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达·芬奇
列奥纳多·达·芬奇(1452~1519),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美术家、自然科学家、工程师和哲学家。为了创造真实感人的艺术形象,他广泛地研究与绘画有关的光学、地质学、生物学、人体解剖学、数学等多种学科。壁画《最后的晚餐》和肖像画《蒙娜丽莎》都是绘画史上传世的作品。他的艺术实践和科学探索精神对后世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神童中的神童
1451年的春天,在佛罗伦萨当公证人的比埃罗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芬奇镇,看望他的家人。一天,乡亲们请比埃罗帮忙办一件公证,比埃罗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并不对乡下人摆架子,就同意了。公证办完后,大伙一起来到附近的酒馆,要喝两杯。一进门比埃罗就看见了酒馆的女招待嘉(jiā)德娜,这位纯朴的乡村姑娘一下子打动了他的心。
从此,比埃罗成了酒馆的常客,天天找机会和嘉德娜说话。他也不回城里去了,从春天呆到夏天,又从夏天呆到秋天,推说要在乡下打猎。这时的比埃罗24岁,穿得同花花公子一样,模样儿很英俊,身强体壮,容易打动单纯的女孩子的心。终于,他俩开始恋爱了,不久,嘉德娜肚子里怀上了孩子。
这件事传到了比埃罗的父亲耳里,他大发脾气,非常担心儿子会娶嘉德娜。嘉德娜是个穷苦的孤女,无依无靠,怎么能让儿子同她在一起呢?他硬把儿子赶回城里,当年冬天就给比埃罗娶了媳妇。新媳妇出自名门,又有许多嫁妆,老头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1452年4月5日,当晨曦(xī)初露之时,小酒店里传出了婴儿的第一声啼(tí)哭,呱呱坠地的是个男孩,他是啼哭着来到世界上的。他的妈妈没能听到他的第一声啼哭,难产使她几乎死去,几天几夜后她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顽强地活了下来,她的婴儿不能没有她呀……
婴儿出生后本能地在妈妈怀里拱来拱去,他拼命地吸吮(shǔn),然而吸吮不到一滴乳汁……婴儿饿得拼了命哇哇哭……嘉德娜要急疯了,她拖着病体四处求人,最后爬上白山北坡,从一位老婆婆那里租了头母山羊,急急忙忙把它牵回来……是山羊奶养活了可怜的孩子。
大约在男孩出生后的第5年,青年公证人比埃罗从佛罗伦萨给父亲写了一封信。
“父亲,听到嘉德娜无力养育我儿子的消息后,我十分难过,心如刀绞(jiǎo)一样痛苦,因为不管怎样,那个叫列奥纳多的男孩毕竟是我的骨肉。父亲,我请求您收留我的儿子,更希望您能把他养育成人。
“父亲,您逼迫我娶的这位小姐,我可以很遗憾地告诉您,她是个不能生育的妻子,从这一点上您也要把列奥纳多收养,如果不收养他,说不定我将没有继承人了。
“父亲,您应该知道,在咱们家乡是不会有人嘲笑收养私生子的,不是有很多人家把私生子合在婚生儿女一起养育的么,他们大都不把养育私生子看作不名誉(yù)的事情,甚至有的家庭对私生子还更重视呢。父亲,看在上帝的份上,求您把我的儿子列奥纳多领回家去吧,他应该、而且也有权姓达·芬奇。”
为了儿子能够有丰富的营养发育成人,为了儿子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嘉德娜忍痛把列奥纳多交给了达·芬奇家,使他正式成为这个高贵家族中的一个成员。
孩提时代的达·芬奇,长得很漂亮,一头柔软的金黄色头发配着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就像可爱的小天使。尽管他过着吃穿不愁的日子,但心里却非常苦闷。父亲工作繁忙,整日四处奔波,经常不在家;继母除了管好他的吃穿外,别的一概不管,对他完全放任自流。达·芬奇不能向她倾诉心中的苦闷,更别想得到她的关心。
嘉德娜生下小达·芬奇后,由小达·芬奇的祖父作主,嫁给了隔壁一个性情粗暴的中年汉子,据说,这人的第一个老婆就是他喝醉酒后打死的。她和丈夫住的小屋子,离小达·芬奇的祖父家并不远。中午,当祖父睡觉去了,嘉德娜的丈夫也牵了牛去田野,小达·芬奇就飞快地穿过葡萄园,爬过一截矮墙,跑到母亲那里去。
“妈妈,妈妈,我来了。”小达·芬奇一边跑一边喊。
“小心,别摔着了。”母亲手里拿着纺锤(chuí),站在门口,早就等着他呢。
“后妈对你好吗?”母亲问道。
“不好,她老不跟我说话。”小达·芬奇回答说。
“晚上睡觉害怕吗?”母亲又关怀地问。
“不害怕。我和祖母睡在一起,每天上床后,她都要给我哼歌呢!”
小达·芬奇的祖母是个善良的女人,她总是溺(nì)爱着可爱的孙子。长大后的达·芬奇仍然记得她的轻轻的催眠曲和她给他吃的乡下糕饼的甜蜜味道。
小达·芬奇最喜欢的事,是夜里悄悄溜到母亲那里去。逢(fénɡ)年过节的时候,嘉德娜的酒鬼丈夫就到酒馆里去喝酒、赌钱。夜里,小达·芬奇悄悄从床上爬起来,祖母还在睡觉。他披了衣服,小心推开窗户,来到窗台上,抱着一株老无花果树滑到地下,往母亲屋里跑去。
达·芬奇的家乡是个风光秀丽的好地方,四周青山环绕,山巅(diān)古堡耸立[1],巨石嶙峋[2],山脚种满了各种果树,山上有数不清的苍松翠柏,气息芬芳,景色宜人,如同图画一般。童年时代的达·芬奇非常热爱家乡的一草一木。他把大自然当作母亲。有了忧愁和烦恼,只要一走进它的怀抱,他就感到心情舒畅,什么事也没有了。大自然那色彩缤纷、仪态万千的景色,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乐趣,也为他开拓(tuò)了艺术创作的源泉。热爱大自然,歌颂大自然成了达·芬奇终身的愿望。
每次出去玩耍,他总要留意观察那些高山、森林、树木、奇花异草和奇形怪状的小动物。看不够时,他还要想办法找一些可以带回家的拿回去照着画。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他画的东西越来越像了。乡亲邻里都亲切地叫他“小画家”。
这一天,嘉德娜想看看儿子。
“列奥纳多!亲爱的宝贝,你在哪儿呢?”
母亲的呼唤,回荡在小村边。
嘉德娜本想再扬声呼唤,却在一抬眼之际,看到前方的沙滩上,列奥纳多正蹲在那里,不知在摆弄着什么。她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站在那里,欣慰地望着爱子小小的背影,掏出手帕揩(kāi)揩脸上的汗,又双手伸到脑后理了理发髻(jì),这才笑吟(yín)吟地、轻轻地走过去。
嘉德娜走到列奥纳多身后,才知道列奥纳多是拿着一根树枝,在沙滩上画画。
她俯身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列奥纳多喜欢涂涂抹抹,她早已发现。列奥纳多用炭条在羊圈的栏板上画过绵羊,用刷墙剩下的白垩(è)土在灶房的墙壁上画过公鸡。
嘉德娜发现,列奥纳多在沙滩上画的,是她这个母亲的身影!尽管只是线条勾勒(lè)的图形,然而她竟能一眼作出判断!
