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园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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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本朝六卿之设,虽祖周官,而六部之名,实沿唐制。但唐之六部,为尚书省之属曹。本朝六部为六尚书之公署。唐以为省名,今以为官名,为不同耳。唐尚书省之制,都堂在中,尚书令、左右仆射、左右丞各一人居之。吏、户、礼三部在东,兵、刑、工三部在西。每部尚书、左右侍郎各一人,各统四司。六部之外,又有左右二司。每司各有郎中、员外郎分理庶务。署覆文案,则有主事。今之六部,特尚书一省之官,户、刑二部属司,比唐制加多耳。又如唐中书省有令、有侍郎、中书舍人、通事舍人,官属颇多。今革中书省,止存中书舍人而已。唐门下省有给事中等官。今革门下省,改通政司,止存其属给事中,分六科而已。唐御史台有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其属有三院:台院,侍御史隶焉;殿院,殿中侍御史隶焉;察院,监察御史隶焉。今改御史台为都察院,革侍御史、殿中御史,止存监察御史,分道理事,特唐三院之一耳。唐有学士院、翰林院、集贤院、弘文馆,今皆革去,止存翰林院。其余诸司减省于唐,不能悉数。好议者辄谓本朝官制冗滥,其亦未之考邪?

国初欲建都凤阳,其城池九门,正南曰洪武,南之左曰南左甲第,右曰前右甲第,北之东曰北左甲第,西曰后右甲第,正东曰独山,东之左曰长春,右曰朝阳,正西曰涂山。后定鼎金陵,乃设中都留守司于此。金陵本六朝所都,本朝拓其旧址而大之,东尽钟山之麓。城池周回九十六里,立门十三,南曰正阳,南之西曰通济,又西曰聚宝,西南曰三山、曰石城,北曰太平,北之西曰神策、曰金川、曰钟阜,东曰朝阳,西曰清凉,西之北曰定淮、曰仪凤,后塞钟阜、仪凤二门。其外城则因山控江,周回一百八十里,别为十六门,曰麒麟,曰仙鹤,曰姚坊,曰高桥,曰沧波,曰双桥,曰夹冈,曰上方,曰凤台,曰大驯象,曰大安德,曰小安德,曰江东,曰佛宁,曰上元,曰观音。永乐十七年,改北平为北京。十九年,营建宫殿,寻拓其故城规制,周回四十里。凡九门:正南曰正阳,南之左曰崇文,右曰宣武,北之东曰安定,西曰德胜,东之南曰朝阳,北曰东直,西之南曰阜城,北曰西直。然其时尚称“行在”,正统七年,诸司题署始去行在字,旧都诸司印文,皆增“南京”字,而两京之制,于是定矣。

昆山本古娄县,梁大同初改今名。其山在今松江府华亭县界。晋陆氏兄弟机、云生其下,皆有文学。时人比之“昆山片玉”,故名。唐吴郡太守赵居贞奏割昆山、嘉兴、海盐三县地,立华亭县,山始分属焉。今为松江九峰之一。昆山县治北之山,自名马鞍。县志引刘澄之《扬州记》,甚明。或有称玉峰者,盖拟之耳。然昆山之神,载在祀典,其祠旧在马鞍山东偏,又似以马鞍为昆山者。

皇陵初建时,量度界限,将筑周垣。所司奏民家坟墓在旁者,当外徙。高皇云:“此坟墓皆吾家旧邻里,不必外徙。”至今坟在陵域者,春秋祭扫,听民出入无禁。此言闻之凤阳尹杜长云。于此可见,帝皇气象,包含遍覆,自异于寻常万万也。

南京通政司门下有一红牌,书曰“奏事使”。云洪武间,凡有欲奏事不得至御前者,取此牌执之,可以直入内府,各门守卫等官不敢阻当。国初通达下情如此。成化初年,南京通政司官遇告状,有所知名则不受,甚者挞而逐之。祖宗之法,盖荡然矣。

南京各部皂隶,俱戴漆巾,惟礼部无之。诸司前门俱有牌额,惟兵部无之。云洪武中,逻卒常阴伺诸司得失,礼部皂隶尝昼寝,兵部夜无巡警,皆被逻者取去,故至今犹然。吏部后有敬亭者,仁庙为皇太子监国时,吏部选官,谓之敬选。故云。

