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智谋故事总集:经天纬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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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韬光晦迹,指鹿为马

——秦末权臣赵高的智谋故事

赵高(?—前207),据《史记》记载,他出身于“诸拟疏于属”。虽说是属于赵国宗室的远支,总算沾点赵氏贵族的边儿。大概是在秦灭赵之后,他的父母也随着赵氏宗族成了俘虏,被迁移到秦都咸阳。后来,因为他父亲触犯了秦国的刑律,被处以“宫刑”,成为宫中的奴隶。他的母亲也因此受到株连,被没入官府当了奴婢。这期间,赵母在秦宫中与人私通,接连生下了赵高等几个子女,并且,他们兄弟几个也都要一律处以宫刑,在宫中服役。这种悲惨的遭遇,不能不使赵高产生一种仇恨的心理。

1.韬光晦迹,投主所好

大凡古来那些野心家、阴谋家,其篡权夺位所具体形式可能会因时、地及具体条件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但他们无论如何变换手段,又总表现出具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他们总是采用“韬晦”之术,把真实意图掩饰起来,大奸若忠,给人一种假相;并且顺应形势,利用形势,骗取人主的信任,惨淡经营,一步步往上爬。所谓“事有必至,理有固然”(《苏洵〈辩奸论〉),阴谋家自有阴谋家的活动规律。赵高也并不例外。

赵高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不甘心永远处于奴隶的地位,他要千方百计地爬上去,以改变这种命运。但是,怎么才能如意得逞呢?他清醒地认识到,可以利用自己在宫中这个有利条件,接近并取得秦始皇的信任,这样,就会有出头的日子了。赵高虽然身受宫刑,但智能并不低下。他生性狡黠刁猾,善伺人主之意。他看到,秦自从商鞅变法以来,是一个“以法为教”的国家。尤其是秦始皇,非常推崇法家,并主奉阴阳五行的“五德终始说”那一套。他统一天下后,也认为周是得火德,秦取周而代之,所以应该为水德;水德属阴,阴主刑杀,故严定刑法,“事无大小皆决于法”,造成秦法特别严苛。赵高看准了秦始皇的这个本质特点,于是,他就“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很快地就精通了当时的显学——“狱律令法”。他能够强记秦朝繁琐的律令,凡五刑细目若干条,都能背诵如流。有时始皇批阅案牍,遇有刑律处分,稍涉疑义,一经赵高在旁参决,无不合律。再加上他又写得一手好字,而且仪表也不错,生得身躯伟岸,强壮有力。因此,他得到始皇的青睐,始皇感到如果有赵高这么一个既“通于狱法”,而又善于书法、身强力壮的宦官在身边使唤,是再理想不过了,于是,始皇擢拔任命他为中车府令。这是一个负责皇帝乘舆和印信、墨书的宦官头儿。官虽不大,但必须是皇帝的亲信才行,而且它使得赵高有了一个既可接触国家机密,又可以接近皇帝以表现自己、获取宠幸的机会。当时,秦始皇为了在全国推行文字统一,把原来繁琐的大篆(也叫籀文)改作笔画简便划一的小篆(即秦篆),就让丞相李斯写了《仓颉篇》,赵高写了《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写了《博学篇》,作为范文颁行全国。可见秦始皇对赵高的器重和信任。

赵高的第一步打算虽然实现了,但他并不以此为满足。他想,狡兔尚有三窟,自己现在虽然得到了皇帝的信用,但始皇百年之后,自己又将何所依归呢?于是,他开始考虑始皇身后谁能继承皇位的问题。他对秦始皇二十几个儿子的德行、才能、性格、爱好等各方面的情况,都有细致深刻的了解。照常理,长子扶苏宽仁忠厚、德才兼备,在朝臣中最有威信,当然是最有可能成为继承人的。可是,因为他屡次劝谏始皇要宽仁待民,反对以严刑酷法来治理国家,所以常常激怒始皇。尤其是在焚书坑儒的时候,他曾向始皇进谏道:“如今天下初定,黔首(百姓)未安,这些儒生们诵法孔子,习知礼义,您就用这样的重法来惩治他们,恐怕人心不服,天下不安。”这更加激恼了刚愎自用的秦始皇,一气之下,他把扶苏打发到北部边境上郡去当大将蒙恬的监军。

在其他的儿子当中,赵高发现秦始皇最宠爱的是年仅十几岁的小儿子胡亥。于是他就想方设法笼络并讨好这位娇纵无知、缺乏主见的纨绔公子。他事事处处应合胡亥的心理,满足他的需要,凭着他那见风使舵、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本领,很快地就深得胡亥的欢心。始皇见了,也很高兴。后来,干脆让赵高做胡亥的老师,教他书法、文字及狱律令法的知识。胡亥本来是一个花花公子,又深受始皇娇宠,少不经事,怎肯沉下心来去研究什么法律?所以,一切判决讼狱之事,一概委托赵高办理。赵高深知始皇性情,“乐以刑杀为威”,所以,遇有刑案,总是严词罗织,铸成重罪,以应合始皇之意;一面奉承胡亥,导其逸乐。因而博得始皇父子的欢心,都认为他是个忠臣。

这就使得赵高更加大胆,有时竟招权纳贿,舞法弄文。有一次,事被发觉,秦始皇把他交付蒙恬的弟弟蒙毅审理。蒙毅猜不透秦始皇的主意,不敢徇私,于是按律定罪,当判死刑,并废除了赵高的宦籍。不料秦始皇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念赵高明断有识,强练有才,办事勤敏,格外加怜,特下赦书,不仅免其一死,而且还官复原职。

