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鹰眼
一进入圣·弗莱斯特主教堂的里斯特，心里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但里斯特不是像一般人一样，震撼于雕塑的精美或壁画的壮观，早在主教堂门外，里斯特就感到眼中的画面很奇怪，一进到里面来……里斯特看到了很多东西，也可以说什么都看不到。
光！就是光！
各种各样的光。流动着、旋转着、延伸着、颤动着的光流。盘旋的、飞舞的、扭动的、分裂的光粒。
里斯特刚开始不大明白，只是看着满眼舞光纷飞，眼花撩乱的，还以为是小时候的梦境重现。但没多久，里斯特眼睛稍微适应了些，就看得出来这些光流、光粒不是凭空出现，而是攀附在某些东西上面。
里斯特眯起眼睛，隐约能看到一些……
雕塑、绘画？
里斯特惊讶地发现，那些旋转、盘旋的光流其实是在沿着每一尊雕塑，每一朵石花的纹路流动着。
而旋转、颤动、扭动的光粒是在重现壁画上的每一道笔划。
至于延伸的光膜，则是流动在每一块地砖与每一根平滑的石柱上？
这是……怎么？
里斯特赞叹着，走向最近的石雕，近距离看着。谁能想到，这三米高的石雕，只不过是基台上的一个圣徽就经过千百刀雕琢。一道道的光丝流过，代表一刀刀的雕琢，千刀成束，万刀成流……
里斯特抬头看着这巨大的雕塑，上面的光流何止万道？
一尊尊雕塑，一幅幅巨画，里斯特茫然地、敬畏地一一看过。
“太了不起了……”除了赞叹，里斯特不知道应该表达些什么。
除了地板上的光膜，各种五颜六色的光流代表着，这些大师并不是纯粹的光明之主信徒。但，这并不影响到他们的伟大。
一刀刀、一笔笔，大师在他们的作品上留下的不只是热情，而是生命……没错！生命！里斯特想到了，为什么每个看到这些作品的人都会如此感动？
因为生命力！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里斯特看了一圈后发现，这边有半数以上的作品都只是半成品，但没有一个人敢接下大师们手上沉重的画笔或刻刀，所以……大师们的执念盘绕在作品上？
不对，这不是亡灵或执念那种低等的东西。
这是……
导师说过……我能看到的光是……信仰？
心中一阵恍然的里斯特，好像在面前的十米巨画上，看到了一个个老人欣慰地微笑着。他们很开心……他们一直相信，他们的作品能影响到后人，能感动到后人，他们是如此的相信……相信到超越了原本的光明信仰。
原来如此。
现在，两百年后的今天，一个年轻的见习牧师，看着面前的大作“圣洁”，一幅占满整面墙的巨大画作，右下角有一小片地方还没润色，也没有作者属名……但两束清泪缓缓流下年轻人的脸庞。
里斯特静静地跪了下去。
情绪激昂之下，里斯特双眼散出了金色光丝与四周的光点接触着，这让他看得更清楚……不再只是点点光流。
数十道诚挚而佝偻的身影，朦胧地出现在里斯特眼前。一双双不再有力的双手，吃力地挥动着木槌，敲打在石锥上……一双双不再清澈的眼睛，却有着异常专注的眼神，聚精会神地注意着自己手下的笔尖……
里斯特愣愣地看着一个个微微发光的透明身影……
《善良的人自有光明》
是吗？是吗……
微微点着头的里斯特，恭敬地将右手抬到额头上，缓缓呈弧形降到腰前，再举高，移到左肩，向右肩划出一道等长弧形，他低下头双手抱拳……完成了有生以来最诚敬的光明祝福礼。
当里斯特低头祝福时，一道前所未见的强烈银芒也在面前的壁画上炸亮。
“你在做什么！”负责守卫的圣骑士急了，一把抓向里斯特，想把他拉开。
对着绘画下跪哭泣这种行为虽然不多，但偶尔还是会有……现在，这看起来脑子有问题的小见习牧师，居然使用了一个看起来满强力的神术，要是出事了，自己要在这边镇守几年啊？
“我只是放一个光明守护，想保存这么伟大的作品。”里斯特随便圣骑士抓住他，哭着回答。
圣骑士先是放下心来，又觉得这爱哭的小子不自量力。
