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海底狩猎
我们安安稳稳睡了12个小时之后,于第二天醒来。这时,康赛尔慢悠悠地走过来,像往常一样叫醒了我,他问道:“先生睡得可好?”说完并开始服侍我,但他却没有把那个鱼叉手尼德·兰叫醒,因为尼德·兰不想做什么,只想好好地睡觉。
尼摩船长自从昨天和我谈了那些之后就不再露面了,但我希望能很快见到他。但接连过去了好几天,尼摩船长始终没有出现。我随意在客厅里看书,而尼德·兰和康赛尔则整天陪着我。他们也对船长莫名其妙的回避表示惊讶。难道这个怪人物生病了?还是他要对我们采取什么别的手段?
但是,我们享受着一种完全的自由,同时吃得很讲究,也很丰盛。我们的主人恪守他所约定的条款。我们不可以抱怨,况且,我们这般奇异的遭遇却得到享受这么好的待遇,因而就没有权利再去指责他。
这一天,我开始写日记了,记录下这些奇遇。这样做,我可以详尽地、确切地把这些情形叙述出来。可有趣的是,我是用海中的大叶藻造的纸来写日记的。11月11日,大清早,“鹦鹉螺号”的内部全换了新鲜空气,我知道我们现在又回到洋面上来补充空气了。我向中央楼梯走去,走上平台。
这时是早晨6时,我看见天是阴的,海也发暗,但相当平静。差不多没有波浪。我希望在平台上碰见尼摩船长,他会来吗?我只看见领航员站在他那玻璃笼里。我坐在潜艇外壳的突出部分,很自在地呼吸着海上的新鲜空气。
正在这时,我听见有人在朝平台走来。我准备着迎接尼摩船长,但是出现的却是船上的大副。我认出他就是陪同船长第一次来舱房拜访我们的那个人。他朝平台走去,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他用一架长长的望远镜仔细地瞭望整个海面。他瞭望完毕后,走到升降口,念了一句话,“诺土隆——雷斯扑——罗宜——维尔希”,对这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每天早晨他们都在同样的情况下重复这句话。至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得而知。
说了这句话之后,大副便下到船舱去了。我想“鹦鹉螺号”又要潜入海底航行了。所以我走进船,穿过狭长的过道,回到我的房中。
一连5天就这样过去了,一切如故,我也放弃了再见到尼摩船长的希望。但11月16日那天,当康赛尔和尼德·兰陪我回到我房中时,却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信的内容言简意赅,尼摩船长邀请我们明天早晨去里克利斯波岛的森林里打猎。
“打猎!”尼德·兰兴奋地叫起来。
“在里克利斯波岛上的森林!”康赛尔补充道。
尼摩船长说过他厌恶陆地和岛屿,现在却来邀请我们去森林打猎,他真让人无法琢磨,但我仍满心欢喜:“我们看一下地图,这个克利斯波岛的位置在哪里。”
我打开地图,这个岛位于西经176°50′,北纬32°40′,它于1801年由克利斯波船长发现而得名。“小岛位于太平洋北部一隅,”我对他们说,“这无疑是座荒岛。”
尼德·兰只是摇了摇头,一声没吭,随即与康赛尔一起走了。那个面无表情、一声不响的仆人给我送来了晚餐。我吃完饭后便睡下了,但脑子里仍盘算着明天的事。第二天一觉醒来,可以发现“鹦鹉螺号”已经停下了。我赶紧穿上衣服,来到客厅。船长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你好,船长,既然你完全与陆地隔绝了,又怎么会去克利斯波岛上的森林打猎呢?”
“教授先生。”他答道,“我的这座森林不用太阳光照射,也不需要它的温暖。并且,也找不到什么狮子、老虎、豹子等任何野兽,林中的一切都是为我而生长的。它并非是陆地上的森林,而是海底下的森林。”
“海底下的森林!”
“是的,教授。”
“你邀请我去海底下的森林?”
“是的。”
“走着去吗?”
“走着去,而且不会弄湿你的脚。”
“用带枪吗?”