这件事造成了一个极为严重的后果,即它使赵高和蒙恬兄弟从此结下了仇怨,使赵高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一旦始皇驾崩,扶苏继承了皇位,蒙氏兄弟势必受到重用,那时,自己的结局将是非常可怕的。这就更加迫使赵高明确地倒向胡亥。只有立胡亥为帝,才能够保持并巩固自己的地位。一心梦想着使秦王朝的江山万世相传的秦始皇,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念之差,竟为他的万世伟业留下了一个致命的隐患。一代雄主的秦始皇,正是由于在他的性格中存在“好谀”的弱点,因而对赵高之流失察;而赵高也正是看透了秦始皇的这个本质,所以,处处投其所好,从而骗取了始皇的信任。

2.利结同盟,沙丘政变

历史的必然性总是通过无数的偶然机运贯彻表现出来的。秦始皇37年(即公元前210年)冬10月,他开始了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巡。他安排右丞相冯去疾留守咸阳,处理政务。随行的有左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士卿蒙毅及百官等。赵高还被授予“行地符玺令事”,即负责保管皇帝传达命令和调兵的印信“符”和“玺”。事情不多,但十分重要。而年纪刚满20岁的胡亥也很想随从父皇出游,到外边开开眼界。秦始皇同意了他的要求。

这次出巡,第一站到了云梦,先去湖南南部的九嶷山,祷祀了舜冢。然后顺长江而下,过丹阳,入钱塘,临浙江,江上适有大潮,风浪险恶,于是向西绕道,渡过江流,登上会稽山,祭了大禹陵。和前几次出巡一样,立石刻铭,歌功颂德。然后,转过头来,从今夫的镇江附近上船至长江口,再沿海北上,再次来到琅邪(今山东诸城东南)。琅邪这个地方,秦始皇已经来过几次了。他之所以一再到这里来,是因为距离这里不远的海上,就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境,那里生长着可以令人长生不老的仙药。数年来,以寻找仙药而骗取费用的方士徐市就逍遥在这一带的海上。这一次,秦始皇又传问了徐福寻找仙药的情况。徐福已经几次欺骗始皇,恐招致杀身之祸,于是,竟乘上船只,载着童男童女各三千人,浮海而去,永不回返了。

秦始皇想寻得仙药的欲望又一次落空了,不得已而命驾西还。由于又气又累,又正当七月的天气,酷暑难耐,当车驾走到平原津(在今山东平原南黄河渡口)时,秦始皇突然患了急病。随驾医官尽管频频诊脉进药,但毫不见效,病情日益加重。李斯见始皇病危,便催促人马,加速行进。好容易走到沙丘平台(今河北广宗西北太平台),始皇病已无望,差不多已是奄奄一息了。沙丘这里是从前赵国的行宫,当年那位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就死在这里。李斯只得暂憩乘舆,借行宫住下。他明知始皇将死,几次想启问后事。但他知道,始皇平生最忌讳一个死字,恐触犯忌讳,又不敢贸然进问。直到始皇自我感到死亡已是不可抗拒时,才召李斯、赵高入谕,命赵高给长子扶苏写了一封诏书:“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史记·秦始皇本纪》)。即命扶苏把军队交给蒙恬,然后赶回咸阳主持他的丧事。诏书已经封好,保存在赵高的“行符玺事所”,还没有立即交给使者送出去。七月丙寅这一天,秦始皇就在沙丘平台这个地方驾崩了。沙丘距京城咸阳两千余里,始皇生前没有明确册立太子,所以,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很可能会发生诸皇子争夺皇位的内讧,或各地反秦势力的乘机而起。这时,丞相李斯从国家大局出发,筹划一番,一面秘不发丧,迅速赶回咸阳,一面把秦始皇的尸体安置在车中,让太监照常坐在车上,传递批答奏章,送水送饭,一切都照常进行。一面催促赵高,速发玺书,召扶苏回咸阳。这个秘密只有李斯、赵高、胡亥及所亲幸的宦官一共五、六个人知道。其他人则一无所知。但正是这些诡秘的措施,为赵高施展阴谋提供了时间和方便。

赵高心里很清楚:秦始皇虽未有明文册立太子,但按例死后应由长子扶苏继承皇位,何况始皇临终前又特别给扶苏留下一道诏书,要他回京主持丧事,这实际上是让扶苏为继承人。赵高心下暗想:扶苏聪明睿智,很有本事,又有蒙氏兄弟辅佐,他们不仅对自己没有好感还同他有仇怨。一旦扶苏继承了皇位,蒙氏兄弟必得重用,自己还有好果子吃么?他盘算着:要阻止扶苏即位,只有篡改始皇遗诏的内容,矫诏立胡亥为帝。眼下正是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关键时刻,必须当机立断。

于是,他先把诏书扣压下来,然后便去挑动胡亥,他装作一副效忠于胡亥,为胡亥的命运担忧的样子试探说:“主上已经驾崩,没有留下分封诸位公子的诏令,而惟独给大公子扶苏写了一封诏书。大公子一到,马上就会立为皇帝,而您却连一寸土地也没有,这将如何是好呢?”胡亥不知赵高心怀诡计,况且他本来就不是太子,此刻也根本没有想到要当什么皇帝。所以,他不以为然地随口答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啊!我听说,最了解臣下的莫过于君,最了解儿子的莫过于父,父皇去世了,没有分封各位皇子,是有他的想法和道理的。做儿子的自应遵守,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赵高见胡亥还没有意识到继承皇位的重大利害,于是直截了当、一针见血地提醒他说:“不能这么说,眼下的情形,不是不可以改变的。诸公子及蒙氏兄弟都不在身边,如今天下生死存亡的大权,全在你、我和丞相李斯的手里攥着,希望你早作打算,你应该懂得使别人臣服于自己和自己臣服于别人;制人和受制于人,怎么可以同日而语呢!”此时的胡亥,良心还没有泯灭,他感到实在难以做出那种不义的越轨之举,所以不情愿地说:“废掉兄长而自立,是不仁义的;不遵守父皇的诏命,是不孝的;自己能力不够,才识浅薄,勉强靠别人的力量做了皇帝,也是无能的。这三件都属大逆不道,天下人是不会服气的,自身也会非常危险,祖宗的神灵也不会承认保佑我这个子孙的。”