永乐七年,太监郑和、王景弘、侯显等,统率官兵二万七千有奇,驾宝船四十八艘,赍奉诏旨赏赐,历东南诸蕃,以通西洋。是岁九月,由太仓刘家港开船出海,所历诸蕃地面,曰占城国,曰灵山,曰昆仑山,曰宾童龙国,曰真腊国,曰暹罗国,曰假马里丁,曰交阑山,曰爪哇国,曰旧港,曰重迦逻,曰吉里地闷,曰满剌加国,曰麻逸冻,曰 坑,曰东西竺,曰龙牙加邈,曰九州山,曰阿鲁,曰淡洋,曰苏门答剌,曰花面王,曰龙屿,曰翠岚屿,曰锡兰山,曰溜山洋,曰大葛阑,曰阿枝国,曰榜葛剌,曰卜剌哇,曰竹步,曰木骨都东,曰阿丹,曰剌撒,曰佐法儿国,曰忽鲁谟斯,曰天方,曰琉球,曰三岛国,曰浡泥国,曰苏禄国。至永乐二十二年八月十五日,诏书停止。诸蕃风俗土产,详见太仓费信所上《星槎胜览》。

罗修撰伦,上疏论阁老南阳李公夺情事,调泉州市舶提举。章编修懋、黄编修仲昭、庄检讨昶,皆上疏论元夕观灯事,章调知临武,黄调知湘潭,庄调桂阳州判官。李公殁后,淳安商公复入阁,言于上,皆得复其官,于是罗为南京翰林修撰,章、黄皆为南京大理评事,庄为南京行人司副。适庐陵陈公文亦卒,士人有为诗悼之者,末二句云:“九原若见南阳李,为道罗生已复官。”盖章、黄、庄三人之谪,实出上意,而罗之谪,李公不能无意,故云。先是大臣遭父母丧,夺情起复者,比比皆是。至是始著为令,皆终丧三年。夺情起复者,亦间有之,实出朝廷勉留,非复前时之滥。是则罗生一疏之力也。

宣德间,大理寺卿胡概巡抚南直隶,用法严峻。凡豪右之家,素为民害者,悉被籍其产,徙置远方。虽若过甚,而小民怨气,一时得伸。周文襄继之,一意宽厚,富家大户颇被帡幪。有告讦者,亦不轻理。一讦者面斥公曰:“大人如何不学胡卿?使我下情不能上达。”公从容语之曰:“胡卿敕书令其祛除民害,我敕书只令抚安军民。朝廷委托不同。”温颜遣之,人服其量。

尝有人临刑以三覆奏得免。或问当此时自觉心神何如,云:“已昏然无所知,但记身坐屋脊上,下见一人面缚。我妻子、亲识皆在其旁。少顷报至,才得下屋。”盖上屋者,其魂,所见面缚者,其身也。观此,则世俗落魂之说,信有之矣。

文皇兵至济南,城未下,以箭书射城中促降。时国子监生济阳高贤宁适在城中,乃作《周公辅成王论》射城外,乞罢兵。未几城下,贤宁被执,云:“此即作论秀才。”文皇曰:“好人也。”欲官之,固辞。其友纪纲劝令就职,贤宁曰:“君是学校弃才,我已食廪有年,不可也。”纲言于上,全其志而遣之,年九十七而终。盖纲前时被黜生,故云“弃才”。于是见贤宁守身之节,文皇待士之度,两得之矣。

吴下每有乡村小夫,语言应对,全不务实。问其里居,如安亭则曰安溪,茜泾则曰茜溪,石浦则曰石川,芝塘则曰芝川,疁塘则曰疁溪,涂松则曰松溪。但取新美,不知失其义理。盖亭乃汉制乡都之名,如华亭、夷亭、望亭,皆古名;塘、浦乃吴中水道之名;川与溪则水出两山之间,大而驶者如蜀之东西川,越之剡溪,婺之兰溪,湖之苕霅等溪是矣。苏松之地,平畴千里,塘浦浜港,经纬其间,通潮处其水以时长落,无潮处其水平漫如常,与彼异矣。必欲以川溪名之,亦未为不可。但亭与塘浦,其名传自古昔,初非朝歌、胜母之可憎,柏人、彭亡之可忌。不知何辱于此辈,而必欲更之邪?

