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能第八
开元中,申王 奏:“辰府录事阎楚珪,望授辰府参军。”玄宗许之。姚崇奏曰:“臣昔年奉旨,王公驸马所有奏请,非降墨敕,不可商量。其楚珪官,请停。”诏从之。
肃宗初克复,重将帅之臣,而武人怙宠,不遵法度。将军王去荣打杀本县令,据法处死。肃宗将宥之,下百寮议。韦陟议曰:“昔汉高约法,杀人者死。今陛下出令,杀人者生。伏恐不可为万代之法。”陟尝任吏部侍郎,有一致仕官叙五品,陟判之曰:“青毡展庆,曾不立班;朱绂承荣,无宜卧拜。”时人推其强直政能。
武德中,以景命惟新,宗室犹少,至三从弟侄皆封为王。及太宗即位,问群臣曰:“遍封宗子,于天下便乎?”封德彝对曰:“不便。历观往古,封王者当今最多。两汉以降,唯封帝子及兄弟。若宗室疏远者,非有大功如周之郇、滕,汉之贾、泽,并不得滥居名器,所以别亲疏也。”太宗曰:“朕为百姓理天下,不欲劳百姓以养己之亲也。”于是疏属悉降爵为公。
狄仁杰因使岐州,遇背军士卒数百人,夜纵剽掠,昼潜山谷,州县擒捕系狱者数十人。仁杰曰:“此途穷者,不辑之,当为患。”乃明榜要路,许以陈首。仍出系狱者,廪而给遣之。高宗喜曰:“仁杰识国家大体。”乃颁示天下,宥其同类,潜窜毕首矣。
薛大鼎为沧州刺史。界内先有棣河,隋末填塞,大鼎奏闻开之,引鱼盐于海。百姓歌曰:“新河得通舟楫利,直至沧海鱼盐至。昔日徒行今骋驷,美哉薛公德滂被。”大鼎又决长卢及漳、衡等三河,分泄夏潦,境内无复水害。
高宗朝,司农寺欲以冬藏余菜出卖与百姓,以墨敕示仆射苏良嗣。良嗣判之曰:“昔公仪相鲁,犹拔去园葵;况临御万乘,而卖鬻蔬菜。”事遂不行。
员半千本名馀庆,与何彦先师事王义方。义方甚重之,尝谓曰:“五百年一贤,足下当之矣。”改名半千。义方卒,半千、彦先皆制师服。上元初,应六科举,授武陟尉。时属旱歉,劝县令开仓赈恤贫馁,县令不从。俄县令上府,半千悉发仓粟,以给百姓。刺史郑齐宗大怒,因而按之,将以上闻。时黄门侍郎薛元超为河北存抚使,谓齐宗曰:“公百姓不能救之,而使惠归一尉,岂不愧也!”遽令释之。又应岳牧举,高宗御武成殿,召诸举人,亲问曰:“兵书所云天阵、地阵、人阵,各何谓也?”半千越次对曰:“臣观载籍多矣。或谓:‘天阵,星宿孤虚也;地阵,山川向背也;人阵,偏伍弥缝也。’以臣愚见则不然。夫师出以义,有若时雨,则天利,此天阵也。兵在足食,且耕且战,得地之利,此地阵也。卒乘轻利,将帅和睦,此人阵也。若用兵者,使三者去,其何以战?”高宗深嗟赏,对策上第,擢拜左卫渭上参军,仍充宣慰吐蕃使。引辞,则天曰:“久闻卿,谓是古人,不意乃在朝列。境外小事,不足烦卿,且留待制也。”前后赐绢千余匹。累迁正谏大夫,封平凉郡公。开元初,卒。
郑惟忠名行忠信,天下推重。自山阴尉应制,则天临轩,问何者为忠。诸应制者对,率不称旨。惟忠曰:“臣闻外扬君之美,内匡君之恶。”则天幸长安,惟忠待制引见,则天曰:“朕识卿:前于东都,言忠臣外扬君之美,内匡君之恶。至今不忘。”中宗朝,拜黄门侍郎。时议禁岭南首领家蓄兵器,惟忠议曰:“夫为政不可骤革其习俗。且《蜀都赋》云:‘家有鹤膝,户有犀渠。’如或禁之,岂无惊挠耶?”事遂不行。
司农卿姜师度明于川途,善于沟洫。尝于蓟北约魏帝旧渠,傍海新创,号曰平虏渠,以避海难,馈运利焉。时太史令傅孝忠明于玄象。京师为之语曰:“傅孝忠两眼窥天,姜师度一心看地。”言其思穿凿之利也。