赵高听了胡亥的这一番话,明白了他的顾虑所在,就是怕天下、后人的舆论唾骂。于是,他针对胡亥的思想顾虑,征引古今历史进一步诱惑他说:“您这种顾虑完全是多余的。我听说商汤革命、周武伐纣,虽然都杀了他们的君主,但天下人都称颂这是仁义之举,不说他们不忠;卫国的国君杀掉了他的父亲而自立,而卫国人都称颂他有道德,就连孔子也为他书上一笔,并没有把这看作是不孝的行为。由此看来,凡是干大事业的,就不能够拘泥于小节;有大德行的人,就不计较一些小的过失和责备。事贵达权,不可墨守。如果光顾虑小节而忘掉大事,将来一定会有祸患;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日后一定会后悔。当机立断敢作敢为的人,连鬼神都要躲避,也一定会取得成功。所以,希望你仔细考虑权衡一下,大胆地采取行动吧!”

赵高的这一番话,紧紧地抓住了胡亥的心理,把他们的邪恶之行巧辩为正义之举,确实打动了胡亥的心,使他从罪恶当中解脱出来,抛弃沉重的良心谴责,毫无愧疚地去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看来,也只好这么办了。但现在父皇刚刚去世,这么大的事情还没有公布,丧事还没有办,怎么好和丞相商量这种事情呢?”赵高见胡亥已经动心,便斩钉截铁地说:“时机呀!时机!错过了就会误了大事!备足粮草,催开战马,就怕错过了时机。这件事如果不与丞相商量,得不到他的同意,那是办不成的。不劳公子费心,我这就去替您说服丞相。”

赵高深知,这次政变的成功与否,就在于是否能够拉过李斯,结成同盟。但怎样才能说服李斯呢,他颇费了一番心计。他又把李斯这个人重新认识判断了一番。他认为,李斯固然是一个很有权谋的人,并且也很忠于秦王朝的事业。但他也具有致命的弱点,就是逐于权势,惜禄保位。李斯本是楚国上蔡人,年轻时曾为乡里小吏。有一次他偶然见到屋边厕所中的老鼠在吃一些很脏的东西,一见到人和狗走近便非常惊恐。而粮仓中的那些老鼠,吃的却是上好的粮食,居住在大厦之下,没有被人和犬惊恐之忧。于是李斯大发感慨,他觉得人也就像老鼠一样,富贵或贫贱与否关键在于他自己所处的环境,于是他发誓改变自己的处境。就跑到荀况那里去学习辅佐帝王之术。学成之后他来到秦国,因为他看到,当时七国之中只有秦才最有可能统一六国。临行前,他对老师讲了一句最能反映其人生观的话:“为人最耻辱的莫过于地位的卑贱,最可悲的莫过于处境贫困。”所以,当他奋斗了几十年,终于获得贵为丞相、位极人臣的权势禄位时,他是不愿意失掉这一切,重新回到过去的卑微贫贱的时代的。何况他为保住自己的宠幸和权势,曾不惜害死比他更有才能的同学韩非呢?赵高看透了李斯这个人的本质,他感到有把握说服李斯。

于是,他独自一人来见李斯。开始,他先以试探的口气说;“现在主上已经驾崩,给长子扶苏留下了一封玺书,要他回到咸阳主持葬仪,然后继立为帝。但这封玺书还没有送出去,皇上就崩逝了,这件事没有别人知道。现在,皇上赐给扶苏的诏书和玉玺都放在公子胡亥那儿,所以定谁为太子,只在丞相和我一句话了,这事您看怎么办好?”听了这突如其来的话,李斯不由得大惊失色,斥责他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亡国乱政的话呢!定谁为太子这种事,不是你我做人臣的所应当议论的。”赵高冷淡地一笑,装出十分关怀李斯的样子,迂回地说;“丞相您且不要急,请您自己估量一下:论才能,您比得上蒙恬吗?论功劳,您能高过蒙恬吗?论谋略,您能胜过蒙恬吗?论人心无怨,您能比得过蒙恬吗?论与长子扶苏的交情和得到他信任的程度,您能超过蒙恬吗?”李斯一怔,回答道:“这五方面我当然都比不上蒙恬,可是你为什么这样苛责于我呢?”赵高见这几句话对李斯有所震动,于是又进一步从李斯的个人利益方面分析说:“我赵高不过是一个在宫中干杂活的仆役罢了,有幸靠着懂点法律被先帝赏识,进入宫中,干了20多年,从未看到被罢免的丞相或功臣的富贵荣耀能够保持两代的,他们最后大都逃不掉杀头的结局。先帝一共20多个儿子,他们的情况您都很熟悉。长子扶苏刚毅勇武,很有威信,一旦他继承了皇位,必定会用蒙恬做丞相,那样,您最终可就不能佩戴着相印荣归故里了。我受先帝嘱托教授幼子胡亥学习法律,已经好几年了,从未发现他有过什么过失。他慈惠仁爱老实厚道,不吝钱财,礼贤下士,尤其敬重读书的士人,口才虽似笨拙但心里却非常明白。在秦国的诸位公子中没有能比得上他的,完全可以继承皇位。所以,希望您能作出决断。”他说这一番话时,表现出一种十分肯定的态度。