江西民俗勤俭,每事各有节制之法,然亦各有一名。如吃饭,先一碗不许吃菜,第二碗才以菜助之,名曰“斋打底”。馔品好买猪杂脏,名曰“狗静坐”,以其无骨可遗也。劝酒果品,以木雕刻彩色饰之,中惟时果一品可食,名曰“子孙果盒”。献神牲品,赁于食店,献毕还之,名曰“人没分”。节俭至此,可谓极矣。学生读书,人各独坐一木榻,不许设长凳,恐其睡也,名曰“没得睡”,此法可取。

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阡、陌等字,相传始于国初刑部尚书开济,然宋边实《昆山志》已有之。盖钱谷之数用本字,则奸人得以盗改,故易此以关防之耳。

正统间,南直隶提督学校御史庐陵孙先生鼎,笃信力行之士,言行政事,足以表仪士类。每阅诸生试卷,虽盛暑若灯下,必衣冠焚香,朗诵而去取之。侍者劝便服,先生曰:“士子一生功名富贵,发轫于此。此时岂无神明在上?各家祖宗之灵,森列左右,亦未可知。小子岂敢不敬?”故事:士子中小试赴举者,插花挂红,鼓乐道送。时睿皇北狩之报方至,先生语诸生云:“天子蒙尘在外,正臣子泣血尝胆之时。吾不敢陷诸生于非礼,花红鼓乐,今皆不用。”乃亲送至察院前门而还。至今人能道之。

凡小说记载,多朝贵及名公之事。大抵好事者得之传闻,未必皆实。如以“旧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作小姨夫”之句为欧公者,后世娶妻妹辄据以为口实。尝考公年谱,公初娶胥氏,翰林学士偃之女。继娶杨氏,集贤院学士谏议大夫大雅之女。三娶薛氏,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奎之女。行状、墓志皆同。是知此说,好事者为之也。此犹未为害事,若某诗话记司马温公私狎营妓,王荆公以诗戏之,其为污染名德甚矣。盖温公固不为此,荆公端人,追之戏之,恐亦非其所屑为也。辟而不信为宜。

侄本妻兄弟之女,古者诸侯之女,嫁与诸侯以娣侄从。《左传》云“侄其从姑”,是已。今人称兄弟之子为侄,不知误自何时。唐狄仁杰谏武后云:“姑侄与母子孰亲?”始见于此。然犹称武姓之子为侄,对姑而言之耳。此字随俗称呼则可,若施之文章,不若称从子、族子之类之为愈也。

欧阳公言馂馅之讹,最为可笑。今俗吏于移文中,如价直之直作值,槍刀之槍作鎗,案卓作案棹,交倚作交椅。此类甚多,使欧公见之,当更绝倒也。

唐制,尚书省其属有六尚书,即今六部是已。故唐人结衔云:尚书某部某官。其称尚书者,省名也。本朝六尚书乃六部官名。六部之属,曰某清吏司。各有郎中主之,员外郎、主事为佐。今人书衔,往往蹈袭古式,称尚书某部某官者,不讲时制,而专尚虚夸故也。大抵古人结衔多实,今人多夸。如唐、宋人于本衔之外,书赐紫金鱼袋,或实食若干户之类,盖其常得服用者。近时京官使外国,摄盛而行者,则终身书赐一品服。尝与修《一统志》者,则书国志总裁。前任南京国子监祭酒,后任在京祭酒者,则曰两京国子祭酒。有尝为美官而外补、左迁、革职者,犹书前某官。盖眷恋未能舍也。此虽细事,亦足以观人品矣。

自三代而下,缙绅介胄判为二途者久矣。然综理纲维,其事武士未之能专也。故历代握兵者,必皆文武兼资之才。近代若宋之安抚司,元之行省,皆总州郡兵民之政。国朝建置之初,一切右武,如五军都督,官高六部尚书一阶。在外都司卫所,比布政司。府州官亦然。然什伍之兵,官军之食,修固城隍、缮完兵器之财,皆自府州县而出,岂可判而为二哉?故国初委任权力,重在武臣,事无不济。承平日久,无用武事,则其势自有不可行者矣。今天下兵政不立,兵威不振,正坐此也。使当时谋国者为善后之计,每都司卫所正官俱设文职一员,佐贰仍用武职。除民事不预,凡军中事,宜与布政使司及府州官会同行事,庶乎其可也。然律令有变乱成法之戒,谁得而议之。