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
“列奥纳多!”嘉德娜感动地呼唤。
“妈妈!”列奥纳多转过头,扔掉树棍,一头扑进母亲怀抱中。
1463年6月的一天。
清晨,列奥纳多背着书包走出庄园。学堂在达·芬奇村的东南,而他却向西北方向走去,在他的前方,远远出现了云雾朦胧的圣巴仑特山峰。
今天他不打算去上学,圣彼特洛尼拉教堂开办的那所学堂实在太枯燥乏味了,一位位教师总是绷着扑克牌面孔,僵(jiānɡ)死的拉丁语法实在引不起他的一点兴趣。
11岁的列奥纳多已经变成个很有主见的少年了,他偷偷为自己选择了另一个课堂:美丽鲜活的大自然。他把大自然尊称“光明”,到光明里去吧,那里有我最好的老师。
今天,列奥纳多又到山野里去了,他要去的地方很远,没有一个伙伴。
脚下的小路欢快地向前延伸,在小丘和山冈爬上爬下,他是那样顽皮,那样活跃。
寂静的山野已不像小时候那样只供他玩耍了,它们是一部百看不厌的大百科全书,让你读了又读,而总也读不够。
列奥纳多在一个由溪水汇聚的小水潭边蹲(dūn)下了,他立刻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声音:水波荡漾着小草,舔(tiǎn)吻着石岸,不停地发出细碎的絮语[3]。
看,两三只叫不出名字的水鸟游过来了,它们多么悠闲。一对有蹼(pǔ)的脚掌均匀地划破水面,哦,游来游去的水鸟多像一条慢悠悠的小船,是了是了,有蹼的脚掌不就是船的桨么……这就是说,我们人类的祖先原来是模仿水鸟才发明了桨的。
列奥纳多一动不动凝视着视野里的一切生命。
半小时后,野草萋(qī)萋的山坡又迎接了列奥纳多。他被蕨(jué)草的叶片吸引了,眼光渐渐现出迷离的神情。“这是怎么回事?记得冬天在观察窗玻璃凝结的薄霜时,那凝霜的形状不是很像蕨草一样么?是的,没错儿,窗玻璃的凝霜也是这样,也有冰的叶梗(ɡěnɡ),冰的叶脉,和这蕨叶的形状完全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宇宙的秘密由冰霜的结晶给泄露出来了”“好吧,先把这片叶子的形状印在纸上,到了冬天再拿它和玻璃上的凝霜做比较。”
他开始工作了,先采下几种草的叶子,放在平坦的石头上,等它们晾干;趁这时,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木炭粉末(都是早些时候他自己研磨的),又拿出一只杯子,用泉水将炭粉调成糊糊,最后从书包里拿出标本夹,打开,里面有几张吸水性能很强的草纸。
列奥纳多开始制作拓片,步骤是:先把黑木炭糊轻轻涂在叶片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黑乎乎的湿叶片印在草纸上,不一会儿,轮廓完整、脉络清晰的草叶就拓在了草纸上。
列奥纳多做这件事的时候是极专心的,他的一双手比女孩还要灵巧,他的动作和技术完全可以和熟练的老工匠相媲(pì)美,而且这种制作拓片的方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有谁能想到,列奥纳多11岁时的这个小发明,竟然在十几年后被许多考古家学了去,成为十五六世纪欧洲拓印古希腊浮雕、碑刻普遍采用的方法。
快近中午的时候,他走进一条山谷。
沿着一条山羊走过的小路向上走,他忽然觉得把他送上高处的,不是自己的双脚,而是涌进心扉的一种自由和勇敢精神,一种快乐和新生的感情。
当太阳变成夕阳的时候,列奥纳多恋恋不舍地往山下走去,他一身山野的气味,疲乏而心满意足。今天的收获相当满意,一个个小罐罐把书包塞得鼓鼓囊囊,小罐罐里全是新捉的各种昆虫(其中还有几只蛹呢,回家可以观察它们能变出什么来),当然,那几张植物的拓(tuò)片就更珍贵了。
有一天,祖父安东尼奥先生发火了。因为列奥纳多把他养的几只鸟偷偷放飞了。那是他花不少钱买的,有躁(zào)林鸟,有白颊(jiá)鸟,都是当时极昂贵的鸟!
“这个吃巫婆羊奶长大的白乌鸦!地地道道的不肖子孙!我要不用鞭子把你浑身抽烂,我们达·芬奇家就要遭劫难[4]了!”祖父暴跳如雷地吼着,四下里找列奥纳多。
没找到。列娜祖母早把列奥纳多放出了家门,嘱咐他不到天黑不要回来。列娜祖母常常充当盾牌护着她的孙子,她懂列奥纳多的心。
祖父找遍整座庄园,哪儿也不见列奥纳多的影子,于是气急败坏地吩咐几个仆人,要他们“一定把那个白乌鸦捆回来”。
仆人们正待出门,一辆马拉的轿车停在了大门外。
比埃罗从佛罗伦萨回家来了。
“比埃罗,你回来得正好,快把你的那个私生子带走吧!”安东尼奥还在咆哮[5],“真是家门不幸,怎么把个附了魔鬼的白乌鸦落到咱们家!”
比埃罗恭恭敬敬地听着,一声不吭。他已经是37岁的中年人了,事业继续辉煌发达,生活如意,深得佛罗伦萨上层人物的宠(chǒnɡ)幸;他不仅已成为佛罗伦萨的富人阶级的一员,而且由于在达·芬奇村附近购买了田地、房屋和葡萄园而名声显赫,虽然有着远比安东尼奥值得骄傲的东西,然而他还是不敢顶撞他的父亲一句。
比埃罗从父亲所举列奥纳多的件件劣(liè)行中,得出一个结论,列奥纳多好像在故意触犯他祖父古老的世故,即:蚂蚁世故,蜘蛛世故。
对儿子违反这些家训,比埃罗并不以为有什么太出格,因为当年他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他也挨过他父亲几乎同出一辙的教训,耳朵里灌满了不厌其烦的治家格言,当年他比埃罗不也对父亲有过怨恨么。不过列奥纳多在这个家庭的地位,是远远不能和当年的他相比,“私生子”好似一张又粘又冷的皮粘在列奥纳多身上,使他永不得祖父的欢心。
想到这,比埃罗倒有几分同情自己的儿子了。
“比埃罗,知道么,”安东尼奥还在气咻(xiū)咻地诉说着他孙子的种种罪状,“半个月前,你儿子开始拒绝吃肉,无论谁劝也不吃,而且,还不说出不吃肉的原因!”
比埃罗有些吃惊了,列奥纳多的性格的确有些怪诞[6]。
“你的列奥纳多总是用左手写字,想想吧,这是多么不祥的征兆!”安东尼奥眼里流露出恐惧的光波,“只有那些同魔鬼立过契约的人,只有那些巫士和行黑术的人,生来才是惯用左手的!”
“不吃肉,左撇(piě)子!”
比埃罗的心哆嗦了一下。
比埃罗去拜访圣彼特罗尼学堂。
令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校长和几位教师都异口同声地赞叹列奥纳多是:“神童”!
