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韩青青扶棺到老家时,已经是半月后。
她到门口便瞧见府门已经挂上了白灯笼,挽联也已写出。
门口小厮连忙通知主家,家中人不消片刻便全都赶出。
二姨娘唤了声“禹儿,到家了。”
众人紧绷的情绪再难以控制,韩母转过身眼泪直流,于她而言,韩青禹与她亲生的儿子一般。虽然纨绔,可向来讨人欢心,她心里难过不比二姨娘少。
韩父踉跄走到棺前,他点点头也是红着眼眶“青禹,你是韩家好样的。”
韩青青跪下“对不起,我应该将二哥哥好好带回来的。”
韩青望强忍情绪扶起她,看着她憔悴模样,眼睛都是肿的像个核桃一样,一路想必是哭了不知多少回“青青,谢谢你带他回家,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也是那日,方罗城之事尘埃落定。
陆执带领军队同靖安侯府南北相应,直击晟国都城,齐光若杀了皇帝与皇子们,终于以唯一血脉成为晟国皇帝。
一夜之间,局势大变。
作为交换,齐光若第一道政令便是方罗城停止战争十年,十年期满再另行续约。
靖安侯府,声势愈加大噪,一战成名,大霖百姓无不夸口称赞,陆执顺势继承侯位,成了新任靖安侯。
方罗城之危解除,皇帝大喜,赏赐靖安侯,重奖在方罗城顽强抵抗许久的顾浪。
顾浪回到盛京养病,上书陈明,方罗城有功之人是韩青禹,非顾浪。
论功行赏,追封韩青禹骁勇将军,追封爵位。
想起这韩青禹,皇帝便也想到韩青青来。国师说她是挽救颓势之人,果真如此,皇帝高兴擢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顾浪回京养病不到十日,国师便宣他入摘星楼。他正不解。可见到国师乃是陈定笙便放下了百般猜忌。
“你竟是国师?”顾浪捧腹大笑。
陈定笙摇扇“伤可好了些?”
“体质生来便好,大概一个月便好了七七八八,我看下个月便又能返回方罗城。”顾浪靠在了陈定笙的石椅上打了个哈欠“国师不能离开摘星楼,趁我在盛京,我多来找你玩乐,免得你无趣。”
正合陈定笙之意“你不在盛京,素来是陆夫人陪我在高楼之上。”
“夫人?”顾浪哈哈笑还没反应过来“哪家夫人竟然……”他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韩家姑娘?好啊你,”说着他作势要打陈定笙。
陈定笙没用力便推开了他的拳头“我曾说过帮你抢亲,如今可后悔?”
“我不后悔,她想嫁陆子白,我尊重她,”顾浪惋惜“但陆子白是个狗东西。”
“你可信我?”陈定笙问。
“你是国师,由得我不信吗?”顾浪漫不经心答着,手却伸向了石桌上的酒壶。
陈定笙眼疾手快先一步撤走,伤还未好的完全,怎就又馋酒了?
“我的卦从来没有错过,可是在韩青青身上已经改变了两次了,她不一样。”陈定笙今日便是下了决心,透露天机短命横死便也要说个痛快。
提到韩青青,顾浪上了心“哦?什么?”
“幼年时,本应是你救韩青青与她结缘。却变成陆子白;而方罗城本应该是大败,她去了就有不同;”陈定笙道“她的命,连着另一个人。”
顾浪早已全神贯注听着他说下去,生怕错过同韩青青的一点消息。
“从第一次改变开始我便注意到,改变了韩青青命运的是陆执。”陈定笙喃喃“你可信人生可重新活过一次?”
顾浪摇头“我不信……”
陈定笙越说头发越白“可陆执是这样的人!”
陆执,于韩青青的生命里只是三面之缘的过客。可于陆执,韩青青占据了他的两生两世。
在陆执的世界,他是韩青青的青梅竹马,他才是陆子白的角色。
可于之他,陆执不曾亏待半分韩青青,整个侯府是不知道他将她捧在手心,不曾委屈半分。
陆执很爱很爱韩青青。
一桩谋逆案,韩青青为侯府冤屈撞死宫门前,换的圣上还靖安侯府清白。
那是他的青青,是他爱了一生的青青,可她为了他死在了宫门口。
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要他再次选择。这一次,他选择远离韩青青。
从他选择另让他人救韩青青时,名为命运便落在顾浪身上,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
陆执从来不敢接近她,生怕她再因自己落得悲惨下场,如今看来,她终于遇见那个的人。
顾浪沉默了,依陈定笙所言,自己与韩青青的缘分便是陆执不要的,这才轮到自己。
若是陆执给了另外的人,便是另外之人同韩青青结缘。他这般珍惜的感情便会成为另外之人的感情了?
