕边人……
张霸天吃完早饭,洗好碗,写好日记,换好衣服,就出了门。
挤公交的时候,他没有投币,因为是公司员工,有既定福利,可有些乘客不知道啊,于是,就有了指桑骂槐的声音:
“人丑心灵美还能让人看得下去,为了一块钱,丑脸都不要了,还能算是人吗?”
相同寓意的话,张霸天已经听得麻木了,他懒得解释,倒是旁边驾驶员帮他做了解释,那位乘客才悻悻然低下了头,却没有道歉,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张霸天阴沉沉地盯着他,直到下车,也没说一句话。
张霸天再次把“恶人谷”名单扩大到了随机,他突然想,与其一个人跳入那个李莫愁当初要跳的断肠河,倒不如……
下车后,他就近在超市买了饮料和白酒,把饮料喝完,又把白酒倒入饮料瓶,而后就去交接班了。
开了两趟车,当他看到一个跟早上辱骂他的人长得相像的人上了车,就缓缓拿起那个饮料瓶,灌了几口白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