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亦疯狂等系列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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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微小说》14.娟儿

娟儿来公司几年了,招她进公司的时候,正值用工荒,她由姑姑陪了来。

那日天清气爽,她沉默寡言,全程由热情的姑姑在与我们沟通。

瞧着她身份证上显示是80年生的,照片上的脸也要秀气很多,因此,向来没有HR气质的我,上下左右打量,禁不住问:

“不太像啊?你不会拿着姐姐的身份证来的吧?要交金的话,就帮你姐交了,到最后,退休金你是拿不到的啊?”

“为她人做嫁衣”这话她或许听不懂,可这一招,一直以来,我都是用来吓唬年龄不到的小丫头,以免招到童工,给公司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启用童工,罚款对于服装厂这样跑量的劳动密集型企业来说,真心不低,被劳动部门发现,可就亏大了。

以前,也面试过一些小女生,她们多半不满16岁,除了家里穷没钱读书的,多数是不想读书了,想出来赚钱,赚到一些,就辞职,跑出去玩,极没稳定性。

我对家里条件不好的女生多会同情心泛滥,毫无原则地放低录用底线,进公司,也会对她们多些关心与照顾,而对那些不想读书却好吃懒做的女孩,则欢喜不出来。

然,相较于十几二十的女孩子,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在服装厂,不加班,工资就不会高,一加班,又累又不自由。

更主要的是,老板为了杜绝办公室恋情,清一色雇佣的全是女工,抬眼看看,都是阿姨辈的老脸,自然对她们来说,更没吸引力了。

于是,几年里,车间内,同事的脸越来越老,稍不注意,还发现很多都生起了白头发。

而这个名字里带个娟的女孩,却一直没有离开之意。

之所以叫她女孩,是因为她一直未婚,也没男友,填写资料时发现她的字很娟秀(当然是相对于那些写字发抖,歪歪扭扭,甚至连名字都不会写的人,)基于这原因,姑且为之取名——娟儿吧!

娟儿的脸盘儿很大,用银盘形容,感觉有些陌生,毕竟从未见过不是?

这大脸盘,透着生气,感觉特别像快成熟的向日葵,不过,不能算圆。

因为她下巴蛮尖的,就像向日葵下面粘了一坨肉色的橡皮泥,不唐突,相反,还很和谐。

她眼睛不大,眼神却很干净,鼻子不高,但不难看,五官最可圈可点的就是那张小嘴儿,棱角分明,微微翘着,在黄白的脸上,显不出粉色,有时还泛着苍白,却让她多了些许少女的俏皮。

如果不是大脸盘,她应该不算胖,个儿也挺高,就是宽肩后背没屁股,缺了后翘这一特征,就显得有些单薄,男性化。

不过,一个30好几的老姑娘,却能让岁月为其停留,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智的问题?

有时看着,她似乎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这个产量就是金钱的世界里,靠得就是早来晚走,才能赶上那些个心灵手巧的前辈。

她是住宿舍的,工作没多久,就有人反映,她是个傻子,拎不清,产量做不出来,还只能做简单的工序,在宿舍里,却特能吃,床底下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零食……还不常洗澡……

不爱洗澡?在宿舍这样的团体生活里,不被排斥,是不可能的。

由于这块儿归我管,她的事,我便有意无意就开始注意起她来。

渐渐发现,每到春天三、四月份,她容易犯傻,常常会呆呆地朝着某处微笑,平时她只是注意力容易分散,听到什么容易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热闹。

换大烫工序的时候,她的烫台前面有一扇窗户,里面暗,车间亮,窗户玻璃就间接变成了镜子,娟儿时而干活,时而就会冲着窗户傻笑。

我曾听老妈说,有种病叫“桃花痴”,因为发病的时候,正好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故而取这样一个名称。

以前,我娘家住火车站的时候,小区门卫就有那个毛病,平时好好的,一到春天就傻愣愣的,恍恍惚惚的,盯着你的目光却有些瘆人。

经数年来的观察,我便推断娟儿也有“桃花痴”的嫌疑。

后来我特地查证,竟然没发现“桃花痴”这一说法,真正的学名却叫“油菜花颠病”型花痴,一般都在春季发病,“花”字暗含“发春”的意思。

妈妈,您又是听谁说的呢?