李斯仍然觉得不妥,反驳说:“你说的都是些僭越违礼的话。我李斯遵奉先帝的遗诏,听从上天的安排,怎么能够另做打算和决定呢?”赵高警告李斯说:“平安可以变为危险,危险也可以变成平安,如果连个人安危都看不出来,又怎能称得上圣明呢?”李斯似乎承认赵高的利害安危之说是可能会发生的,但他总觉得那样做于道义良心上说不过去,他表示:“我李斯本是上蔡的一个普通百姓,幸蒙先皇提拔重用我为丞相,封为通侯,子孙也都享受着高官厚禄,这正是要把国家的存亡安危托付于我,我又怎能辜负先帝的信任和重托呢!忠臣能够做到不惧死也就差不多了,孝子要是不尽辛劳就危险了,做人臣的不过要各尽其职守罢了。您不必再多说了,那样是会使我获罪的。”赵高听出李斯的这种表白有点色厉内荏,又再进一步胁迫利诱说:“我听说圣人处世也是变化无常的,总是根据形势的变化而改变做法。看见梢就能知道根,变便正式开场了。”一番深谈,最终他们达成共识。他们毁掉了秦始皇赐给扶苏的“玺书”,另伪造了一道给丞相李斯的临终遗嘱,册立胡亥为太子,又重新写了一封假遗书给长于扶苏和蒙恬,书上这样写道:“我巡视天下,向名山诸神祷告祭祀,希望能延长我的寿命。如今扶苏和将军蒙恬率领数十万大军屯驻边境,已经十多年了,不能开疆拓土,前进一步,多所耗费毫无功劳。反而屡次上书,肆无忌惮地诽谤我的行动,还因为不能回京为太子,日夜埋怨。扶苏作为儿子是不孝的,现在特赐剑以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在外,对于他的行为,不进行规劝,肯定是参与同谋,作为臣子是不忠,特赐死;兵权移交裨将王离。”他们在诏书加盖玉玺之后,派胡亥的贴身亲信疾速送往上郡。使者一到上郡,便立即向扶苏、蒙恬宣读了“圣旨”,扶苏听完“圣旨”真如晴天霹雳,禁不住失声痛哭,他悲怆地转入内室,就要自杀。蒙恬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他急忙上前劝止扶苏说:“皇帝在外边巡视并没有册立太子,使我率三十万大军戍守边境,派公子做我的监军,这本身就意味着把天下重任交付给你啊!今天凭着使者的一封信就自杀,又怎么能知道这诏书不是假的呢?请公子再请示一下,究竟是真是假,到那时再死也不迟啊!”这时使者在旁边一再催逼。扶苏是仁孝忠厚的人,他对蒙恬说:“父亲命令儿子去死,还有什么可再请示的呢!”于是便拔剑自杀了。而蒙恬却坚决不肯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他想拖延一段时间,以了解事情的真相。使臣就把他抓起来囚在阳周狱中,然后回报胡亥、李斯、赵高。三人大喜,他们匆匆离开沙丘,经井陉,抵九原。当时正值盛夏酷暑,没几天,秦始皇的尸体便腐烂发臭了。赵高怕引起众人的怀疑,就想出一个办法,诏令索取鲍鱼,百官车上,各载一石,以鱼腥来掩饰尸体的臭气,这样,一路催趱,星夜前进,赶回咸阳,立即宣布胡亥为太子,并为秦始皇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葬礼结束后,胡亥正式即位,登上了皇帝宝座,称为秦二世。赵高升任为郎中令,常居于宫中参与决策。现在,他完全可以摆布这个傀儡皇帝,一步一步地实现自己的野心了。

3.剪除异己,安插亲信

从历史上看,一场阴谋政变得逞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政变的策划者,总是要实行两手统治:一面大开杀戒,剪除异己;一面封官赐爵,安插亲信。实行这两手的目的都是一个,就是巩固自己刚刚篡夺的政权,企图达到长治久安。

赵高剪除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蒙恬、蒙毅兄弟。他与蒙毅宿怨很深,而蒙恬又手握重兵在外,这就使赵高深为忧虑,如芒在背,必欲除之而后快。于是,他“日夜毁恶蒙氏,求其罪过,举劾之。”(《史记·蒙恬列传》)他向二世进谗说;“我听说先帝早就想择贤嗣立陛下为太子,只因蒙恬擅权,屡次谏阻。蒙毅又整天说陛下的坏话。所以先帝遗命,仍立扶苏。现在扶苏已死,陛下登基,蒙氏兄弟一定要为扶苏报仇,恐怕陛下寝席难安啊!以愚臣之见,不如杀掉蒙氏兄弟,以绝后患。”二世听了赵高的话,便拟定诏书,将蒙毅囚了起来,准备处死。二世的叔父子婴得知此事后,立即进谏说:“从前赵王杀死名将李牧,误用颜聚;燕王轻信荆轲,违背秦约;齐王屠戮先世功臣,偏信后胜,最后都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如今蒙氏兄弟,为我秦朝大臣谋士,有功于国家,陛下反要把他们诛死,臣以为这是万万不可以的。臣听说轻虑多疑是不可以治国的,自作聪明是难以成为明君的。如今诛戮忠臣宠信小人,一定会招致群臣的离心离德,还请陛下审慎为是。”二世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最后还是以“先主欲立太子而卿难之”(《史记·蒙恬列传》)的罪名杀死了蒙毅。接着,二世又派使者至阳周,赐书蒙恬道:“你负罪太多,你弟弟蒙毅又有大罪,所以赐死于你。”