“比埃罗先生,在我教过的那么多学生当中,列奥纳多无疑是个出类拔萃[7]的天纵奇才!”校长说。
“在列奥纳多身上,有着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述的高雅气质”。一位教师说。
“比埃罗先生,我从未如此发自内心赞扬过我的学生,可是对于列奥纳多,我却不能不从心底由衷地赞赏了!”又一位教师说。
校长:“在学习上,他敏而好学,求知欲极其旺盛,他特别对数学有着浓厚的兴趣,时常提出令人想不到的难题,使他的数学教师都张口结舌回答不出。”
校长继续说:“他的头脑敏捷得令人不可思议,有时他去山野遨游[8]几天不来上课,可是耽误的功课,只要老师一提醒,他马上就懂了,他是我校出勤率最低的学生,可又是我校学习成绩最为优秀的学生。”
一位教师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说:“不知是谁教的,列奥纳多居然能演奏竖琴,而且他还有一副好歌喉,课间休息时,他就抚琴唱起甜美的歌儿,真是琴声悠悠,歌声悦耳。据说他演唱的歌儿都是由他自己编写的,曲子也是他自己谱的。”
“比埃罗先生,您的列奥纳多确实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
校长好像格外器重他们学堂的神童,他对比埃罗又说了很长一段话:
“诚然,列奥纳多也有些古怪的地方,譬如,他跟许多同学都不来往,在学堂里几乎没有一个朋友。起初我不喜欢他的这种孤僻性格,但是当我细细观察他的行为举止以后,我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他看不惯很多男孩,嫌他们粗野,满嘴俗语脏话,嫌他们衣衫不整,没教养。列奥纳多是很注意自己的衣着和仪表的,才十一二岁就有温文尔雅的高贵风度,他自然不愿与那些粗俗的男孩合群了。
“列奥纳多更反感一些男孩,因为他们经常在回家的路上捉弄小动物。有一次,几个男孩一人捉住一只蝴蝶,把它们的翅膀撕掉,然后就很开心地欣赏没有翅膀的蝴蝶在地上爬,他们吹着口哨,叽叽呱呱笑着。这时,列奥纳多正巧走过,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眼里有一股久久化不开的痛苦的冷焰,那几个顽童在他眼里都好似小魔鬼,于是,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走开了。
“还有,听说列奥纳多不吃肉,一次我和他谈了这事。开始他不愿说,后经我多次诱导他才说出原委:你家过圣诞节的时候,胖厨娘在院子里活活把一头小猪宰杀了,列奥纳多看了那头小猪被宰杀的全过程,看到后来眼泪都流了出来,从此发誓不再吃肉。
“比埃罗先生,前两天列奥纳多忽然找到我,希望我能将他的一个建议转达给佛罗伦萨市的议政厅:他建议将阿尔诺河的一段改道。我问他为什么,他指着高高的山峰说:‘校长,如果您登上圣巴仑特峰顶向远处眺望[9],您就会发现,如果开凿(záo)一条沟通比萨和佛罗伦萨之间的运河,将会大大缩短这两座城市之间的路程。’”
“比埃罗先生,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对于列奥纳多来说,当他的同龄人还都处在贪玩耍浑的年纪,而他的思想已经远远超过他们至少10年了。”
“对于天赋超群的列奥纳多,我们学校的教育显然已经不能满足他了,您应该以有这样一个集美貌、风度、天才于一身的神童而骄傲啊!”
比埃罗坐在他的轿车里回达·芬奇村。
圣彼特罗尼学堂校长的话还萦绕在他的耳畔:神童,出类拔萃,天纵奇才,高雅的气质……这些赞誉虽然有些夸大,可是儿子身上只要有一半那些优秀的东西,当父亲的也实在应该引以自豪呀。
比埃罗极想尽快见到列奥纳多,并且已经下了决心,“要把他带到佛罗伦萨去,要给他请最好的老师,要给他创造最好的条件,使他受到良好的教育”。是的,不能再把列奥纳多扔在乡下了,我父亲很可能会把一颗明珠给磨损坏的。
“比埃罗先生,看那边!”坐在前面的车夫忽然喊起来,同时勒(lēi)住僵绳,指着远处,“小主人在那边!”
远远的,一片开阔的草地上,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边走边交谈着什么,而且,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俩各自牵着一匹马。
是列奥纳多!才12岁居然牵了马到原野上!那个和他并肩走的青年人是谁?他们牵了马到草地上要干什么?
就在比埃罗纳闷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远远的,那个青年先跨上马背,然后向后招招手,那意思是问列奥纳多你会骑马吗?”
作为回答,列奥纳多抬起脚,纫进马镫(dènɡ),然后倏(shū)地一下,像羽毛一样轻盈地飞身骑上马背,双腿一夹,他胯下的马就振鬣(liè)奔跑起来。
两匹马在草地上狂奔,列奥纳多几乎与奔马融为一体,他前胸紧紧贴在马背上,金发向后飘扬,奔马的四蹄几乎跑成一条直线……
啊,我的列奥纳多,你什么时候学到了如此精湛的骑术?!
比埃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望着奔马驮着儿子向地平线跑去,直到不见了踪影。
是车夫给他解了谜:“只要老爷不在家,小主人就从早到晚练习骑术,庄园的十几匹马,差不多全被他骑遍了。”
比埃罗先生,请先不要惊奇吧,你的列奥纳多不但在十一二岁就和马结下不解之缘,而且在他的一生当中始终爱马,在他成人后,最多时曾养了20几匹良种马,晚年他还著有《马的结构》一书呢。
与列奥纳多并辔而行的青年叫彼亚乔,是佛罗伦萨有名的建筑师,像他的老师阿贝蒂一样,在建筑学、数学、物理学等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10]。那年春天他来到乡下,负责建筑一座大别墅(shù)。工地离达·芬奇村不远,开工不久,列奥纳多就被吸引了过去。
半月前的一天,彼亚乔走到正在画画的列奥纳多跟前“小弟弟,怎么,你用左手画画写字?”
正奇怪青年建筑师为什么对他使用左手感兴趣,彼亚乔又说话了:“能让我看看你的本子吗!”
“当然可以啦!”列奥纳多很高兴有杰出的人来看自己画的和写的,这是一种多么值得骄傲的荣幸啊。
彼亚乔被最上面的一张纸吸引了:这个男孩把尚未竣工的别墅画得多么准确,建筑的结构、比例几乎没有差错,由于画了背光面的阴影,使得别墅很有立体感。
青年建筑师又翻了一页纸,他的眼里出现一丝疑惑;又翻了一页,眼晴的疑惑越发加深了;再翻,再翻,再翻……他不敢相信这些纸上画的写的,是当真出自一个十一二岁男孩之手了。
在接下去的十几页当中,青年建筑师又看到:几首甜美而又合韵(yùn)的诗歌,一颗橡树的素描,一只标有“列奥纳多·达·芬奇词曲”的歌谱,一幅美丽而又忧郁的农家女人肖像,刚刚建筑一半的别墅,工匠用的曲尺、水平仪的构造图……
“上帝呀,”青年建筑师不无嫉妒地想,“你把一个什么样的神童降到我们世界上来啦!”
从青年建筑师翻阅笔记本时那专注的神情,列奥纳多知道他已经喜欢上自己了。
“先生,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您是否能满足我?”
“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满足你。”
“我想看看您的设计图纸,”列奥纳多指指别墅,“这么庞大的工程,事先您是怎样在图纸上面想像出来的?”
“我很愿意为你效劳,可爱的小弟弟,”青年建筑师伸出右手,搂住列奥纳多的肩头,走,到我的工作室去。”
从那天起,列奥纳多就天天晚上到青年建筑师的工作室去了,比埃罗同意了儿子的请求;在佛罗伦萨他久闻彼亚乔的大名,能得到这位名师指教,实在是太难得的机遇。
列奥纳多在学习中表现出来的理解力,又一次使青年建筑师惊讶不已。在他教授算术、代数、几何,以及力学的基础知识时,很难令人相信,这个男孩学起来犹如流水般容易,这些知识好像早就储存在他的大脑里,只是偶尔被遗忘了,现在学习的时候,只不过是在回忆过去早已知晓的东西。这,真是奇迹!
