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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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梦新有文不敢发,金陵无力不畏死

第75回:梦新有文不敢发,金陵无力不畏死

这傅梦新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先给自己换了一身,傅金陵看了自己儿子的样子,问:“梦新你不是当记者了吗?当记者用得着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傅梦新主意已定,说:“爸爸您就别管了。”

傅梦新说着就走,他已经存了给他父亲出版书籍的责任编辑的电话,找到了“出版社”的地址。

傅梦新就给那责任编辑打电话,电话一通就说:“大哥,我在您们的门口。”

不一会,果然有人过来了,是胖哥,领了傅梦新往里面走,傅梦新边走边用手机拍照,胖哥就有些不耐烦,提醒傅梦新说:“好奇害死猫。”

傅梦新也就少拍一点,跟上胖哥,到一个地下室,见一个黄头发小伙带着几个弟兄在喝啤酒,见胖哥领了傅梦新进来,就站起来,走几步,跟傅梦新拍一下手,说:“你说你姓什么来着?”傅梦新说:“大哥,姓孟,您叫我小孟就行。”那黄头发小伙想当然了,说:“听名字像小姑娘。”傅梦新才听出来,原来这人把自己说的“小孟”理解成了“小梦”,就解释说:“是孟姜女的孟。”黄头发小伙脸色有些难看,他最讨厌别人教他,讽刺一句说:“一看就是文化人。”傅梦新索性说:“所以才拜到大哥门下。”

这黄头发小伙才想起来自己打的可是责任编辑的名号,做的是“出版”的事,赚的就是文化人的钱,这么一回想,觉得这家伙还算懂规矩,就吩咐人:“带这兄弟转转,让他熟悉熟悉。”傅梦新巴不能这样,掏出一个小笔记本来,黄头发小伙警觉起来,说:“这用得着写?”傅梦新解释说:“大哥,我刚来,怕记不下来。”那大哥才摆了摆手,让人带傅梦新走走。

傅梦新看到,地下室里成列着不少已经发霉的书,还有些纸张,角落里有几台打印机。

去了另一个叫会议室的地方,那里也就门牌上叫会议室,里面只有几张沙发,一个茶几,茶几上放了一个大烟灰缸。

接着去编辑处,这编辑处只有一台电脑,傅梦新留意了一下,开着的电脑上面,是一个暴露的斜躺的美女明星,键盘上还有灰尘。

还有一个接待室,接待室倒是出乎意料,有字画,字是“鸿图大展”,有兰草,靠门的角落有一个衣架,上面还有一套西装,西装上有一条领带,地面上贴了地板砖,能映出人影来。

傅梦新就想,这里是门面,肯定是用来应付那些督察之类的人的。

傅梦新想着,掏出手机来,拍了几张照片,还自己说:“见识了,我总算见识了,出版社原来这么气派。”带傅梦新过来的人见这小孟这么识抬举,就透露说:“我们的大哥,你不知道吧,每次有人来,他要在这接待室待客,就要整一遍头发。”

傅梦新附和说:“这必须的。”接着问了:“出版流程是怎么样的?”这人也就说:“编辑处那里还记得吧,我们先是在网上发布征稿信息,有人投稿到我们留的邮箱里,我们就着手通过邮件与想要出版书籍的人联系,确认了对方是真的想出版书籍,就谈出版方式。实话告诉你,合作出版和自费出版也就说法不一样而已,合作出版听起来好听一些,但实际上我们也都把所有的费用算在了要出书的人头上,我们是不用出钱的。还有,印刷的时候,协议上说的是印刷多少多少万册或者多少千册,实际上我们只印寄给作者那一两百本,连备案局那边也没送过去。有时候象征性地弄电子出版物,也就是把作者发的作品电子版发出去,至于那什么收益,一般作者毛都没得一根,大神级别的作者根本不会找上我们。”

傅梦新听了唏嘘不已,但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了解完以后,傅梦新跟“兄弟们”象征性地吃了饭,就打道回府了。

傅梦新回来以后,我见他房间的灯通宵亮着,没想到天刚亮,他又要走,见我还没起床,就来叫我,我问去哪里,傅梦新不无得意:“看我怎么把那所谓的出版社捅个底朝天!”我也来了兴趣,就跟着去了。

到了报社,傅梦新跟主编说:“主编,我有爆料。”主编也来了兴趣,打开傅梦新插上电脑的U盘,看到了傅梦新通宵写的稿子。

看一会儿,主编扶了扶眼镜,说:“小傅,你听过一句话吗?叫一根绳上的蚂蚱。”傅梦新不明白,说:“他们昧了良心!”