蒙恬进行了一番表白自辩,最后吞药自杀了。消息传开后,天下舆论都为之呼冤,而赵高却为除去了这两个心中隐患暗自欣慰。

沙丘政变尽管干得很诡秘,但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时虽被隐瞒过去,事后也总不免要渐渐露出破绽。日子久了,诸公子渐有所闻,他们暗地里互相猜疑,或者交头接耳私下议论。慢慢地赵高与二世也听到一些风声,未免暗自忧虑。一天,二世把赵高召来,心事重重地对他说:“如今我虽然继承了皇位,看来大臣们并不顺服,一些地方官也都各自为政,而诸公子也必然要与我争位,如何是好?”这话正中赵高心怀,这件事也正是他的隐忧。但他却故意踌躇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说道:“这件事臣本来早就想说,但一宜没敢直说。您想,先帝的那些大臣都是天下有名的显赫贵族,功劳累世相传。而我赵高素来微贱,幸蒙陛下赏识提拔,居于上位,管理内政。所以大臣们心里怏怏不乐。他们表面上虽然顺从,心里其实是很不服气的。再说,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们都在怀疑,而诸公子又都是陛下的兄长,现在让他们跪拜称臣,当然是不会甘心的。如不及早采取措施,这样下去,恐怕会发生变乱。”二世听了,深表同意,便向赵高请教对策。赵高说:“如今不是讲究文治而是决于武力之时,极需大振威力。要立威,就必须制定严酷苛刻的刑法,使那些有罪的人彼此连坐,直至株连九族。清除那些心怀不满的大臣,疏远那些兄弟骨肉。而后,再采取‘贱者贵之,贫者富之,远者近之,的办法,换上一批亲信,这样,既可除去先帝的那些旧臣,又可安置陛下所亲信的人,谁不感恩戴德,忠于陛下呢!这样,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肆意享乐了。”二世认为是好主意,便让赵高重新订立法律,凡群臣、诸公于有罪的,全部交由赵高处置。于是,赵高大开杀戒,又把屠刀挥向诸公子。

没过几天,就构成一场大狱,将公子12、公主10人,以及旧臣近侍若干,一起拘捕。在赵高的严刑拷打之下,全部问成逆谋重罪。结果,“公子12人戮死咸阳市”,10公主则在杜邮被解裂肢体,所有财物抄没入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公子将间等兄弟3人,秉性忠厚,行为谨慎,对二世、赵高素无异议,也被囚于内宫,“议其罪独后”。这3兄弟自认无罪,只待不久即可获释。谁知二世遣使下令:“公子不臣,罪当死!”将间叫屈道:“我平时出入宫廷,未尝失礼;随班廓庙,未尝失节;奉命应时,未尝失辞,怎么叫做不臣!”最终三呼:“天乎!吾无罪!”结果,兄弟3人“皆流涕拔剑自杀”。

还有一个公子高,虽未曾被拘系,自知不能幸免。本想逃走,但又怕因此株连全家,祸至灭族。于是,想出了一个舍身保家的方法,上书二世,情愿殉葬父皇。二世非常高兴,马上同意了他的要求。但他又怀疑其中有诈,便把原书取示赵高。赵高看完后,笑着说:“人臣当忧死而不暇,何变之得谋!”(《史记·李斯列传》)于是,批准了他的请求,“赐钱十万以葬”。总计始皇子女一共三四十人,都被杀完;所有功臣,大概除李斯之外,也几乎被清洗干净,形成“法令诛罚日益深刻,群臣人人自危,数叛者众”的形势。与此同时,赵高又把自己的亲信安插到要害位置,如弟弟赵成被任为郎中令,掌握京师和皇帝的卫队,女婿阎乐为咸阳令。其他如御史、谒者、侍中等官,也都换成了赵高的人。朝中上下,到处都有赵高的爪牙和耳目,为日后的篡位做好了准备。

对于二世,赵高极力怂恿他肆意玩乐,从不加谏阻。譬如有一次二世对他说:“人生在世,就像乘着六匹骏马驾着车子越过堑隙那么快,现在我既然已经君临天下,那就应该‘悉耳目之的所好,穷心志之所乐’,这样‘终吾年寿’,你看可以吗?”赵高应合他说:“这正是贤明的君主所喜欢做的,愚蠢的君主所加以反对的。”这样,既博得了二世对他的好感,又使二世荒于政事,一切由他赵高去处理。在赵高的引导、教唆之下,二世不但继承了秦始皇的一切暴政,反而变本加厉,更加暴虐无道,如大修阿房宫,“赋敛愈重,戍徭不已,耗尽天下财力物力。”

赵高自知杀人太多,积怨遍于朝野上下,怕群臣揭发参劾他。为了堵塞众议,隔断二世与外朝的接触,以便于驾空二世,把他紧紧地操纵在自己手里,他又欺骗二世说:“天子所以称贵,就在于深居九重,高高在上,只让群臣听到他的声音,不让他们见到面孔。从前先皇在位的时间长,群臣无不敬畏,所以即使每天与群臣见面,他们也不敢胡作非为,妄进邪说。现在陛下还很年轻,又刚刚即位,对各种事情未必样样精通。这样,如果在朝廷中当场处理政务,万一言语有误,处置失当,就在群臣面前暴露了您的弱点,这岂不有损于陛下的圣明吗?天子称‘朕’,‘朕’就是有声无形,使人可望不可近。所以,希望陛下从今日起,不必再临朝和臣下见面,只管深居宫禁,有什么事情由我和侍中习法的人来批答处理一下就行了。这样大臣们就不敢用疑难的事情来试陛下,天下也就会称颂陛下的圣主了。”心无主见、耽于淫乐的秦二世本来就厌于机务缠身,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从此,他很少临朝听政,整天和宦官宫妾在一起寻欢作乐,所有内外政事均由赵高处理。二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皇帝了。