然而,青年建筑师很快也发现了列奥纳多的另一面:怎么说呢,这个男孩的兴趣过于广泛了,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刚刚弄懂一个公理或刚刚掌握一个公式,青年建筑师正想讲另一个公式或推理,发现男孩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早已飞到别处去了;有时望着窗外出神,连喊几声都喊不应,好似神游在梦幻里。
一天,二人正准备上课,列奥纳多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彩色玻璃片,他请青年建筑师透过有色玻璃看室外风景。
“先生,透过有色玻璃去看风景,会发现奇妙的事情,”列奥纳多兴趣浓浓地启发着他的老师,“平时很熟悉的东西,透过不同颜色的玻璃观看的时候,它会给你不同的感觉,您试试看吧。”
青年建筑师把有色玻璃举到眼前,隔着“眼镜”向窗外望了起来。他耳畔有列奥纳多悦耳的声音:
“平凡的景物,通过黄的、蓝的、红的、紫的、绿的玻璃片,它的情感就会发生变化,您看到没有,同一景物在不同的彩色玻璃那边,有时是忧愁的,有时是快乐的,有时想排斥你,而有时又想取悦于你……”
经列奥纳多一讲,青年建筑师透过不同颜色的玻璃去看同一景物时,果然发现它们发生了奇幻的感情变化。作为老师的彼亚乔,被自己学生另一方面的知识所折服了,他不由得发出疑问:“列奥纳多,你将来可能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科学家、作家、还是什么家?”
奇迹中的奇迹
1466年,冬。
轿车在盘山路上颠簸了好久,终于走到平原的官道上了。
坐在前面的驭手吆(yāo)住了辕(yuán)马,回过头对着车厢请示:“比埃罗先生,我们是不是停在这里等候小主人?”
车厢里的比埃罗轻轻点下头,就又眯起眼睛继续打盹(dǔn)。他的面容显得很忧郁,他估计列奥纳多此刻很可能正和他的生母拥抱在一起呢。
啊,列奥纳多就要离开她了,也许今生今世要永远离开她了,儿子和她同住一个村子的时光将结束了,哦,多么漫长又多么匆匆的14年啊……
列奥纳多的视线漫过波浪形的山坡,落到寒冷的一道道陵谷,整个村落仿佛一个蜂窠,眯起眼再望,又好似一个大而远的句号。
像那个大而远的句号一样,列奥纳多在乡下的童年生活也要画上句号了。
两天来,他一直没有见到他的妈妈。前天,当爸爸说出带他离开达·芬奇村的决定时,列奥纳多就村前村后找妈妈,他渴望再一次得到妈妈的拥抱和亲吻,更渴望夜晚再一次和妈妈依偎在一个被窝里,他渴望享受那种彻骨锥(zhuī)心的甜蜜,那种无法形容的快乐。
然而,他找遍了小小的达·芬奇村,哪儿也没有妈妈的身影,喊哑了喉咙,眼泪流了不知多少,还是找不到妈妈,直到最后才从那个老家伙阿加塔布里格嘴里得知妈妈的消息:“你妈妈不想和你洒泪而别,她要我告诉你,她不想在见最后一面时让你看到她痛哭的模样,她要你永远记住的是她微笑的模样。你这个妈妈真是怪女人,又蠢又不近人情。”
“妈妈要我永远记住她的微笑?”列奥纳多呆呆地怔住了,他眼前立刻浮现出妈妈温柔而多情的微笑……
佛罗伦萨在寒风中瑟(sè)缩着,它漠然地接纳了这个男孩,使这个乡下孩子第一次见到了它的建筑、街道、以及风格各异的教堂和修道院。像许多大城市一样,它也有一条河流穿城而过,那就是著名的阿诺尔河。
达·芬奇真是生逢其时。当时正值欧洲文艺复兴运动兴起,文艺复兴是一次辉煌的文化运动,也是一场继承古代文艺精华并具有伟大创新的新文化运动,人们以极大的热情追求科学和艺术,带来了文化艺术的空前繁荣,这是一个诞(dàn)生文化巨人的时代。
美丽的历史名城佛罗伦萨,是当时意大利文化艺术的中心,同时也是文艺复兴运动的中心城市之一。这座艺术之城,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艺术家。那些财主、银行家、有钱的老板,为了收集绘画、雕塑等艺术作品,不惜重金购买。因此,一批文艺复兴时期的杰出艺术家得以在此争奇斗妍,交相辉映。少年达·芬奇来到这里,受到艺术氛围的熏(xūn)陶,为他的进一步成长创造了条件。
达·芬奇在城里四处游走,就像他从前在山上四处游走一样。在小巷中的商店里,他看见了琳琅满目[11]的工艺品,珠宝首饰、雕花家具、还有铁匠们的作品,每一件都是那样精致工巧,令乡村少年达·芬奇大开眼界。在城里无处不在的古迹旁,他又看见了壁画、古殿堂、庙宇、大理石雕像,这些巨大的建筑物散发出一种神秘的美感,像是在对着天空和大地、对着人默默地诉说着什么,达·芬奇那稚(zhì)嫩的心灵被深深地震憾了。
最后,达·芬奇的眼光落到了人身上。这个城市住着很多有名的科学家、艺术家,这里的人们也崇拜他们,几乎每一个少年,在路上遇到他们时,都要脱帽致敬。在离自己家不远的小巷,达·芬奇常看见一个奇特的人,他的面貌可以说是丑陋,但他那双眼睛却明亮、平静,眼神像小孩子一样天真,简直称得上美丽,过路的人们常常向他恭敬地行礼。原来,他就是闻名意大利的科学家托斯卡涅(niè)里。
一天夜里,达·芬奇鼓起勇气敲开了托斯卡涅里的门,拜访这位科学家。托斯卡涅里一看来人还是个孩子,以为是个爱管闲事的小家伙,爱理不理的。
“你来有何贵干?”
“先生,我想和您谈谈……”达·芬奇怯生生地回答说。
“我要工作,没时间和你谈,你请回吧。”科学家已经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先生,我想请教一个数学问题,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
科学家勉强和他谈了几句,很快就感到惊讶,他发现眼前这个小孩子是个数学天才。他主动提出要收达·芬奇为学生,两人一下子就成了师徒关系。
这是一个夏天的夜晚,师徒二人一同来到城外,走上一座小山。科学家指着深邃而广阔的天空,教给达·芬奇他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天文知识。
达·芬奇在和托斯卡涅里的谈话中,明白了知识有一种为人类所未知的力量,它可以改变人的生活。
达·芬奇每天都到科学家那里去学习,探究各种各样的知识。他学得很快,比如在数学上,老师没教他多久,他就能不断提出疑难问题,连老师也回答不上来,只有目瞪口呆[12]地看着他。
见儿子天天跟从科学家学习,比埃罗心里活动开了。本来,他希望儿子能继承父业,也就是像他一样当个公证人,不愁没有荣誉[13]和金钱。可是儿子对公证人这个职业一点不感兴趣。当科学家嘛,成天呆在屋里,鼓捣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玩艺儿,可不是什么好职业。那么,让儿子学什么好呢?
比埃罗想起了达·芬奇用泥巴做的那只小鸟,想起了儿子老爱涂涂画画。对了,让他学画吧,他有这个天赋(fù),又有兴趣。比埃罗拿了几件达·芬奇平常没事时搞的雕塑和画,给他的一个老朋友,既是画师又是雕塑师的韦洛基奥看。达·芬奇的天才让韦洛基奥感到吃惊,他答应收下这个学生。
父亲的话,达·芬奇不能不听,况且,自己也很喜欢雕塑和绘画,达·芬奇只好告别可敬的托斯卡涅里,进入韦洛基奥的工场学艺去了。
达·芬奇进工场不久,韦洛基奥就发现,自己虽然在许多方面可以当他的师傅,但达·芬奇在有些方面也可以当自己的师傅,这个徒弟跟别的徒弟不一样。
有一次,师傅开始画《基督的洗礼》这幅画。这是一个寺院订制的画,画中除了施洗者约翰和基督外,还要画两个虔诚[14]的天使在旁边。按照惯例,这两个天使属于画中次要的部分,可以由学生来完成。
师傅已经成功地画出了一个天使,但画第二个时,他感到无从下手,呆在画旁苦苦思考。这时,达·芬奇过来问道:
“师傅,您已经画了一个天使了,还在想什么哪?”