“带枪。”
“教授。”船长说,“我们边吃边谈好吗?虽然带你去林中漫步,但我却不能保证在那儿能够找到饭店,因此我劝你多吃些,我们可能要到很晚才能回来。”
于是,我就像很晚才能回来吃饭一样在早餐时吃得很饱。开始时,尼摩船长也只陪着我吃,吃过后他才说:“教授先生,希望你能耐心听完,然后再看我是不是真的发疯了或大脑出了毛病。”
“我在听,船长。”
“我们都知道,教授,只要有充足的可供呼吸的空气,人照样可以在水底下生活。”
“你是说潜水设备?”我问道。
“是,不过,如果带着这套设备,人并不自由。因为要用一条输送空气的胶皮管把他与气泵相连,那就如同一条拴住的锁链,假如我们也是这样被拴在‘鹦鹉螺号’上,那我们就走不远。”
“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自由行动呢?”我问。
“用一下你的两个法国同胞发明的装置,我只是做了一些改进,可以让一个人在新的生理压力条件下,不会遭受身体伤害而进行水下探险。它由一个厚钢板制作的密封瓶构成,里面我储存了50个大气压的空气,这个瓶子用带子绑在人的背后,就像士兵的背包,瓶的顶部有一个钢盒,在吹风机的操作下,密封瓶内的空气在一定压力下释放出来。”
“原来的设备中两个橡皮管从钢盖通到套住嘴和鼻子的面罩里,一个用来吸进新鲜空气,另一个用来呼气,两条胶皮管的开关由人用舌头来控制。不过,我要在海底相当大的压力下走动,我必须将头封在一个铜球里,就像潜水员那样,这个铜制头盔将吸气管和呼气管连在一起。”
“不错,船长,但是你携带的空气一定会很快用完的。”
“你错了,教授先生,‘鹦鹉螺号’上的气泵会让我在相当大的压力下储存空气,因此,我可以在瓶内装入足够使用9到10小时的空气。”
“那么,船长,你怎样照亮海底的路呢?”
“用兰可夫探照灯,它就挂在腰带上,电来源于海水中含量最多的氯化钠。”
“尼摩船长,对我所提出的异议,您都作了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回答,我再也不敢有所怀疑了。可是,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呼吸器和兰可夫探照灯,但对于您给我配备的那支猎枪,我仍然是有所保留。”
“那并不是普通的火药枪。”
“那么,是气枪吗?”
“当然。我总不会在船上制火药吧。我利用高压下的空气代替火药,这种高压空气可由‘鹦鹉螺号’大量供给。”
“但是,我认为,在这种半明半暗的地方,和比空气密度大得多的海水中,子弹不可能射出很远,而且也不会有什么杀伤力吧?”
“先生,这种枪的每一击都是致命的,只要动物被击中,不管伤势有多轻,它也会如同遭到雷击一样,立刻毙命!”
“为什么?”
“因为这种枪射出的不是一般的子弹,而是由一位奥地利化学家发明的小玻璃弹,而我储备了大量这种玻璃弹。它上面都有钢套,并且用铅加重,于是它就成了小空气瓶,并且里面带有高压电。”
“我再没什么要问的了。”我站起身来,“无论你到哪儿去,我都会舍命陪君子。”
随后,尼摩船长领我向船尾走去,当经过尼德·兰和康赛尔的舱房门前,我招呼他们同去。很快,我们走进了机房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面有很多套潜水服。尼德·兰很讨厌穿这种潜水服,他表示抗议。
“忘了告诉你。”我对他说,“船长所说的克利斯波岛的森林可是指的海底森林。”
“是嘛!”尼德·兰因为吃不上鲜肉而大失所望,“教授先生,你难道也要钻到这皮套子里去吗?”
“那当然,尼德·兰。”
“你愿意穿你就穿吧,先生。”尼德·兰耸了耸肩膀,“我可不愿意钻进套子里去,即使有人拿刀逼着我。”
“没人会逼你,尼德·兰先生。”尼摩船长答道。
“你难道也去干傻事,康赛尔?”尼德·兰想发展一个同盟军。
“先生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康赛尔忠诚的答道。
在尼摩船长的吩咐下,两个船员过来帮我和康赛尔穿上潜水衣,衣服用橡胶制成,密不透水,沉甸甸的,胸前有两块钢板,可以承受强大的压力,使人体免受损伤又能呼吸顺畅,如同又软又结实的甲胄一般。我们一行共有4人,尼摩船长和他的一个同伴,康赛尔和我,现在都把潜水服穿好了,只差没戴铜头盔了。
在戴铜头盔之前,我对船长说自己打算看一看一会儿要用的猎枪。有个船员递给我一支枪,其实这支枪的结构很简单。钢板制成的枪托,内部有很大的空间,用以储存压缩空气,枪膛内有活塞,扣动扳机,能把空气压入枪膛,枪托一侧是个弹盒,内盛20粒子弹,子弹能通过弹簧自动弹入枪膛,当第一粒子弹射出时,第二粒会立即填补,因此能够连发。
“船长。”我说,“这支枪真不错,我很想亲手试一下,但我们如何到海底去呢?”