4.罗织罪名,陷害李斯

赵高的阴谋一步一步地实现了,他篡权夺位的条件也逐渐成熟了,现在,剩下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障碍,就是沙丘政变的同盟者李斯。自从沙丘政变之后,李斯一直是赵高心中的一块病。因为他知道赵高的一切阴谋,而且他本来就是反对政变的。他又是一个很有政治经验、位居丞相的人,随时都有可能除掉赵高,所以,必须先发制人,置李斯于死地。于是,他想出了一条借刀杀人的阴谋诡计。一天,他诡诈地对李斯说:“关东群盗蜂起,可皇上根本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反而急于征调役夫修筑阿房宫,采办聚敛那些狗呀马呀之类无用的东西。我很想劝谏他,可是自知人微言轻,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些其实是您当丞相分内的事,您为什么不去劝谏一下呢?”李斯不知是计,非常赞同赵高的意见,说:“本来我早就想进谏。可是现在皇上不上朝,居于深宫之中,很难找到进言的机会。”赵高见李斯上了圈套,就说;“如果您真想进谏的话,我给您留意着,等皇上一有空闲,我就来通知您。”两人约好后,于是赵高偏在二世拥姬挽妾,燕乐正浓时派人通知李斯,说:“皇上正有空闲,可以去奏事了。”李斯赶紧去进谏,结果引起了二世的反感。一连几次都是这样,惹得二世大怒,说:“我平常有很多空闲的日子,丞相却不来奏事,偏偏当我玩得高兴的时候,丞相就来奏事。莫非丞相以为我年轻好欺吗!”赵高乘机向二世进谗说:“丞相要是这么想的,那就危险了。丞相参与了沙丘之谋,现在陛下已做了皇帝,李斯的地位并没有提高,他的意思是想裂土封王啊!另外,还有一件事,今天陛下不问,我一直没敢说:丞相的长子李由为三川郡守,造反的陈胜等都是丞相邻县的人,这正是楚地强盗横行的缘由。陈胜的军队经过三川时,李由不肯出击。我听说他们之间还有文书往来,因为现在还没有拿到实证,所以一直没敢奏闻。况且丞相在外边的权力,比陛下还要大啊!”二世认为赵高说的有道理,想治李斯的罪,但没有证据,不好贸然行事,于是就派人去调查李由通贼的事。

后来,李斯得知了这件事,这才如梦初醒,知道上了赵高的当。他想面见二世,澄清赵高对他的诬陷,但二世在甘泉宫主嬉乐,拒不见他。于是李斯就改用上书揭发赵高是一个如同宋国的司城子罕、齐国的田常那样的弑君篡位,怀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的阴谋家、野心家,并警告二世:“陛下不图,臣恐其为变。”(《史记·李斯列传》)二世完全不信李斯的上书,驳斥他说:“赵高虽然是个宦官,但他并不因为自己处境安逸而肆意妄为,也不因为处境危险而变心,他品行廉洁,善于自我约束,才取得了今天这样的位置。他是靠忠诚被提拔起来的,靠信义保住自己的职位的。所以,我认为他是一个贤能的人,而您为什么要怀疑他呢?而且先帝死后我还很年轻,缺少见识,又不懂得治理百姓,而您年纪又老了,如果没有赵高,恐怕我就会失掉天下的。我不把国家大事交给赵高,谁又能当此重任呢?况且赵高为人精明强干,对下能体察人情,对上能合我的心意,请您不必多疑。”李斯提醒二世说:“赵高并非如陛下所说。他本是一个‘贱人’,‘无识于理,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求欲无穷’,这是一个危险人物。”(《史记·李斯列传》)秦二世已完全信任赵高,他怕李斯杀掉赵高,就把这事私下告诉了他。赵高乘机对二世说:“丞相所顾忌的就是我,我一死,丞相就会干出田常篡齐那样的事来。”赵高这一番恶毒的挑唆,使二世从根本上动摇了对李斯的信任,于是,他就把李斯交给赵高治罪。

赵高先把李斯拘捕起来,投入狱中。随即又把李斯的宗族、门客及凡与李斯有交往的人统统收捕归案。然后,赵高便用重刑逼供,要他招认与儿子李由谋反之情。李斯被鞭打一千余下,疼痛难忍,便招了假供。此时的李斯,还幻想着以雄辩之才,向二世上书自陈,企图以自己为秦所建立的功劳和实无反叛之心来打动二世,赦免自己。于是,他在狱中写了一封自辩书,托狱吏上达二世。然而,狱吏却把它送给了赵高。赵高一看,大发雷霆,把上诉书扯个粉碎,说:“囚犯怎么能上书呢!”

李斯的上书,反倒提醒了赵高:倘若二世真的派人来审问李斯,他肯定会翻供的。于是,赵高又想出了一条诡计:他让自己的门客10多人假扮成御史、谒者、侍中的样子,轮番去审讯李斯。李斯不知其中有诈,就以实情相告,结果每次都遭到残酷的拷打。后来,秦二世派人来核实李斯的供词,李斯以为又如前几次一样,始终没敢改口,承认了谋反的罪名。赵高把这份供词上奏给二世,二世看后非常高兴地说:“如果没有赵高,我几乎被李斯所卖!”

这时,二世派去调查李由通贼的使臣,也到了三川,这才知道李由已经被起兵反秦的项梁杀死。当使臣返回咸阳时,恰好李斯下狱,赵高把真实情况隐去,编造了一套假材料,蒙骗二世。这样一来,李斯便被定成死罪。二世2年(前208年)7月,处决李斯,把他腰斩于咸阳,并夷灭三族。临刑前,李斯凄楚地对他的二儿子说:“我们再也不能牵着黄狗出上蔡东门外去追逐狡兔了!”父子两人抱头痛哭。但这一切已悔之晚矣!

李斯死后,赵高被任命为丞相,因为他是宦官,可以出入宫禁,特称“中丞相”,“事无大小辄决于高”。再进一步,就是皇帝的宝座了!

