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柱灭·猗窝座传
“在这个荒唐的世道，唯有强者才能生存，弱者根本不配活着！但为什么，我的心……却为守护一词而颤抖呢……”
——猗窝座
17世纪初，德川家康于江户开创幕府，日本自此进入了历时265年的江户时代。
就像所有日渐倾覆的盛大王朝一样，经历了前、中期的繁荣，到了时代的尾声，所谓盛世，已是昨日旧梦。
高居顶端、位同神明的将军和各地大大小小、醉生梦死的藩主沉溺于享乐，而处于森严等级制度之下的平民，却只能苟延残喘。
而我们的故事，就开始于那个遥远的年代。
……
[狛治]，寓意[狛犬]，代表了“守护”。
而被家人取名为[狛治]的男孩，正是寄托了家人们希望他能像[狛犬]一样，守护家人的殷切愿望。
原本，应该如此的……
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名为狛治的男孩，目睹了身边家人因为贫穷、疾病等原因相继离去，到他11岁那年，只剩下父亲一人，那时他便发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守护住这唯一的亲人。
而面对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家庭，想要维持卧病再床的父亲那高昂的医疗费用，年幼的男孩又能怎么办呢？他唯一的选择，只有……
偷盗。
仅是短短几年，因为这种行为，他人的报复、奉行（注释1）的刑罚，让少年满身伤痕，但要强的他从不低头，只在在无人的深夜，强忍苦痛不断磨炼自己，也因此，他获得了强于常人的体质。
“我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撑过所有苦难，强大到拥有守护一切的力量！”
这是彼时少年心中唯一的信念。
数次黥刑（注释2），在少年的双臂上各留下了三道刺青，而‘罪人’的身份，也将在之后的人生里，永远伴随着他，直至死去。
但少年毫不在意，只要是为了家人，哪怕受再大的苦难，他也能撑下去。
然而，当他再一次因为“偷盗”的罪名被抓进奉行所，咬牙承受成年人都难以忍受的一百大板刑罚后一瘸一拐的返回家时，他的“守护”，迎来了终结。
从邻里街坊的口中得知，听闻“狛治”又一次被抓进奉行所，于病床上苦苦坚持的父亲，最终选择了自尽。
不像咬牙拼命、追逐希望的儿子，积年累月的病痛与家人相继离去的灰暗生活，早已磨灭了父亲对生存的渴望，他不想爱子因为自己而一步步走入深渊，不愿成为儿子的累赘，最终，选择了离去。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父亲通过街坊邻居，留给狛治的最后一句话。
但这一切，对于失去最后一个“守护”之人的狛治来说，带来的，只是更加沉痛的哀伤。
直到此时，少年才蓦然发现，导致他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的，正是眼前这荒唐的世道。
之后的几年，浑浑噩噩的狛治被驱逐出江户，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浪。
都说时光的流逝能够抚平伤痛，可是，对于失去了希望的少年来说，只会让他更加愤怒。
目睹了更多人因为这可恶的世道而走入绝境，狛治的心中对于变强的渴望越发强烈。
年满15岁时，更加强大的他，已经能够徒手打倒7个大人。
一次偶然，在狛治跟往常一样，将怒火发泄到几个成年人身上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突兀的掌声。
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哪怕通过身上的刺青看出狛治“罪犯”的身份，却没有向其他人一样流露出厌恶的态度。
看着嘴里说着“脱胎换骨”等奇奇怪怪的胡话的男人，懒得听废话的狛治，心中刚略有平息的怒火再度燃起，毫不犹疑的挥拳向其打去。
可谁知，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男人，却是一个十分厉害的高手。
只是几招，便将狛治击倒并打晕。
待到少年从黑暗中苏醒过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干净朴素的道场以及身边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
无处可去的狛治，在面对眼前这个强大男人“开始新生活”的劝说，出于对变强的渴望，最终选择留在了道场。
男人名叫庆藏，没有道场门生的他，平时仅靠一些杂活维持生活，并且还要分心照顾卧病在床的女儿，听着眼前男人用平淡而苦痛的声音说着的，前些天他的妻子因为对女儿的病情感到绝望而选择了跳河自尽的事情，狛治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经历了相似悲剧的少年，难以想象，这个男人究竟是忍着多大的悲痛才能在这种情况下，依旧绽放笑容的。
“已经在黑暗中沉沦的自己，真的能够，开始新的生活吗？”
狛治心中喃喃自语。
时间一天天过去，为了维持生计的庆藏，不得不出门干活，而照顾体弱多病的女儿的重担，自然便落在了少年的肩上。
在穿过幽深的道场走廊后，狛治第一次见到了男人的女儿——“恋雪”。
倔强刚硬的少年，刚一见面，便被恋雪的柔弱所吸引。