“你知不知道这边是哪里？守护性神术自然有人负责施放，再说你的实力够资格在这边帮忙吗？见，习，牧，师。”圣骑士有点藐视地说。见习牧师罢了，我们这边连看门的至少也是中阶牧师。
“我看原本的守护有点弱……”里斯特比手画脚地想解释一下。身上的见习牧师袍在刚刚是那么让他高兴，现在却……
“弱？那可是主教大人们……咦，还真的强不少！”圣骑士刚一抬头就发现，全教堂就这幅画的守护等级不同。
圣骑士仔细察看一下后发现，差的何止不少。根本就是草纸与砖墙的差别，要不是他亲眼看到三个主教忙了一天在施放守护神术，他简直要以为那天来的只是三个神棍罢了。
“莫非你突破了双倍壁垒？听说前几年有个家伙一测验就有类似三倍神术的力量，你……不，您也是吗？”圣骑士态度马上不一样了。
听说前几年那个家伙刚回来看人就打，偏偏还潜力强大，没过几年就爬到自己头上。这孩子看起来更强，虽然看起来不像会打人的样子，小心一点准没错。
“恩……差不多啦，差不多。”里斯特想，三倍？刚刚在看画的时候好像又有一些感悟，一下子突破了之前的极限。
刚刚那一个光明守护应该有三十或三十一倍吧？里斯特渐渐发现不要说在见习牧师里……在牧师里自己应该也满奇怪的。父亲大人，我不大好低调啊。
而看里斯特不否定，圣骑士立刻高兴了起来，兴高采烈地介绍自己，拍拍胸脯道：“我是光明之盾大队，第十三小队的克里，刚刚行动粗鲁了一点，真是对不起。看你实力这么高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有机会记得提拔我啊……”
听得糊里糊涂的里斯特，茫然地点了点头。
知道才刚进入这个体系的里斯特不大明白情况，克里也不把话说白，只是笑。
相视沉默了一阵后，里斯特先告歉一声，转过身，继续对着下一幅画行礼，祝福。
而圣骑士克里也不觉得无趣，跟在里斯特身边转来转去，介绍着这些画作雕像的来由，嘴里还时不时强调一下，守护教堂有多无聊，他有多想去边界地区保护无助的信众，有可能的话，只需要帮他争取个机会……之类的。里斯特则只是边含糊地回应，边仔细地接触着一个个大师的信念，感受着、感动着，给予祝福与守护。
于是圣·彿莱斯特大教堂里有了一幕古怪的风景，一个泪流满面的见习牧师走在前面，到处对着艺术品和石柱甚至地板行礼祝福，而一个聒噪的圣骑士则紧紧跟在后面，嘴巴几乎没有一刻停下，完全不像一个信念沉稳的圣骑士。
许久后……
一个双眼蒙上黑布的枯瘦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旁，又继续静静观察一阵后，老者满意地笑了笑。
“你是里斯特吧？”老者好像在问话，但完全没打算听回答，“跟我过来。”
“鹰眼大人。”这时才发现身边多个人的克里慌忙地弯腰沉膝，向老者行半跪礼，还偷偷拉了一下里斯特。
“他不用行礼，直接跟我走就行了。”脸上蒙黑布，理应什么都看不到的老者，说完直接回头，也需要人扶，也不用拐杖，准确地走向旁边的小门。完全不理单膝跪下的克里和视线模糊，对情况不大明白的里斯特。
“总之你先过去吧……等等！记得一件事，如果鹰眼大人想给你转正任务，最好拒绝。这几年死在大人手上任务的见习牧师……不在少数。”克里犹豫一下，还是决定提醒里斯特。
里斯特抹掉眼泪，歪着头看了克里几秒，才缓缓说︰“我知道了。如果有机会碰到师兄的话，我会跟他提议调你位置的。”说完，不理一脸惊讶的克里，里斯特跟着老者走进了小门。
小门里是一间不大的房间，五、六个穿着见习牧师袍，跟里斯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不安地坐在长椅上等待。
蒙眼老者神色自若地穿过房间，坐到一个孤单的办公桌后，对里斯特招招手。
里斯特走到老者对面，掏出崭新的身份牌，老者没说什么，直接拿起来看了一下收进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记录了些什么，接着，老者站起身来，对着里斯特指一下椅子转身就走。