顾浪回到将军府,坐在庭院里望着天上皎皎明月,夜里寒凉,他脑子里想了很多。
直至清晨,他身上挂了一层露水,打湿了一层单衣,他忽而笑起来“为什么陆执放弃的落到了他身上,那不还是因为他与韩青青有缘吗?所以,他就是与韩青青有缘,他才不要听陈定笙扯什么前世今生,活在现在最重要。”
次日,顾浪一纸奏折,请皇帝准许他去沧州养病。
沧州,是韩青青的老家。
皇帝应允后,他便准备收拾行李要启程。
陈定笙提醒他,韩青青还是有夫之妇。顾浪不在意,他只是去沧州养病,又没说要做什么。
陈定笙无奈,谁信?
“顾浪,”陈定笙揣手靠在摘星楼潮湿的石壁上“我这卦说,除非陆子白死,不然韩姑娘不会恢复自由身。”
“事在人为,你说过她是例外。”顾浪依旧信心满满,死过一次的人了,珍惜眼前何必顾虑那么多。
“因为陆执,她才是例外,可你不是陆执。”
顾浪顿了顿,缓过神来“没关系,我会努力追赶上陆执。”
无论如何打击,顾浪都不曾退缩,他生来便是太阳,耀眼又热烈。
刚摆脱了陈定笙的唠叨,他便又迎来了老朋友,沁水。
沁水还是从前那般美艳,她问“听说你去沧州,是为了她吗?”
“养病,”顾浪不承认。
沁水苦笑“同我你为何如今诸多隐瞒?”“我能在陆家手下活到现在,我知道是因为你主动成为我的靠山,让我苟活至今。”
顾浪没有否认,自上次与沁水谈崩后,他着实没忍心让她红颜薄命。便向陆家透露出,沁水他护着,若是有了问题他定会追究到底。
“我记得你的恩情,送你一份礼物,”沁水离去时回过头,眼泪自脸颊滑落“替我同韩姑娘致歉。”
次日,顾浪正乘马车走过长街长,京兆府衙人声鼎沸,只见得一袭蓝裙的女子跪在门口,他随意一瞥便认出那是沁水。
沁水怒斥陆氏,以大家族之名行压迫之实,玩弄女子,宠妾灭妻,她自知行事不端,叩请盛京众人辩个明理。
未等顾浪反应,沁水起身决绝撞向石柱,顿时鲜血淋漓死绝而亡。
顾浪跳下马车,脱下外衣遮盖她的尸身,不忍众人议论挡在她身前。他终于明白了沁水昨夜之话是何意,可他并不需要这样的礼物,他想留下一个鲜活的生命。
此事不过一日,盛京满城风雨。
未等顾浪去沧州,韩青青便被召回,连带着陆子白一同被召面圣。
皇帝面色极差,坐在龙椅之上点着浓郁的极品香,可总是透过那香味透露出一股腐臭的味道来。
分明是厮杀之中夺得的皇位,却偏偏这位皇帝也坐不长久的样子。
“朕今日召你们二人前来,便是要问个清楚,前段时间府衙前女子自戕控诉陆氏之事,可属实?”皇帝讲几句话便气喘吁吁。“爱卿此事你莫要开口,我要听听夫人怎么说。”
韩青青行礼,陆子白面无表情。对待韩青青似乎再无半分感情。
“陛下,草民是陆氏诰命夫人,受的是圣恩,陆氏不敢蔑视圣恩。”
只一句话,那皇帝便面色有缓“韩氏,识大体,堪为命妇之首。”
出宫后,时隔许久韩青青随陆子白回了陆府。
陆子白冷笑“原以为你会借此事和离,为何不做?”
“陆子白,我从小便学的还是如何为人妻为人母,如何成为一名人人钦佩的当家主母。我也曾以为,我会做好的。”韩青青面色凝重“如今的一切于我设想大相径庭,可此刻我却不能弃你而逃,至少在我释然之前不能。”
陆子白自废了双腿便觉得鄙夷一切身边的人或者事,如今坦坦荡荡又真诚的韩青青,让他更觉得厌烦自己这副身躯。
是喜欢过得吧,陆子白望着韩青青这般想,可此刻他却并不觉得爱她。
他深深的盯着她,眼中情绪复杂又浓郁,最后笑的苦涩,又对她满是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