初次会面，恋雪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丝毫看不出她曾饱受病魔的折磨。
这朵娇弱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凋零的开在悬崖峭壁的花朵，让狛治尘封了许久的记忆慢慢浮上心头。
他也曾……这般拼尽全力的努力着……守护他人……
在外人面前桀骜不驯的少年，在女孩的面前，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安分的模样，仿佛过去经历的种种一切悲伤，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就这样，狛治在这个平凡的道场里，安静的待了下来。
他有些迷茫、又有些释然。
就像和庆藏吃饭时他说过的话那般，他们都是“没有要守护的东西就不行”的人。
就像护卫着神社的[狛犬]，守护便是其存在的唯一意义。
漫漫人生里，能够找到值得“守护的东西”，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狛治在照顾恋雪之余，也学会了庆藏师傅倾囊相授的素流拳法。
年幼时的经历，让少年在照顾恋雪时富有耐心，面面俱到，在女孩清醒之时，他总是一刻不停的守护在她身边。
即便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但天性善良的狛治能够感受到，恋雪心中的绝望，就像当年的父亲一样……
为了照顾恋雪，少年几乎放弃了所有空闲的时间，并和女孩许下了病情好转后便带她去看烟花的承偌。
在道场一待，便是三年。
许是上天的庇佑，几度濒死的恋雪奇迹般的迎来了康复，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的生活了。
三年的朝夕相处，狛治早已成为了少女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庆藏师傅的挑明下，羞涩而不知所措的少男少女们，相互表达的心意，并许下了共度一生的誓言。
不久后，即将举行婚礼的狛治，满心喜悦的返回了江户，在父亲和家人的墓碑前，述说自己即将成婚的消息。
返回的路途不算遥远，日落时分，他便返回了道场。
可看到的，却是道场门口聚集的大量居民。
内心的不详预感，让他疯狂似的冲进道场，可昔日平和温馨的“家”，此刻却异常的空荡冷清。
因为不是庆藏和狛治的对手，那些对道场觊觎已久的小人在井里投了毒药。
师傅死了、恋雪也走了，他再次，变得孤零零的一个人……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能走出黑暗吗？”
还记得那个烟花盛开的夜晚，他终于实现了和恋雪一起看烟花的约定。羞怯的女孩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低声述说着自己的爱意……
“我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一生保护你们！”
面对少女的示爱，狛治郑重的许下了诺言。
那时恋雪脸上的笑容，少年一生都不会忘记。
可梦醒之后，怀中只有已然冰冷的尸体……
痛苦、麻木乃至癫狂，在这个荒唐的世道里，来自人性的恶念，将一个善良的人，生生逼成了暴怒的恶鬼。
依然疯癫的少年，独自一人，血洗了某个剑术道馆，整整67人，被他赤手空拳打死，现场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这场血腥的案件，被当时的奉行所详细的记载，可因为太过夸张，被当时的人们认作是恶鬼出现。
将凶手虐杀殆尽，可那又如何呢？
失去的“守护”再也无法回归，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又多出了一个空有躯体的麻木之人。
某个夜晚，如同孤魂一般游荡着的狛治，在途经一座木桥之时，遇到了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
久未现世的鬼王鬼舞辻无惨听闻有鬼出没的传闻，来到此地，但看到的，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人类。
“真是无聊……”
超越凡人极限的强大鬼王，仅是一招，就洞穿了肉体磨炼得极为强大的狛治的脑袋。
“一切，都无所谓了……”
失去希望的少年未曾反抗，只是平静的选择了接受。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名为“狛治”的人类，多了一个，名为“猗窝座”的恐怖恶鬼！
大脑被洞穿，新生的猗窝座为人时的记忆和情感完全消失，仅存变强的执念残留在他心底。
……
不知不觉间，已是数百年。
无限列车旁，看着眼前拒绝自己变成鬼的提议，身上散发出耀眼至极斗气的杏寿郎，猗窝座在展开的术式中，缓缓摆出了素手流的起手式。
“既然你不肯成为鬼，那就，杀了你！”
——
（1、“奉行”：奉行是日本存在于平安时代至江户时代期间的一种官职，平安时代，奉行是担任司掌宫廷仪式的临时职役，镰仓幕府成立以后逐渐成为掌理政务的常设职位。
2、“黥刑”：又叫墨刑，乃是在犯罪人的身体和脸上刺字，然后涂上墨炭，表示犯罪的标志，无法擦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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