5.指鹿为马,篡权夺位

赵高既已除掉李斯,感到篡秦的时机已到。但他还不知道,群臣是不是完全拥护自己。为了试探群臣的倾向,赵高又在秦宫中导演了一幕历史上著名的“指鹿为马”的闹剧。

那是秦二世3年(前207年)8月己亥这一天,赵高命人把一头鹿牵入宫中献给二世,但他却说:“我把这匹好马献给陛下。”二世一看,分明是一头鹿,哪里是什么马,便大声笑道:“丞相弄错了!怎么把鹿当成马呢?”赵高仍坚持说是马。二世不信,就问左右的人。左右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赵高打的什么主意,有的不敢作声,也有几个人据实说是鹿,但更多的人都奉承赵高,谎说是马。秦二世闻言,大吃一惊,以为自己精神惑乱,竟分辨不出鹿和马,于是就召来太卜,让他为自己占一卦。太卜已经被赵高授意,便按照赵高的意思说:“陛下在春秋季节祭祀天地、尊奉宗庙鬼神时,未能严格斋戒禁忌,所以神灵惑乱,以致今天鹿马不分。现在您必须依照至圣大德的做法,严格认真地去行斋戒之礼。”二世听信了太卜的这套鬼话,便躲进上林苑中进行斋戒之礼去了。二世一走,赵高就把那些据实说鹿的人统统杀掉。从此宫中内外,都畏惧赵高,没有一个敢表示一点异议的人。赵高篡秦,只在早晚之间了。

秦二世在上林苑中,每天以游玩打猎为事。有一次,一个过往的行人进入上林苑中,二世竟挽弓搭箭,将行人射死。赵高得知此事后,就让他的女婿阎乐去告诉二世说:“不知道是谁杀了一个人,却把尸体移到上林苑中来了。”二世听了很不自在。赵高又自己出面,假作关心地劝二世道:“天子无缘无故地射杀一个无辜的人,这是上天所不允的。这样,鬼神就不会接受祭供,上天将会降下灾祸。现在您只有远离皇宫,才能避免灾祸。”二世听了赵高的建议,又离开上林苑,跑到咸阳东南离城八里远的望夷宫避灾去了。

这时,关东各地已纷纷举兵,沛公刘邦率数万人杀入武关,他派人私下和赵高取得联系。赵高便想将计就计,派人去同义军讲和,并向刘邦提出“灭秦宗室,分王关中”的要求。刘邦怕其中有诈,没有答应,赵高担心事情泄漏,便决定先行动手,发动政变,以实现他阴谋篡位的最后一步。

政变是经过精心策划与周密安排的。赵高找来女婿阎乐和弟弟赵成,对他们说:“皇上不听我的劝谏,如今事情危急,一定会归罪于我家,我们难道束手待毙,坐视灭门么?现在只有先行下手,废黜二世,改立公子婴。”接着,赵高就布置行动。因为赵成身为郎中令,可以自由出入宫廷,赵高让他做内应,先在宫中散布谣言,说山东强盗已经打进城来,搅得人心惶惶。然后,由阎乐率领一部分士兵化装成起义军,把阎乐的母亲抓来,偷偷安置到赵高家中,以造成一种似乎起义军真的打进城来的假象。随即由阎乐率领一千多士兵直抵望夷宫。

到了宫门前,阎乐不由分说地令人将卫令仆射(守卫宫门的卫兵首领)绑了起来,并气势汹汹地叱责道:“强盗进了宫门,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卫令说:“宫外都有卫队驻扎,戒备森严,哪里有什么强盗敢闯进宫来?”阎乐顺手一刀,杀了卫令,率兵直入,边行边放箭。宫内侍卫郎官及宦官仆役,大吃一惊,有的四处逃窜,有的上前格斗。抵抗的都被杀死,死亡数十人。这时,赵成与阎乐一同攻入内殿,一箭射中二世座位后的帷帐。二世惊起,急呼左右护驾。左右侍从皆惊慌乱窜,不敢抵抗。身旁只有一名宦官,呆立在那里不敢逃走。二世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以致弄到今天这种地步!”那位宦官说:“正因为我什么都不敢说,才活到今天。假如我从前敢多言,早就被杀死了,怎么能够活到今天!”这时阎乐已冲到二世面前,他厉声斥责二世道;“你骄恣妄为,滥杀无辜,酷虐无道,现在天下人都起来反对你,今天,你看怎么办!”秦二世胆怯地问了一句:“我可以见见丞相吗?”阎乐道;“不行!”二世说:“我让出皇位,可以让我当一个郡王吗?”阎乐摇摇头。二世又说:“那么,当个万户侯也行。”阎乐又拒绝了他。于是,二世以哀求的口气说:“我愿意同妻子做一个老百姓,这总可以了吧!”阎乐大声说:“我是奉丞相之命,为天下人来除害的,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是不敢回报丞相的。”说完,指挥士兵上前。二世自知死不可免,便横剑自杀了。

阎乐回报赵高,赵高欣喜异常,立即进宫,拿过他觊觎已久的玉玺佩戴在身上,准备篡位登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左右百官莫从”。突然,他像被群臣当头重重地打了一棒,只觉得天眩地转,宫殿似乎要倒塌下来。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的倒行逆施,已使自己成为一个“独夫民贼”,孤家寡人,达到了“天弗与,群臣弗许”的地步。他的皇帝梦破灭了。于是,他只好请出子婴,“授之玺”。但因六国复兴,“秦地益小”,难以称“帝”,便立子婴为秦王。