“教授,‘鹦鹉螺号’现在已悬浮在水下10米处,只等我们出发了。”
“我们将如何出去?”
“很快你就会明白。”
尼摩船长随即把头盔戴上,康赛尔和我也照他那样做了。身后传来尼德·兰阴阳怪气地说:“打猎愉快啊!”
接着,我们把探照灯挂在腰间,猎枪拿在手中。虽然说出发,但实际上,穿上这身沉重的盔甲,铅块做的鞋底牢牢地扎在甲板上,想挪动一下脚步都很艰难。这时,有人把我们抬进与更衣室相连的一间小房子里,我听到身后一声沉重的门响,房内立刻变得漆黑。
显然是海水把我们淹没了,很快房间里的海水就满了,脚下的地板突然打开,眼前又看到了光线,我们向海底沉落并很快双脚着地了。尼摩船长打头,他的同伴则断后,中间是紧挨在一起的康赛尔和我。似乎我们在通过金属壳交谈,其实是自己与自己说话。衣服、鞋底和氧气瓶都变轻了,连头上的铜头盔也像没那么厚了。我的脑袋可以像我的思维一样在这个头盔内转动自如,并且四肢也活动自如了。
我们走在沙滩上——海底的沙滩,切记。在这如同地毯般的沙滩,像反光镜一样反射出太阳光彩夺目的光亮。并且,可以由此产生强烈的辐射,把附近的水层都照亮了。我们在这片亮沙上走了将近一刻钟,原来这是一片贝壳的粉末。而“鹦鹉螺号”如同暗礁般在身后隐去了,不过依然可以看到它的探照灯发出的强光,以便指示我们在天黑时能顺利返回船上。
又走了一会儿,远方出现一些隐隐约约的东西,其形状越来越清晰了。我能看出这是美丽的海底斜坡,礁石上有五彩缤纷的植物及动物,我一下子就被这美景吸引住了。现在正是上午10时,太阳光通过折射,更加倾斜地穿入水底,而海底的花、石、植物、贝壳等上面,被如同三棱折射一样的太阳光呈光谱状排列出7种颜色。整个海底世界被染得如同炫丽多彩的万花筒一般。
康赛尔的惊奇犹胜于我,他身处这绚丽的美景中,正将眼前观赏到的这些各种各样的植物动物和软体动物不停地分类、分类、再分类。我们一直走出0.25海里,眼前也不断有新奇的事物出现。尼摩船长不时招手示意我们跟上。很快,脚下的沙滩变成了一片胶粘的泥地,其构成主要是硅土或石灰贝壳。随后我们从一段海藻上走过,它们有很强的繁殖力,而且不易被海水冲走。又像厚厚的草坪,踩上去软绵绵的,简直如同人工织成的最精美的地毯一样。
水中向上直立着的长长海带,有球形的,有管状的……我看到与海面最贴近的是一层海草,呈现青绿色,再稍向下是红色的海草,而黑色或紫色的则在最底层,是海底花园和草地。
我们从船内走出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我发现太阳光直射下来,说明正是中午了。阳光不再发生折射了,颜色也不再那么多、分散,我们默默前行,响亮的脚步声震得我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
我们顺着一条斜坡向下走,光线越来越暗,在百米深度时,其实外面海水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但我们却没有感到痛苦,这是潜水衣的功劳。这样走了两个小时,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到了100米的深度,太阳光已经很微弱了。但我们还能借此看清前面的路,探照灯暂时还用不着。
这时,尼摩船长站住向我招手,等我走到他跟前时,他把前方不远处的阴影地带指给我看。我依稀可以看到一团团的物体,那就是克利斯波森林。我们最终抵达了这片森林的边缘。这兴许是尼摩船长他那无边无际的领地之中最美丽的一处。
这的确是一片罕见的大森林,林间空地上基本没长什么草,到处都是参天木本植物,树枝和所有长草都一律笔直向上。那些没有枝杈、没有树叶的细条也像旗杆似地直立着。海带水藤等也在海水的密度作用下,固执地成了一条条垂直线,在各种温带树木般高大的灌木丛中,长满了各种花朵般的珊瑚。一群群绳鱼如同麻雀般在林间嬉戏,脚下一群麦虫鱼,就像鹌鹑似的跳来跳去。