则天将不利王室,越王贞于汝南举兵,不克,士庶坐死者六百余人,没官人五千余口,司刑使相次而至,逼促行刑。时狄仁杰检校刺史,哀其诖误,止司刑使,停斩决,飞奏表曰:“臣欲闻奏,似为逆人论理;知而不言,恐乖陛下存恤之意。奏成复毁,意不能定。此辈非其本心,愿矜其诖误。”表奏,特敕配流丰州。诸囚次于宁州,宁州耆老郊迎之,曰:“我狄使君活汝耶?”相携哭于碑侧,斋三日而后行。诸囚至丰州,复立碑纪德。初,张光辅以宰相讨越王,既平之后,将士恃威,征敛无度,仁杰率皆不应。光辅怒曰:“州将轻元帅耶!何征发之不赴?仁杰,汝南勃乱,一越王耶?”仁杰曰:“今一越王已死,而万越王生。”光辅质之。仁杰曰:“明公亲董戎旃二十余万,所在劫夺,远迩流离,创巨之余,肝脑涂地。此非一越王死而万越王生耶?且胁从之徒,势不自固,所以先著纲理之也。自天兵暂临,其弃城归顺者不可胜计,绳坠四面成蹊。奈何纵求功之人,杀投降之士?但恐冤声腾沸,上彻于天,将请尚方断马剑斩足下,当北面请命,死犹生也。”遂为光辅所谮,左授复州刺史。寻征还魏州刺史。威惠大行,百姓为立生祠。迁内史。及薨,朝野凄恸。则天赠文昌左相,中宗朝赠司空,睿宗朝追封梁国公。哀荣备于三朝,代莫与为比。
韦景骏为肥乡令,县界漳水,连年泛滥。景骏审其地势,增筑堤防,遂无水患,至今赖焉。时河北大饥,景骏躬自巡抚贫弱,人吏立碑以纪其德。肥乡人有母子相告者,景骏谓之曰:“吾少孤,每见人养亲,自痛终天无分。汝幸在温凊之地,何得如此?锡类不行,令之罪也。”因泪下呜咽,仍取《孝经》与之,令其习读。于是母子感悟,各请改悔。迁赵州长史,路由肥乡,人吏惊喜,竞来犒饯,留连弥日。有童幼数人,年甫十岁,亦在其中。景骏谓之曰:“计吾北去,此时汝辈未生,既无旧思,何殷勤之甚也?”咸对曰:“比闻长老传说,县中廨宇、学堂、馆舍、堤桥,并是明公遗迹。将谓古人,不意得瞻睹,不觉欣恋倍于常也。”终于奉先令。子述,开元、天宝之际,为工部侍郎,代吴兢修国史。
开元九年,左拾遗刘肜上表论盐铁曰:“臣闻汉武帝为政,厩马三十万,后宫数万人,外讨戎夷,内兴宫室,殚费之甚,实百当今,然而财无不足者,何也?岂非古取山泽,而今取贫人哉!取山泽,则公利厚而人归于农;取贫人,则公利薄而人去其业。故先王之作法也,山泽有官,虞衡有职,轻重有术,禁发有时。一则专农,二则饶富,济人盛事也。臣实谓当今宜行之。夫煮海为盐,采山铸钱,伐木为室者,丰余之辈也;寒而无衣,饥而无食,佣赁自资者,穷苦之流也。若能山海厚利,夺丰余之人;薄敛轻徭,免穷苦之子。所谓损有余益不足,帝王之道不可不然。”文多不尽载。
李杰为河南尹,有寡妇告其子不孝。其子不能自理,但云:“得罪于母,死甘分。”杰察其状,非不孝子也,谓寡妇曰:“汝寡居,唯有一子。今告之,罪至死,得无悔乎?”寡妇曰:“子无赖,不顺母,宁复惜之!”杰曰:“审如此,可买棺木来取儿尸。”因使人俟其后。寡妇既出,谓道士曰:“事了矣。”俄将棺至。杰冀其悔,再三喻之,寡妇执意如初。道士立于门外,密令擒之,一问承伏,曰:“某与寡妇有私,常为儿所制,故欲除之。”杰乃杖杀道士及寡妇,便以向棺盛之。
郭元振为凉州都督。先是凉州南北不过四百余里,吐蕃、突厥二寇频至城下,百姓苦之。元振于南界硖石置和戎城,北界碛中置白停军,控其路要,遂拓州境一千五百里。自是虏不复纵。又令甘州刺史李汉通置屯田,尽水陆之利。往年粟麦斛至数千,及元振为都督,一缣易数千斛。军粮积数十年,牛羊被野,路不拾遗。至凉州五年,夷夏畏慕。
崔皎为长安令。邠王守礼部曲数辈盗马,承前以上长令不敢按问,奴辈愈甚,府县莫敢言者。皎设法擒捕,群奴潜匿王家,皎命就擒之。奴惧,尽缢杀悬于街树,境内肃然。出为怀州刺史。历任内外,咸有声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