“你看,后一个天使不能与前面一个相同,要表现出他看到基督洗礼后的狂喜的心情,但又要显得天真无邪,不容易啊!”
“师傅,您也许累了,去歇一歇吧,我来琢磨[15]琢磨,好吗?”
“好吧,剩下这个天使,你来帮我处理吧。达·芬奇,看你的了。”师傅说完,托着疲倦的身子离开了。
达·芬奇心里十分激动,他第一次有机会帮老师完成作品。他在画前整整观察和思考了一天。
终于,他开始动笔了,他画的是一个跑着的天使,他满头卷发、眼神充满了宁静和喜悦,身姿小巧可爱,被一个薄薄的、像轻纱一样的光环围绕着。这个天使一出现,整幅画就像突然有了生气,显得光彩夺目起来。
其他徒弟也围过来了,他们看着画上的这个天使,脸上现出又兴奋又羡慕的表情。
这时候,师傅过来了,徒弟们一下全闪开了,把这幅画完整地呈现在师傅面前。远远地,他看见了达·芬奇画的那个天使,他的眼里似乎有火花在闪烁,随即又熄灭了,脸上露出某种痛苦的表情。他咬紧牙关,似乎在克制着这种痛苦,缓缓地走到画前。
“天哪,是你找到了,是你看见了,是你……把它画出来了。”师傅仔细地看了画上的那个天使,转头对达·芬奇说道,他的嗓音在颤(chàn)抖,“我花了很多时间来找到它的形象,可是办不到,它始终是模糊的、晦(huì)暗的,你却清楚地看见了它,并把它完美地表现出来。唉,达·芬奇,.我的好学生,你画得这样好,我恐怕要丢掉画笔,只能拿雕塑刀了!”
从此,达·芬奇声名大震,成为著名艺术家韦洛基奥手下的第一高徒。达·芬奇有资格独立完成作品了,如果接到重要的订货,师傅就让达·芬奇来画。
达·芬奇完成的第一幅画,是画在一幅绸缎上的,这幅画完工后要送到另一个地方去绣上金边,作为佛罗伦萨市民献给葡萄牙国王的礼物。画的内容是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的故事,画上有一棵树,树上有无数的枝节,达·芬奇一点也不马虎,把它们画得十分完美。更让人称奇的是,画上的那条蛇竟也画得很有灵性,很美丽,让人似乎听到它在说话。
有一天,父亲比埃罗回达·芬奇村办事,乡亲们听说达·芬奇在城里有了名声,纷纷前来祝贺。一个邻居对比埃罗说道:
“比埃罗先生,我从小看着达·芬奇这孩子长大,觉得他是我们村将来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怎么样,我没看错吧?比埃罗先生,我想劳驾达·芬奇一件事,不知行不行啊?”
“什么事,你尽管讲吧。”比埃罗豪爽地说道。
这位邻居常常帮助比埃罗捕鱼和打猎,为他家出力不少。他砍了一棵无花果树,自己做了一面盾牌,想让达·芬奇在盾牌面上画一幅画。这种盾牌是放在屋子里作装饰用的,以前的人们喜欢在盾牌面上画些动物之类的图画。
但这位邻居却对比埃罗说道:“先生,您让达·芬奇随便画点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人大吃一惊,让人看了一时半会儿忘不掉。我想弄个小铺子,卖鱼或者卖点山里的野物,要个能吓人的图画,好用它做个招牌。”
“没问题,我一回城就让他给你画。”比埃罗说。
达·芬奇接到消息后,决定在盾牌上画。一只怪物,一只人们从来没见过的怪物。
他搜集了晰(xī)蜴、蛇、螳螂、蜈蚣、蝎(xiē)子、蝙蝠、壁虎等许多种丑陋的动物,放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许别人进去。他在屋里观察它们,从这些动物之中选出不同的身体部分,拼凑起来,组成一只怪物。这个怪物是不存在的,但非常真实。
画面上,这只怪物从一个洞口爬出来,张开大口,喷着毒气,两眼冒火,鼻孔喷烟,看上去非常可怕,使人好像听到了它的生着鳞片的肚皮在地面上擦过的声音。但最让人吃惊的是,初看这只怪物时很害怕,但看上一阵子后,你就会觉得这个可怕的怪物很吸引人,舍不得离开它。
达·芬奇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日夜不停地工作,屋里那些死了的动物散发着臭气,令人不能呼吸。要在平时,达·芬奇最不能忍受这种臭味,但他现在却不在乎。画完后,他对父亲说,随时可以来取。
比埃罗先生在一个清晨来取画,达·芬奇请他在旁边房间里等一下,自己来到做工的屋里。他把图画靠在架子上,用一条黑布蒙上,再关上窗子,只让一线光亮正射在画面上。一切布置完毕,他朝门外喊道:
“爸,你可以进来了。”
比埃罗先生走进来,朝那怪物看了一眼,大叫一声,转身就要跑,他以为那是一只活的怪物。达·芬奇一把拉住他,他才回过头来,继续看那个怪物。渐渐地,他眼里恐怖的神色不见了,转化为惊奇。于是达·芬奇说道:
“这幅画达到目的了,它果然让人吃惊。您把这盾牌拿走吧,已经画好了。”
比埃罗觉得儿子的这幅画是个奇迹。不愿把他拿回去给邻居,就到商店里去买了一个盾牌交还给邻居,上面画了一颗被利剑穿透的心。邻居对这面盾牌很满意,终生都对比埃罗感激不尽。
不久,比埃罗把达·芬奇画的怪物盾牌偷偷卖给一个商人,卖了100金币,随后那个商人又以300金币的价钱转卖给了一个公爵(jué)。
韦洛基奥师傅有一天把一只鸡蛋放到台子上,让列奥纳多画蛋。
列奥纳多对韦洛基奥师傅本是非常尊重的,但望着师傅摆到台子上的鸡蛋,心里实在别扭,甚至怀疑师傅是不是有点讽刺他的意思,他斜眼瞥(piē)瞥师傅,脸上现出委屈的表情。
韦洛基奥师傅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对他说:“列奥纳多啊,我知道你已经画过不少的画,你画的那个盾牌,不是因为画得活灵活现,把你父亲的魂儿都险些吓跑了吗?结果你父亲把那盾牌用很高的价格卖给了城里的一个富商,听说那富商把你画的那个盾牌放置在门厅里,每当生客进门时发出尖叫,他就得意地捋(lǚ)着胡子哈哈大笑哩。不错,你有天分,也很摸到了一些绘画的诀窍[16]。但是你若想成为一个伟大的画家,而不是只甘心于当一个能用画去刺激人感官的画师,你就应当苦练基本功,让你的天分在勤奋观察、深入体验、反复摸索的土壤里生根、抽叶、开花、结果。你看这蛋,它似乎简单到极点,但你细想想,一千个蛋里,难道真能找到两个完完全全相同的蛋吗?就是这同一个蛋,从不同的角度看它,在不同光源的照射中看它,以及在同一个光源的强弱变化中看它,不是都不一样吗?你这样去看蛋、画蛋,慢慢地,你甚至可能发现蛋的表情、蛋的心境,最后进入到蛋的灵魂哩!”