主编站了起来,说:“良心?小傅,良心能当饭吃吗?不能!”

傅梦新还是要坚持:“主编,你不发我发,署的是我傅梦新的名字,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主编一声“幼稚!”,接着,“小傅啊,你还是不够成熟,我们报社,和出版社是一个道理,要遵循正能量的原则,歌颂的文章讨人喜欢,那讲什么真理的,要真相的,是费力不讨好,得罪人你懂吗?”

傅梦新没想到又是正能量,说:“主编,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出版社!”主编耐住性子:“不是出版社,却打着出版社的大旗,这背后有什么名堂你知道不?利益链!没有后台他们敢这样?你以为就你调查出来吗?只不过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自欺欺人!”傅梦新不满了,主编还说:“我刚才说的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明白不?我们捅破了天,是让我们自己人难堪,到时候你让我们怎么做人?”

傅梦新不说了,什么都不想说,说一声主编再见,把主编晾在了那里。

我只得跟出来,替傅梦新感叹:“你又白忙活了。”

傅梦新一句话不说,回到家里,也还是生闷气。

傅金陵见儿子出门时还喜笑颜开,现在怎么就愁眉苦脸了,问:“梦新,怎么了?”傅梦新问了一句:“爸爸,到底什么是正能量,怎么处处都有它?”

傅金陵思索了一会,说:“我的理解是一种能够激发人向上的精神。”傅梦新不这样觉得:“正能量在更多人心中,就是指好的应该歌颂的,真实的就不是正能量。”

我听了,索性也说说我的理解:“在我看来,具体到文学领域,正能量应该是一个尺度把握的问题,不能总写阴暗的东西,哪怕要揭露真相,为了不让读者失去对美好的期待,应该有高于真相的,或者说高于生活本身的一点艺术虚构。虚构不是说谎,而是为了在文学作品中保留一点审美追求,让人看了你的作品能够保留一份对生活的信心。”

我边说,边斟酌字句,没想到首先产生共鸣的是傅金陵老先生,他说:“年轻人,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见解。你知道吗?我写南京大屠杀那些历史,真害怕煽动了民族情绪,害怕中国人看了我的作品都仇视日本人。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把握好你说的那种尺度?”

我表示谦虚,说:“傅先生,您过奖了。”傅金陵觉得我是谦虚,开始征求我的意见:“你有没有兴趣,写写我跟刘残梦的故事?”

我还没有这方面的考虑,说:“这个,恐怕您的儿子梦新更合适。”

傅梦新赶忙摆手,说:“你知道我,在出版社我呆不下去,在报社我也快呆不下去了,我对文化已经没有多少信心。相反,我觉得您如果写我父亲的故事,从旁观者的角度,反而容易把握你说的那种尺度,我父亲经历过的苦难太多,容易苦大深仇。”

我不好直接推辞,只好说:“那我试试。”见我同意了,傅金陵激动起来,眼里居然有了泪花:“年轻人,请问应该怎么称呼您?”我一时没明白傅先生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我如实说:“我姓夏,是一名老师,暑假才有时间来南京旅游。”

傅金陵改了口:“夏老师,那真的就拜托您了。我答应梦儿给他写书,书倒是写了,可是没想到出版这么困难……您来写我们的故事,一定写得更好。”

我真的不知说什么好了,试着征求傅金陵的意见:“书名不叫《残梦金陵》可以吗?梦新母亲有一个字,叫擎……叫《擎梦人》怎么样?”傅金陵直点头:“这个更好,梦儿还说我是她的擎天柱……”

这都是我要说说自己对正能量的理解的结果。

正能量到底是害了我,还是成全了我呢?

傅梦新见我没说什么,就跟我说谢谢,在他看来,我答应写他父亲母亲的故事,对他来说,也是了了一桩心事。

傅梦新尽力了,我知道。在出版社跟梁主编闹僵,为了父亲的书;去报社为了调查给父亲出书的“出版社”的事情,也跟报社主编差点闹翻了,总不能又让他从报社辞职吧?