当涂民邵某,业合韦,事母孝。母病瞽,日佣归,必买市食以奉母。一日邵出,其妻得蛴螬虫数枚,炙以奉姑,绐云“所亲佳馈也”。姑食而美,乃留二三啖其子。子见之,失声痛哭,母被惊,双目忽开,明如平时。邵欲逐其妻,母曰:“非妇毒我,我目当再明,天使妇以此医我也。”邵乃留之终身。

洪武中,京民史某与一友为火计。史妻有美姿,友心图之。尝同商于外,史溺水死,其妻无子女,寡居。持服既终,其友求为配,许之。居数年,与生二子。一日雨骤至,积潦满庭,一虾蟆避水上阶,其子戏之,杖抵之落水。后夫语妻云:“史某死时,亦犹是耳。”妻问故,乃知后夫图之也。翌日,俟其出,即杀其二子,走诉于朝。高皇赏其烈,乃置后夫于法而旌异之。好事者为作《虾蟆传》以扬其善,今不传。

国初,江岸善崩,土人谓有水兽曰“猪婆龙”者,搜抉其下而然。适朝廷访求其故,人以猪与国姓同音,讳之,乃嫁祸于鼋。上以鼋与元同音,益恶之,于是下令捕鼋。大江中鼋无大小,索捕殆尽。老鼋逃捕者,不上滩浅,则以炙猪为饵钓之。众力掣不能起,有老渔云:“此盖四足爬土石为力耳。当以瓮穿底,贯钓缗而下。瓮罩其头,必用前二足推拒,从而并力掣之,则足浮而起矣。”如其言,果然。猪婆龙,云四足而长尾,有鳞甲,疑即鼍也。未知是否。闻鼋之大者,能食人,是亦可恶,然搜抉江岸,非其罪也。夫以高皇之聪明神智,人言一迁就,祸及无辜如此。则朋党狱兴之时,人之死于迁就者,可胜言哉!

正统初,南畿提学彭御史勖,尝以永乐间纂修《五经四书大全》讨论欠精,诸儒之说,有与《集注》背驰者,尝删正,自为一书,欲缮写以献。或以《大全序》出自御制而止。以今观之,诚有如彭公之见者,盖订正经籍,所以明道,不当以是自沮也。

洪武中,京城一校尉之妻有美姿,日倚门自衒。有少年眷之,因与目成。日暮,少年入其家,匿之床下。五夜,促其夫入直,行不二三步,复还。以衣覆其妻,拥塞得所而去。少年闻之,既与狎,且问云:“汝夫爱汝若是乎?”妇言其夫平昔相爱之详。明发别去,复以莫期。及期,少年挟利刃以入,一接后,绝妇吭而去。家人莫知其故,报其夫,归乃摭拾素有仇者一二人,讼于官。一人不胜锻炼,辄自诬服。少年不忍其冤,自首伏罪云:“吾见其夫笃爱若是,而此妇忍负之,是以杀之。”法司具状上请。上云:“能杀不义,此义人也。”遂赦之。

高皇尝微行至三山街,见老妪门有坐榻,假坐移时,问妪为何许人,妪以苏人对。又问张士诚在苏何如,妪云:“大明皇帝起手时,张王自知非真命天子,全城归附,苏人不受兵戈之苦,至今感德。”问其姓氏而去。翌旦,语朝臣云:“张士诚于苏人初无深仁厚德,昨见苏州一老妇深感其恩,何京师千万人,无此一妇也?”洪武二十四年后,填实京师,多起取苏、松人者,以此。

后生新进,议论政事,最宜慎重。盖经籍中所得者义理耳,祖宗旧章,朝廷新例,使或见之未真,知之未悉,万一所言乖谬,非但诒笑于人而已。尝记初登第后,闻数同年谈论都御史李公侃禁约娼妇事。或问:“何以使之改业不犯?”同年李钊云:“必黥刺其面,使无可欲,则自不为此矣。”众皆称善,予亦窃识之久矣。近得《皇明祖训》观之,首章有云:“子孙做皇帝时,止守律与《大诰》,并不用黥刺、剕、劓、阉割之刑。臣下敢有奏用此刑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将犯人凌迟,全家处死。”为之毛骨竦然。此议事以制,圣人不能不为学古入官者告,而本朝法制诸书,不可不遍观而博识也。