列奥纳多听了这番话,对师傅肃然起敬。从此他果然用大量时间来画蛋,苦练基本功,结果不仅练就了一双善于探微发隐的眼睛,也练就了一手擅(shàn)于精确而生动地描摹(mó)事物的功夫。
那只鸡蛋还是静静地立在桌面上,临窗的光线使它看来洁白如玉。一个多月了,列奥纳多几乎天天面对它练习素描,为了勾画出它准确的轮廓线,列奥纳多用半圆仪、圆规、卡尺不知多少次测量过它的弧度,不知用铅垂多少次校正过自己的目测力。他现在画的素描已经深得韦洛基奥师傅的夸奖了。可以这样说,他对那只鸡蛋最熟悉不过了,熟悉得能不看实物也能很准地勾勒出它的轮廓来。
可是今天的这只鸡蛋忽然变得生疏起来,好似是第一次看到它,这种奇怪的发现使得列奥纳多禁不住一阵阵怦然心跳。
一次很偶然的情况下,列奥纳多在观察它的时候,不知怎么搞的,左眼微微地眯了起来,这时,视线透过微眯的缝隙再观察那只鸡蛋,一个令人惊讶的现象出现了:作为背景的墙壁退远了,模糊了,鸡蛋周围的所有实物也变得模糊不清了,它们都好像被一片淡淡的烟雾笼了起来,而在“烟雾”环境中的鸡蛋却异乎寻常地突兀(wù)起来,它显得犹如发光一般洁白而立体。也就在这时,列奥纳多看到了光线照射在鸡蛋上面所产生的明暗变化。
这是多么意外的发现!列奥纳多急忙将这一发现在素描上作尝试:在勾画出鸡蛋的轮廓线之后,他开始精心描画亮部与暗部的交界影线,他一边用铅笔涂着暗部,一边惊喜地发现,在明暗的对比中,凡是涂黑的部分都渐渐向轮廓线退缩,凡是没有涂黑的部分都渐渐向外凸起;当他涂出浅灰、深灰、浓黑、最黑不同层次的暗影之后,纸上的“鸡蛋”顿时变得立体起来,立体得好像能滚动。
这可是重大的发现。没想到,运用明暗对比的方法居然能使被画的物体获得这么强烈的立体感。
光线在素描中的作用是多么重要啊。对于一般人,光线只是帮助我们知觉空间的标志物,我们一般不把它作为一个独立的视觉现象来对待,或者至少没有把它当作各种物体的一个不可缺少的性质。而已经具有画家眼睛的列奥纳多就不同了,为了把鸡蛋凸起的球状特征画出来,不仅用准确的轮廓(kuò)线画出鸡蛋在空间的比例和走向,同时还准确把握住光线在这个椭(tuǒ)圆体上所产生的亮度比值。
列奥纳多对光线的作用越来越感兴趣了,今天,在眯细了眼睛的观察中,他又发现了阴影的作用。在光线照射下,鸡蛋的影子投射在桌面上,这个影子并不是死黑一片,而是透明的,是有着一定形状、大小比例的黑影,只要把这个投影画好,鸡蛋就明显地与背景分开,这不仅使得它更加立体,而且使整幅画面有了极为逼真的空间效果。
这是绘画史上具有多么重大意义的发现啊!从此,一个全新的绘画观念问世了!
从这开始,列奥纳多·达·芬奇为绘画技法首创了“明暗对比法”和表现立体特性的“阴影浓淡法”,后来的艺术史学家称他为“明暗对照法”之父。而这时的他,才刚刚15岁。
由于达·芬奇在各方面都很出众,在韦洛基奥工场和其他工场,嫉(jí)恨他的人也不少。其中有一个人,见韦洛基奥和达·芬奇的关系很亲密,竟写了封匿(nì)名信,控告这师徒二人是同性恋。这种诬告[17]也有许多人肯信,因为达·芬奇已经成为佛罗伦萨城最美的青年之一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每当达·芬奇一出门,就会发现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交头接耳[18]。
显然,工场是呆不下去了,达·芬奇带着一颗被伤害的心,告别了师父,回到故乡达·芬奇村。
这时,父亲比埃罗已经退休在家,他的第二个夫人也因病早早地离开了人世,比埃罗和第三个夫人结了婚。这位继母不喜欢达·芬奇,尤其是她生了两个儿子后,对芬奇更是没有好脸色了。
在家里呆不了几天,达·芬奇又回到了佛罗伦萨,自己租了间房子住着,继续钻研画艺。后来,佛罗伦萨的统治者美弟奇看上了他的才华,把他招为宫廷艺术家。本来这份差事收入还不错,但达·芬奇并不在乎钱财,他一门心思为的是艺术。美弟奇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喜欢周围的人对他进行无聊(liáo)的奉承,使得他的宫廷里弥漫着一股与艺术毫不相干的庸俗气氛。这是达·芬奇厌恶的事,他终于想到要离开佛罗伦萨了。
1478年,佛罗伦萨城发生了一件大血案,轰动一时。
美弟奇是佛罗伦萨的统治者,他的家族是城里第一大家族,城里的另一大家族是巴茨家族,两家为了争占上风斗得死去活来。
达·芬奇的心灵又一次被强烈地震憾了,血淋淋的现实使他觉得无法忍受,他不顾一切地想离开佛罗伦萨。这个历史名城曾给予他无数灵感和快乐,给了他成长所需要的营养,也给了他一定的名声,而今,它已不再适于艺术家的生存和创造了。他担心,只要自己在这个城市多呆一天,自己就可能会堕落[19]下去。
1482年,达·芬奇离开佛罗伦萨移居米兰,在米兰大公斯福查宫廷服务,此后一直到1499年,达·芬奇都在那里呆着。这段时间,他在艺术和科学上都硕(shuò)果累累,被称为“第一米兰时期”,他的名声传遍了国内外。
一到米兰,米兰大公莫罗接见了他,一阵简单的问询过后,莫罗说道:
“你在信上提到可以完成斯福查塑像,这可不是个轻松活啊,你能行吗?”
“大公,我在信里面向您提起过的事,我都能办到,只是,这个塑像太大,需要花费很多青铜,不知……”
“没问题,你要什么东西尽管向我开口,你就开始干吧。”莫罗大公兴奋地说道。他也感觉到,达·芬奇有一种超出常人的能力,他早就听说过达·芬奇在佛罗伦萨的种种故事了。
达·芬奇开始在画室里设计塑像,完成了一部分细节工作,但画室太小了。这个塑像,高8米,需要10万磅(bànɡ)青铜铸成。达·芬奇向莫罗提出找一块宽敞的地方作为工场,莫罗爽(shuǎnɡ)快地同意了。
斯福查是莫罗的祖上,是个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兵。达·芬奇为他的塑像设计出两个方案,第一个是斯福查骑在一匹平静地行走着的骏马上,脸上表现出胜利者的骄傲神情;另一个是斯福查跃马扬鞭,马蹄下躺着被打翻的敌人。
考虑许久,达·芬奇终于决定采用第二个方案。
然而,莫罗大公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也有许许多多奢侈[20]的花费,逐渐掏空了他的国库,以致于拿不出钱来购买大量的青铜。为了这事,达·芬奇曾经多次催促,但都不了了之。后来,随着战争的来临,城内一切可用的金属都用来做枪炮弹药了,青铜塑像的事儿更是没戏了。
1493年,米兰人终于看见广场上那座塑像揭幕,这座耗费达·芬奇大量精力的塑像还只是一个泥塑像,莫罗答应将来有钱后再浇铸青铜。
但这座塑像永远也无法浇铸青铜了,1499年,法国人攻进米兰,巨像遭到了厄运。
那天,达·芬奇正在屋子里思考飞行器的事,突然,有人急匆匆地闯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达·芬奇先生,我刚从广场上过来,我亲眼看见的……法国人正在毁坏您的塑像,快点快点,到那里去吧。”
“有什么用处呢?”达·芬奇平静地说道,不过他的脸也有些变白了,“到那里去,我们能做什么事情?”