6.身死族灭,遗息万年

子婴虽被立为秦王,但他十分清楚赵高的为人及其险恶用心。他与自己的两个儿子及心腹太监韩谈密谋说:“赵高在望夷宫中杀死二世,他怕群臣杀他,才假仁假义地立我为王。我听说赵高与楚军有约,消灭秦室以后在关中称王,现在等我斋戒以后入告祖庙时,乘机在庙中杀掉我。我只说有病不能去,他必定来催促我,那时就把他杀死。”过了几天,赵高派人请子婴去祖庙祭祀,子婴便推说有病。于是,赵高果然自己来催,一进门就说:“祭祀祖庙是大事,大王为什么没去呢?”话音未落,预先埋伏在四周的韩谈等人一拥而上,将赵高杀死,并灭其三族。一生中惯以阴谋杀人的赵高,最后竟也死于阴谋之中。可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高虽然死了,但秦王朝也随之大势已去。子婴只当了46天秦王,刘邦就率兵入武关,至灞上,子婴便“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投降了刘邦,秦朝遂告灭亡。这一年是公元前207年。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李白《古风》其三)。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贾谊《过秦论》),并吞六国,统一天下。于是,乃废除分封,分天下为三十六郡,“一法度衡石丈尺”(《史记·秦始皇本纪》),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创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专制大帝国秦王朝。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业绩!当此之时,这位“千古一帝”的秦始皇,确乎有点踌躇满志了。他为自己更名号为“皇帝”,以示至高无上,又自称为“朕”,命为“制”,令为“诏”。并且,他自己是“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史记·秦始皇本纪》)。然而,曾几何时,这个声威赫赫的大帝国刚开场也就匆匆地收了尾,仅15年便“二世而亡”了。这种强烈的历史落差,不能不使人为之震惊,为之感叹,并引起后世的许多评论。举其要者,西汉的桓宽在《盐铁论)中说“秦使赵高执辔而覆其车”,即认为秦朝的灭亡,就是因为任用了赵高。这种看法在汉朝人中是非常普遍的。如贾谊的《新书》、陆贾的《新语》就都持有这种说法。后来唐朝的柳宗元、明朝的李贽等思想家、学者也都认为秦的“二世而亡”是因为“胡亥任赵高”的结果。而明末清初的著名启蒙思想家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进一步分析说,秦的短祚而亡的原因非一,但“莫甚于不知人”,“托国于赵高之手,虽中主不足以存,况胡亥哉!”就是说,由于秦国的命运被操纵在赵高其人的手中,这样,即使是一个中等才能的守成之主,也是很难保持秦国不亡,更何况又是二世胡亥这样一个只知荒淫逸乐的昏庸无能之徒呢?它的灭亡也就不可避免了。不只是胡亥没能看透赵高的本质,就是“神灵明圣”的秦始皇及辅佑秦始皇定天下的才智兼备宰相李斯等人,也都为其所蒙骗,或为其所利用,落得个身死国灭、为天下笑的结局。看来,秦的“二世而亡”主要在于内而不在外,而这位赵高应是罪责第一、难辞其咎的。我们不禁要问:赵高这样一卑贱的“刑余之人”,为什么能够一步步爬到丞相的高位,钻进秦王朝政权的心脏,从而颠覆刚刚诞生不久的大一统的秦帝国呢?研究这个问题,不仅可以使我们进一步认清赵高搞阴谋的手段和特点,而且,还可以使我们更深刻地认识到,宦官干政,甚至操纵皇帝的生杀予夺之权,正是封建专制政体本身的产物。

从主观方面看,赵高作为一个野心家、阴谋家,首先具有极大的欺骗性。他伪装、隐蔽得很深,善于投主所好,骗取信任。从秦始皇到秦二世,都被他的伪装忠信所蒙骗了。秦二世对他更是深信不疑,甚至当李斯上书揭露他怀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提醒二世“陛下不图”,“恐其为变”时,二世根本听不进去。而他对赵高的那些看法和评价,诸如“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洁行修善”等等,正反映出赵高的“善伺人主之意”的欺骗性和伪善性。北宋政治家、史学家欧阳修在《古代史记·宦者传》中曾深刻指出:“宦者之害,……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如果说这是一般“宦者”所共有的特点的话,那么在赵高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其次具有极端的冷酷性。也许由于“宦者”们的生理上的残缺,导致心理上也异于常人。如欧阳修所说:“其为心也专而忍。”近年唐墓中出土的宦者俑,于奴才相中透出一脸阴冷刻毒的神气。虽然不能说历史上的宦官都是如此,但它确实概括了人们对宦者的普遍印象。而这一点在赵高身上也体现得相当充分,他为了诛除异己而大立“严法”“苛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史记·李斯列传》)。在秦二世当政的几年里,暴政胜于始皇,使得“天下苦秦”,人人自危,动辄得罪,陷害了无数无辜,这是导致秦朝灭亡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第三是他的永无满足的贪欲和权势欲,李斯揭露他“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也”,“无识于理,贪欲无厌,求利不止,列势次主,求欲无穷”(同上)。他由一个普通宦者——中车府令——郎中令——中丞相,最后到弑君篡位,野心无限膨胀,直至灭亡。第四就是他极善于玩弄阴谋诡计。如篡改遗诏,陷害李斯,愚弄并架空二世,指鹿为马及夷宫政变等,无一不是在耍阴谋,弄权术,尤其善于利用二世和李斯的弱点及统治者的内部矛盾,纵横捭阖,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从客观方面看,封建专制政体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君主的极端孤立和虚弱,而这正是产生宦官之祸的主要原因之一。对专制的君主来说,几乎一切人都是不能放心的。同族兄弟可能图谋篡位,文官可能架空自己,武将可能发动兵变……周围都是潜伏的隐患和危险。这样,作为皇帝家奴的宦官,他的低贱的身分在皇帝看来难以构成对自己的威胁,并且把事情交给他们办,似乎更放心,更方便一些。我们看秦二世对李斯所说的一番关于信任赵高的话,就很能反映君主的这种心理:“且朕少失先人,无所识知,不习治民,而君又老,恐与天下绝矣。朕非属赵高,当谁任哉。”历史事实反复表明,再英明的君主也不能放弃让宦官参政这种选择。人们往往指责阉宦弄权乱政,却没有看到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的人,正是封建帝王自己。帝王要利用宦官,而宦官也就同时利用帝王。这就是秦、汉、唐、宋,明、清等历朝都有宦官弄权,以致酿成祸乱的历史原因。

赵高其人,以野心家、阴谋家、乱臣贼子的形象载入史册,他所导演的指鹿为马的丑剧,已成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同义语。他所施用的手段和伎俩,反映了封建时代一切野心家、阴谋家的共同本质和特点,至今仍具有历史认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