老者就这样离开了？
虽然对于蒙眼老者到底怎么看东西，还要纪录感到很好奇，但里斯特更困惑的是，他的身份牌不用还吗？
莫名其妙的里斯特还在想，莫非身分牌不需要用了吗？背后就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你也是来接转正任务的吗？”
里斯特回过头，看着眼前与自己穿着完全一样的微胖青年，感到有些亲切地说道︰“对啊，你们也是吧？我没想过会有那么多人耶。”
微胖青年旁边，一个显得有些忧虑的小个子见习牧师，摊摊手说道︰。“嗯啊，一般来说是不会这么多人的，只是大家不想接鹰眼主教指派的任务……都在等机会。”
“鹰眼主教？”
小个子见习牧师用手在自己眼前蒙了一下。
“刚刚的老人？机会？等什么机会？”里斯特感到不妙。
“刚刚走出去的鹰眼主教。本名是艾格主教，但听说因为某些原因，他蒙上了自己的双眼，却反而能看的更远更多，从此被人称为鹰眼主教。至于机会……”小个子牧师看向里斯特。
“我知道了……我就是机会对吧？”里斯特苦笑了起来，“顺便问一下，你们的身份牌有拿回来吗？”里斯特猜到机会的意思了，只要他选择鹰眼主教的话……
“什么意思？”微胖牧师诧异地看着里斯特。
“你们的身份牌没有交给鹰眼主教吗？”
莫非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里斯特内心哀号着。
“把身分牌交给主教就是任凭安排的意思啊。你的身份牌……难道？”这位表情一下开朗的小个子见习牧师明白了。
他们不用等机会，也不需要任何的威逼利诱，本次测验的牺牲品自动出炉了，就在眼前。
“奇怪了，看样子既没有智能障碍，也不像是生无可恋的样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原本想等人多一点抽签的……”小个子牧师低声呢喃，偏偏耳朵不错的里斯特听得相当清楚。
六双怜悯、感激的眼神，同时投注在苦笑的里斯特身上，一个个年轻的神职者起身，缓缓走过里斯特身边，默默地拍了拍里斯特的肩膀。
“谢了，兄弟……”虽然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动作与眼神清楚地表达出同一个意思。
里斯特哭笑不得地回拍他们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真得很无言啊，怎么没人跟自己解释一下呢？
自己手也很贱啊，没事掏身分牌干啥……里斯特揉着脸颊想。
黑暗中的索斯与柏克嘿嘿笑着。
“没关系的……我想我没那么容易死。”里斯特笑着安慰身旁的见习牧师们。
经过五年的巡游，里斯特虽不清楚情况，但猜测不会有什么转正任务会比他的导师还危险，这几个小家伙如果被导师追杀……
五秒全部躺下。
里斯特以一种逃命高手的专业目光，评估这些……要力量没力量要圣力没圣力的准牧师。
“总之……保重。”大伙似乎觉得里斯特只是在强颜欢笑，眼眶都红了起来。
“嗯，嗯、嗯……喔。”里斯特已经不大想解释了。
在这充斥怪异气氛的房间里，每个人都很安静，怕不小心刺激到里斯特。待了两个多小时，一群人居然自我介绍都没有，说个几句安慰话后，就都陷入了沉默中。
“有点无聊啊……”彷彿被隔离般，坐在角落的里斯特低声嘟囔。
这时，一位服务牧师走了进来。
他随手划个十字，算打过招呼后，就很公式化地开口：“要领取转正任务的见习牧师请尽速跟我前往第二祈祷厅，主教们已到达。”
七个各自暗暗松口气的见习牧师，加上一位面无表情的服务牧师，一行八人踏出了小房间，迈步踏向祈祷厅……
踏向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