高皇一日遣小内使至翰林,看何人在院。时危素太朴当直,对内使云:“老臣危素。”内使复命,上默然。翌日传旨,令素余阙庙烧香。盖余、危皆元臣,余为元死节。盖厌其自称“老臣”,故以愧之。

南京国子监,日有鸱鸮鸣于林间,祭酒周先生洪谟恶之,令监生能捕逐者,放假三日。一时斥弛之士,多得放假。人目为“鸱鸮公”以讥之。其后刘先生俊为祭酒,好食蚯蚓,监生名之曰“蚯蚓子”,以为“鸱鸮公”之对。

子尝题墨竹,以竹为草。或云:“草以岁为枯荣,竹耐久不凋,草何足以当之?”予时亦无定见。后见《山海经》叙山之草木,每以竹为草属,始自喜有据。又见晋人论草木之有竹,犹鸟兽之有鱼,自是天地间一种。此说亦奇。

洪武中,大臣为三公者,皆开国功臣,三孤亦无备员,如刘伯温、汪广洋宁封伯爵,而不以公孤加之,其慎重可知矣。永乐中,惟姚广孝为少师。洪熙、宣德以至正统间,大臣为三孤者,亦不过蹇忠定公义、夏忠靖公原吉、黄忠宣公福、黄文简公淮数人,及内阁三杨公而已。至景泰中,有以少傅兼太子少师,以少保兼太子太傅,以太子太保兼尚书都御史,以太子少师少傅少保兼侍郎副都御史、大理卿通政使,又有尚书侍郎兼詹事府詹事等官。公孤师少,在朝不下二三十员。尚书每部二员,侍郎每部三四员,都御史员数,又有甚焉。名爵之滥,未有甚于此时者矣。故当时谣曰:“满朝升保傅,一部两尚书。侍郎都御史,多似柳穿鱼。”

景泰间,南京夹冈门外一家娶妇,及门,无妇,乃空轿也。婿家疑为所赚,诉于法司,拘舁夫及从者鞫之,众证云:“妇已登轿矣。”法司不能决,乃令遍求之,得之荒冢中。问之,妇云:“中途歇轿,二人掖吾入门,时吾已昏然。且有物蔽面,不知其详。至天明,始惊在林墓中耳。”

江西南丰县一寺中佛阁有鬼出没,人不敢登。徐生者,素不检,朋辈使夜登焉。且与约曰:“先置一物于阁。翌旦,持以为信,则众设酒饮之。否则有罚。”及暮,生饮至醉而登,不持兵刃,惟拾瓦砾自卫而已。一更后,果有数鬼入自其牖,方上梁坐,生大呼,投瓦砾击之,鬼出牖去。生观其所往,则皆入墙下水穴中,私识之而卧。翌旦,日高未起,众疑其死矣。乃从容持信物而下,众醵饮之。明日率家僮掘其处,得白金一窖,六十余斤。佛阁自是无鬼。

寮友孙司务 ,徐州萧县人。尝言正统间,其里人王某女出嫁,中途下车自便,忽大风扬尘,吹女上空,须臾不见。里人讹言鬼神摄去,父母亲族号哭不已。是日落五十里外人家桑树上,问知为某村某家女,被风括去。叩其空中何见,云:“但闻耳边风声霍霍,他无所见。身愈上,风愈寒,体颤不可忍。”其家盖旧识也,翌日送归,乃复成婚。

予之齿者去其角,傅之翼者两其足。或云有齿无角,若犬豕似矣。牛羊有角,未尝无齿也。角当作甪,谓鸟咮,讹为角耳。盖以为兽予之角,则无鸟之咮;鸟傅之翼,则无兽之四足。翼足互言鸟兽,齿角不当专以兽言。此说有理,但考之韵书,甪无释鸟咮义,不知何所据也。

成化壬辰岁,陕西陇州雨雹,大者如牛马头,次者如碗,小者如鹅卵。人与牛羊马驴被打死甚多,禾苗尽坏。

华亭民有母再醮后生一子,母殁之日,二子争欲葬之。质之官,知县某判其状云:“生前再醮,终无恋子之心;死后归坟,难见先夫之面。宜令后子收葬。”松庭叔父传道其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