“您的伟大作品被人毁灭的时候,我们总不能不声不响地坐在这儿,我们必须做些事情,快点,我们还来得及。”
听来人这样说,达·芬奇便同他一道离开屋子,跃过篱(lí)笆(bā),向广场走去。
达·芬奇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广场中央,看见他的巨型塑像还没怎么受到损坏。斯福查还同以前一样,骑在他的骏马上,这马的后腿直立起来,马蹄下有一个倒下去的敌人。
广场上满是带枪的法国军人,他们一群群围绕着塑像,指着它,正在大声嚷着什么。达·芬奇观察了一会儿,明白了,有两个家伙要用这塑像赌一场,看谁射得准些。他们商定两人先喝四大杯酒,然后轮流从五十步远的地方发箭,目标是雕像脸上的一颗黑痣。
两人捧着大杯的酒一阵狂喝,然后开始比赛,第一个家伙射的箭从雕像脸旁擦过,但划掉了耳朵上的一小块泥土。
第二个家伙刚把箭搭上弓,人群中就起了一阵波动,兵士们纷纷退到两旁,让出一条路来,一队穿得整整齐齐的队伍走过,后面跟着一个骑马的军官,他的眼睛看着远方,并没有在意广场上的士兵做的事情。
又有几个士兵站出来了,要继续比赛,有些性急的人还捡起地上的石头朝塑像扔去。达·芬奇想走开,他不忍见到花费自己十多年心血的雕塑作品被人毁灭。凡是见到过这座泥雕塑像的人,都赞叹它气魄(pò)雄伟,也许是雕塑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但是,他的两腿像生了根一样无法挪动。
在弓箭和石头的打击下,塑像上的泥土一块块地掉下来,兵士们也越来越疯狂。不久,塑像的铁架子都露出来了,脑袋不见了,那匹骏马也少了两只腿,这个塑像完全被毁了。
这时,法国军队的总司令,老元帅特里武佐(zuǒ)从广场经过,他看了一眼塑像,吃惊地停住了脚步,再仔细地看了一会,转身问随从:
“这雕像怎么了,这些人在干什么?”
“报告司令,他们在用自己的弓箭比赛……”一个副官恭恭敬敬地答道。
“拿斯福查的塑像来比赛?”老元帅大喊起来,“拿达·芬奇的塑像,做你们这些蠢货的靶子吗?”
他大步向兵士们走去,这时许多兵士正忙着射箭,根本不知道老元帅来了。他抓住一个兵士的衣领,使劲一摔,兵士倒在地上,老元帅朝他吼叫起来,脖子上青筋毕露。
“一群畜(chù)生,等着吧,我要把你们通通吊起来。”老元帅实在气坏了,他拔出剑,对准躺在地下求饶的兵士,就要刺下去。突然,一只有力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臂。
老元帅拼命想挣脱他的手臂,但怎么也办不到,他转过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问道:
“你是谁,敢抓我的手臂?”
“达·芬奇。”抓住他手臂的那人平静地回答。
“啊,你就是达·芬奇!”老元帅的火气似乎一下子消了,“松开我的手,你力气真大呀,朋友,你很勇敢。”
“先生,我恳求您,收起您的剑,宽恕他们吧。”
“你真是个怪人,他们把你最好的作品毁坏了,你反而替他们说情?”
“先生,就算您把他们通通吊死了,对我的雕像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可惜啊,”老元帅看着地下的碎片说,“我情愿用一百个最好的战士来换你这个塑像。”
就这样,这个巨型塑像被毁掉了,达·芬奇痛苦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初夏的一天上午,米兰玛利亚·格拉契修道院大门前忽然热闹起来,全城的社会名流几乎都来到这里,其中有经院的哲学博士,有巴维亚大学的校长、教授、学士,有画家行会的理事,也有一些知名的画师、建筑师。
他们的突然造访,惊动了修道院长梅卡神学士,他一边匆匆穿衣戴帽准备出迎,一边焦(jiāo)躁冒火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熙熙攘攘一大早来修道院想干什么?”
副院长亚伯度走了来:“院长大人,且请息怒,门外众多的社会名流,是我两天前一一邀请的。”
“你邀请他们干什么,难道要在这里举行什么庆典不成?”
副院长晃晃肥胖的圆脸:“不瞒您,这是我策划的一个小计谋。您先别发火,听我仔细说给您听。”
1484年,玛利亚·格拉契修道院通过斯福查公爵,请求列奥纳多为他们画一幅巨型壁画。在公爵的劝说下,列奥纳多答应了下来。
经过一番考察,他决定画《最后的晚餐》,简称《圣餐》。
《圣经》有一段关于犹大出卖耶稣的情节:
耶稣吩咐门徒准备过逾越节的筵席。到了晚上,耶稣和十二个门徒入席,正吃的时候,耶稣说:“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中间有一个人要出卖我了。”这句话好似在平静的湖面投进一块巨石,顷刻间打破了晚餐的平静祥和气氛。全场哗然,十二个灵魂顿时在耶稣身边表现出来了。
在列奥纳多之前的两个世纪中,曾有许多著名画家画过《最后的晚餐》,可没有一个人能获得成功,例如杜绰、乔托、卡斯塔尼约、纪朗达约等人;还有同时代的著名画家如罗赛里等人也画过《最后的晚餐》,谁也没有画出较高的艺术水平。
列奥纳多要通过《最后的晚餐》,热情歌颂耶稣的光明正大、门徒们的忠诚善良和嫉恶如仇[21];同时要无情地揭露犹大背信弃义的叛徒罪行,狠狠鞭挞叛徒的丑恶灵魂。
要将几何学法则运用到构图中,特别是“金三角形”构图法。
“灵魂应该通过姿态和动作表现出来”,也就是说,要根据人物年龄、性格、身份、经历的不同,赋予每个门徒以各种不同的姿态和动作,从而揭示出十二个门徒在听到耶稣的那句话以后,每个人物不同的复杂的心理活动。
要把近二十年来对解剖学的研究成果运用到绘画上去,无论是画人物的形体、比例以及动态中的肌肉变化,无不达到尽可能的准确完美。
要将透视学运用到绘画中去,特别是“中心透视法”的首次使用,使画面真正体现三度空间的立体效果,空间的纵深效果,造成观者有身临其境的艺术效果。
要将“明暗对照法”在绘画中表现得淋漓尽致[22]。明暗法不但用来创造立体感,而且在明暗对比中,使光线成为一种主动的力量射入房间内,一旦这一束光线射入餐房,所有的人物、餐桌桌面、墙壁就全部照亮了,特别要使耶稣成为聚光点。这种高度集中的光线通过画面,是可以使空间具有方向性的运动感而赋予它以生命。
“院长大人,请您回忆一下,这幅《圣餐》画有几年了?”亚伯度故意问。
“屈指算来,有9年多了。”
“是啊,一幅画画了9年,可到现在还没画上耶稣和犹大的头!”亚伯度忿忿地吼着,“这是可容忍的么!”
“那么,我的亚伯度修士,你有什么计谋能请列奥纳多尽快将画完成呢?”
亚伯度诡秘地一笑:“我们先把门外的社会名流请进来参观《圣餐》……”
“怎么,让他们看没有画完的壁画?”