下午1时左右,船长示意我们休息一下,于是我们躺倒在一个海草伞盖下。在这段时间内,我休息得很好,无法交谈是唯一的遗憾。我将自己的铜头盔贴在康赛尔的铜头盔上,看到他一张兴奋的脸,表情牵动出各种鬼脸在里面转来转去,非常滑稽。
当我再次醒来时,一睁眼就不得不毛骨悚然。因为我突然发现眼前几步远处,有一只一米多高的海蜘蛛正对我冷眼旁观,并随时想袭击我。我捅了捅另外3个人,并把那个可怕的家伙指给他们看,尼摩船长的同伴举起枪托,一下就把那个讨厌的怪物打死了。
这时,我有些想返回船上去的意思,但尼摩船长却没要回去的意思,他继续领我们向下走去。地势逐渐变得陡峭起来,将我们送入了海底深处,这时大约快3时了,我们来到一座峭壁间狭小的山谷中,这时已到了150米的深海底,周围一团漆黑,几乎看不到10步以外的东西,因此我只能摸索着向前走。
忽然,眼前亮起一道强烈的白光,原来尼摩船长已把探照灯打开了,他的同伴也打开了,康赛尔和我也向他们学习,灯终于亮了,周围25米内都被四盏灯照亮了。
那些黑暗中的海底居民兴致勃勃地聚集着来看灯光,但它们不敢靠得太近,总是准确地保持在猎人力量的范围外。尼摩船长曾有几次站住,举枪瞄准,但过了一会他又放下枪,继续前行。
在4时左右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高耸的石墙和一大堆乱石群。前面就是陆地了,这是克利斯波岛的边缘。尼摩船长停住脚步,并示意我们也站住。他不愿越过这界限走上他不愿涉足的陆地,于是这次神奇的旅行结束了。
现在我们开始返回,仍然是尼摩船长在前面带队,他总是自信地向前走,但我能感觉我们并非沿原路返回。我们走在10米的深处,身旁围着一大群各种各样的小鱼,船长突然站住并迅速把枪托起来,他瞄准丛林中一个正怡然散步的动物,一声枪响,它应声倒了下去。
原来是一头漂亮的水獭,足有一米半长。它那深褐色的表皮,银白色的肚子,都可制成精美的皮筒。这是市场上很难得的皮货,估计其价值不会少于2000法郎!
船长的同伴上前捡起水獭,将它搭在肩上,我们接着前进。我又看到浪头向下折落时变成无数泡沫飞溅的滚滚白涛,像羊群一样。我还看见那些在我们头上的巨大鸟类的阴影,它们从海面疾飞掠过。
这时,一次猎杀真令我敲着铜头盔叫绝,一只大鸟在海面几米高处,尼摩船长举枪就射,大鸟直扑下来,跌到这位优秀猎人伸出的手中。我们又向前走了两个小时,进而轻松地走在细沙平原上。
我们艰难地走在苔藓丛中,终于我看到有一道光线在前方半里左右黑黑的海水里发光。那肯定是“鹦鹉螺号”了!再有20分钟……我正想着,却发现前面20步左右的尼摩船长突然回身向我扑来,我猝不及防被他按倒在地。
而康赛尔也遭到了大力神的袭击。但我发现船长按倒我之后自己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幸亏我没有乱动,因为我抬头一看,有一团巨大的磷光猛地冲了过来。
原来我们遇到了可怕的鲨鱼,它们厉害的钢牙足以把我嚼成肉酱!我没来得及问康赛尔是否也将它们准确分类了,但我血管中的血液肯定停止了流动。但这残暴的家伙眼神不济,并没有搜出海草下面的4个“高级肉罐头”,却自以为是地扬长而去了。
我们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回到了“鹦鹉螺号”,从地板下爬上去,尼摩船长等所有人都进去后,就用手按了一下电钮,地板合上了,然后抽水机开始运转。我觉得身边的水慢慢降了下去,房内的水一会儿就排尽了。里面的门又打开了,我们脱下潜水服,正等在房中的尼德·兰只听到我说了一声,“好朋友,你应该感到遗憾!”然后,便响起了我响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