不过,说实话,我觉得“桃花痴”的名字要诗意一点,油菜花,除了照片好看点,变成名字,就是一菜花,还没小芳、小红上得台面一点儿。

那个组长为了娟儿常常被经理斥责,其实,她是不知道,经理也得了典型的遇弱势同情心泛滥的病,你一味把责任推给一个智商有待商榷的员工,那作为管理,你居心何在?

骂着骂着,那组长真的被骂开悟了,把她当女儿一样地教,并且,咬牙切齿地说:其实,我女儿也从来没让我这么操心过!

让人欣喜的是,她没有辜负栽培,速度虽还是不快,质量却越来越过硬,很认真,手脚不快,顶不了成不了整道工序的中流砥柱,贵在掌握工序颇多,能在别人缺勤时,顶上那个“螺丝帽”,不让流水线掉链子。

她不太理人,有时惹急了,却也会犯浑顶嘴,但对我态度一直挺好。

我猜是因为,有一次,她捡到10块钱,没人认领,公司就用这钱给她买了些吃的。

这事儿也归我管,正好我也是个吃货,于是,便买了几个味道不错的零食给她,谁料她当时,拿到的时候,表情很像少先队员拿到老师的奖状,又开心又难为情,向日葵的脸盘上,散发着迎接朝阳的喜悦,好萌哦!

在服装厂,女人堆里,是非也多。不是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嘛!一百十号女人,又岂会是一台戏这么简单?

有意无意,便有人来办公室嚼舌头(当然,不排除老妈子那样的善意在):她晚上跟一老男人一起走,还在傻笑,回宿舍也很晚……

于是乎,我又要做班主任了,面对我婉转地提问,她却打死也不承认,但保证一定在规定时间回宿舍。

“瞧!她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组长又指给我看:“估计是给老男人搞的,不干净,得妇科病了!”

这一说法,将我八卦的心盘活了,又开始观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走路时,双腿之间的距离确实异于往常,有时候站着,脸上的表情能瞬间变N个,不过痛苦居多。

上个厕所能蹲30分钟,一天要上好几趟。

有一次,组长慌慌张张跑来说:“她蹲在厕所,好多血!”

“不会是亲戚来了吧?”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咯噔”一下:不会是小产了?

跑到卫生间,就虚伪地关心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拉肚了子?要吃药吗?”

“没事!就便秘!”她咬牙果断回道。

“便秘怎么会很多血!不会肛裂吧?”严重怀疑这答案的真实性。

“我不知道,就是拉不出来。”她性感的嘴向下撇,似乎要哭了。

“明天我给你开塞露,你用了,或许会好点儿,然后,再给你酵素喷喷,伤口长得快些!”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小孩子的模样,我偏就信她,不信别人。

第二天,我确实给她买了药,酵素也给了她,但她不肯要,非得给钱,才肯拿。

人说她“傻精傻精”的,可我每回都没遇上,相反,我看到的,都是她的傻。

就比如说,有时候她会把淡天蓝的头巾戴得跟坐月子似的,浅灰色的工作服是运动装,显得她更像大头娃娃,我喜欢帮她理头巾,教她怎么佩戴会好看些,可下一回,她还那样,你说傻不傻?

与往年一样,春节前,有很多人请假,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有很多是回家办喜事的,喜糖收得吃都吃不完。

然而,依然没有娟儿的喜糖。

前年,她搬出了宿舍,独自租了一个单间,不愿与人合租,有时过年也不回家,她那位一开始陪她应聘的姑妈,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直至我离职,娟儿亦不知沦落何处?

人说“傻人有傻福”。

独来独往的娟儿啊,在这复杂多变的人世间,愿你能一直保持童真,也愿有位良人能懂你的好,能让你在盛开的时节,收获一份你不曾奢望到的关爱,结出果儿来……

(完)

记于2018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