我已经有傅梦新的电话,还加了他的微信,就从南京回了家,傅梦新送我到车站,到车站的时候,想在超市里给我买一包金陵十二钗牌子的烟,我说我不抽烟,傅梦新看到超市里有金陵十二钗牌子的糕点,就付钱提了两件,让我一定要带上,说是留个纪念。

上火车的时候,我说电话上联系,他朝我招手,我看见他一个人站在候车室外面,思绪万千,心里就更加坚定了:我要写一部作品,为傅梦新的父母傅金陵和刘残梦。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2017年,实际上我还没动笔写傅金陵刘残梦的故事,我一直再找跟南京大屠杀有关的史料书籍来看,包括《拉贝日记》,张纯如的作品,还有何建明的《南京大屠杀纪实》等等,后来延伸到跟战争有关的作品都看,还看电视剧《亮剑》《雪豹》等,弄得我自己看电视都达到了没抗战剧就提不起兴趣的地步。

4月16日,我结婚,结婚那天,在手机上看到傅梦新发的朋友圈,说父亲一百岁了,我万万没想到,我结婚的这天,也是傅金陵的百岁生日。

晚上,我跟新婚妻子躺一起,没想到妻子觉得无聊,拿出手机来打游戏,我抱住她,想到我带领一帮人玩一个叫《擎梦人》的游戏,最后我带的人都牺牲了……想到傅金陵刘残梦,想到秦淮河,想到杜牧的诗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就问妻子度蜜月去哪儿?我想到的是南京,没想妻子说要继续考驾照去,让我节省钱买车算了,我觉得也很无趣,也就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决定以文字的方式,再去一次南京,去会会傅金陵刘残梦,会会他故事里那些人。

但是一时睡不着,我也拿起手机来,登陆微信,又看到傅梦新发了一条朋友圈,我看到傅梦新发的内容:今天家里不幸失火,更不幸的是刚年满百岁的父亲傅金陵想要抢出放家里书架上的书,柱了拐杖,还往失火的房间里去……

我盯住手机,恨不得从傅梦新那省略号里知道更多细节,但是后面没什么了,只有几张房屋失火破败不堪的图片。

我起身给傅梦新打了电话,听见傅梦新呜咽着的声音:“夏老师……我爸他……他为了书架上那些书……走了……”

我安慰一会儿傅梦新,也答应他一定写他父母的故事,傅梦新说着谢谢夏老师。

挂了电话,我在一片思绪中睡着了,就梦见一个女孩子,自称是刘残梦,还说要带我回到南京,责怪我忘记了跟她的故事,她还说:我们的过去,不能忘……

醒来以后,我彻底成了丈二的和尚,要知道我结婚的时候三十岁,这跟八十年前的刘残梦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我想,估计是我答应了傅梦新和傅金陵爷俩,写他们的故事,然后刘残梦产生了错觉,把我当傅金陵了吧?

我起身,拿起被妻子丢到窗沿上的我打草稿的笔记本,心里琢磨:“我也许真得来一次穿越,把故事中的刘残梦当成自己爱的人,就像傅金陵爱她一样……

于是我开始了写作,书名就遵照我们说定的意思,叫《擎梦人》。

断断续续,写到了今年,2019年,写这本书的过程中,跟妻子有些小插曲,被妻子误解了不少,前面断断续续提到过。我记得在前面我说过,我的妻子有身孕一个月了。

实话告诉你,现在,我儿子出生都九个多月了。

有一天,我儿子就是要爬到地上去玩,可是刚换的衣服分分钟就会被他给弄脏了。

妻子为了哄儿子,就把手机拿给他,我可见过太多被手机耽误大好青春的人,傅金陵也说过,说手机是年轻人的精神鸦片,人家乔布斯发明苹果手机都不让自己未成年的儿女接触手机。

我见妻子将手机递给儿子,觉得不能孩子不乖就用手机哄,就说:“别拿手机给他,搞惯实了(方言词,宠着宠着他就习惯了的意思)。”妻子见一向不发脾气的我发了脾气,就很难过。

不一会,背着儿子说是散散心去,我妈不放心,还哭了起来,以为儿媳妇要跑呢?

各位读者朋友,作品马上就要结束了,接下来,我要跟你们说说,一个写作的人,哪怕写出作品来,要推销自己的作品,要卖书,要让人喜欢上读书,到底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

听说过可怜天下父母心,没听说过可怜天下写书人,更何况我现在也已经为人父母。

预知我这样一个喜欢写作又当老师的人,又会遇到什么样的辛酸,请继续看我后面五回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