“对,让他们观看没有耶稣和犹大头的壁画,当这些社会名流看过之后,嘿嘿……”
在院长的引导下,几十位社会名流走进玛利亚修道院的大膳堂。
这是一间朴素的长条形的厅堂,墙壁粉刷得雪白,还散发着素菜的温暖气味。人们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一端坐下。
“各位教友,我请你们坐在这面墙下,是为了使你们与对面的墙壁有一段距离,”院长指了指对面的墙壁,那面墙完全被一幅灰色的粗麻布遮挡着。“等一下,揭开那幅粗麻布之后,你们将会看到一个人间奇迹!”
人们怀着好奇的心理静静坐下,隔着膳(shàn)堂的空间向对面望去。那面墙壁被硕大的灰色麻布遮挡着,墙下搭着一个木头架子。
两个修士揭下麻布。
“啊!——”人们发出一声声惊呼。
人们首先觉得现实的膳堂向远方延伸了好远,现实膳堂天花板上的横梁和纵檩(lǐn),都在向着远处延续下去,直到那远端的尽头;恍惚[23]间,人们发现粗麻布遮挡的对面原来是另一间膳堂!
定神细看,这才发觉那一间膳堂只不过是画在墙上的油画。只是画家实在太高明了,他把壁画里的天花板与现实天花板衔接到了一起:一条条横梁的透视线与壁画里一条条横梁的透视线连在一起,造成了绝妙的空间效果。
这是何等奇妙的艺术效果啊,看,膳堂这边早晨的阳光与对面壁画里膳堂窗外的黄昏景色融合在一起,如果一直凝望对面窗外锡安山风景,久了,你会忘却现在的米兰正是早晨。
对面的膳堂差不多跟这间修士膳堂一样朴素,只是挂有毛毡,显得更舒适些,更神秘些;那里的长条饭桌也跟这里修士吃饭用的真实桌子一样,上面铺着同样的桌布,也有细细的条纹,四角也打着结,还可以看到尚未展开的折痕;那里的桌上也和这边桌上一样,都摆的是同样的杯子、盘子、刀子和玻璃酒瓶。
可以想象,在这个膳堂用饭的修士和信徒们,吃饭时一回头,会很容易出现错觉:我们怎么会和耶稣及他的门徒们坐在一起吃饭了呢?而此时此刻,耶稣正在平静地说出那句惊人心魄(pò)的话:“你们中间有一个人要出卖我了!”
人们开始身临其境地观看对面正在聚餐的人物了,耶稣的12个门徒全都面向观众,以耶稣为中心向两边排列组合,每组三人,四个小组:各组之间,很自然地由人体的倾向和手臂的穿插互相连接着;在统一中有变化,变化中有统一。
四个组的门徒们人人不能平静了,餐桌边立刻沸沸扬扬起来,都情绪冲动地或回答、或思考着他们师父刚说的那句话。
右端的三个门徒:秃顶的西门,展开双手,像在对侧耳谛听[24]的达太说:“这是从何说起呢?”马可随着达太也倾向西门,可是却将双臂回伸指向耶稣,似乎在问:“真有人敢出卖师父?”
紧靠耶稣右面的三个门徒:看来他们的心地都很单纯,都在向师父坦白自己的胸怀。年轻的菲里普双手按胸,向师父做着保证:“我可决不会干这种事的!”大雅各惊呼着伸开双臂,无意中把杯子带翻了。他身后的多马竖起一个指头问耶稣:“师父,真有这个人么?”
耶稣左面的三个门徒:约翰(hàn)靠近耶稣坐着,温柔地向后听着彼得的问话。彼得勃然大怒,在约翰身后跳了起来,他右手握着一把刀,左手搭在约翰肩上,他要问耶稣:“师父,快说,谁是出卖您的人?”
最左端的三个门徒:他们都面向耶稣,情绪显得特别不能控制。年老的安徒烈举起双手,似乎在摇晃,他不相信怎么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小雅各像在安慰他,同时将左手从背后伸向握刀的彼得,提醒他先别乱来。最左端那个年轻而雄健的马太霍(huò)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一面仔细观察事态的发展,一面恨不得立即把暗藏的叛徒揪出来。
一个个门徒都画得那样生动,那样细腻[25]逼真,使观看的人们以为听到了他们的声音,看到了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的心被世间最难解的和最可怕的事给震憾了,一个神要由此罪孽[26]而死去!……
整幅画面层次清晰,以耶稣的话为契机,引起两边人物的激烈反应,戏剧中心由中央向两边展开,然后又从两边向中央集中。
被邀请来的米兰名流们,被画面深深感染了,一时间都缄口无语[27]了:在最伟大的事物面前,是说不出话的,因为一时间绝对找不出最恰当的字眼来表达自己观感的。
犹大的头还没有画上去,他的因极度恐慌而向后仰的身子也只画了一个轮廓,他的手指现出痉挛[28],下意识地紧紧攥(zuàn)住那个钱袋,由于一个仓促的动作,碰翻了盐缸,盐从里面撒了出来。
十一个门徒,每个人的表情、动作和姿态虽不相同,但却都向着一个中心,都向着他们的师父耶稣,只有犹大表现与众人分离;众人向心,他则离心。他被画在光线的暗影里,而耶稣和其他门徒则画在明亮的光线之中,都沐浴在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夕阳余晖之中。
在画面的最中央,应该出现耶稣头像的地方,空白着,有着明显擦来擦去的痕迹,那是用海绵去擦木炭素描留下的。耶稣的其它部分已画得相当完整,他坐在中央。被包围在门徒激烈情绪的漩(xuán)涡之中。
这两个没有画出头像的人物,是两个鲜明而又完全相对立的形象,一个是为了追求真理而勇于献身的崇高形象,一个是卖主求荣的叛徒的卑鄙[29]形象。然而,这两个人物的头像,就这样空白在饥渴的观众眼睛里……
此刻,列奥纳多正在米兰王宫里,他是来找斯福查公爵申请开挖“斯福查运河”经费的。他主持的这个新的工程,将把塞西亚河与提奇诺河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新的水网灌溉伦梅里的草地、田园和牧场。
列奥纳多走后不久,一个侍童进来报告:“亚伯度副院长和一批经院博士、教授和学士们求见。”
“请他们进来吧。”公爵略略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那个大腹便便的亚伯度老修士。
一通称颂公爵的客套过后,亚伯度副院长说他代表玛利亚修道院全体修士和信徒,代表全体热爱米兰的民众、并代表所有各行各业社会权威人士,恳请公爵降旨限期列奥纳多速速将《圣餐》画完。
列奥纳多被侍童从伯爵夫人那里叫了来。
公爵温和地:“列奥纳多先生,有人在告你的状了,你当真是三四天一笔不动,而坐在膳堂里发呆么?”
“是的,我常常怀疑我自己画的每一处,而且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画出耶稣和犹大的头像来。”
“什么,你常常怀疑自己?”公爵问。
“是的,一个画家对自己没有怀疑,其成果也就渺(miǎo)小。你的作品若是比你自己估量的还高,那是你的幸事;若是正和你估量的相差不多,那你就该不幸了;若是比你估量的还要低些,那你就大大倒霉了——这时你画的,肯定是失败的平庸之作了。”
亚伯度的胖脸颤了起来:“公爵,他这是在为自己狡辩!他真的是在怀疑自己么?谁都看得出,就他已经画完的信徒和背景还有膳堂,已经是世界上最杰出的,顶顶杰出的图画,除了他,没有任何人能画得出来。可他呢,用了8年多的时间,他就是不去画完!如果他能像我修道院种菜的园丁那样勤奋,就算是一个小时画上一笔,《圣餐》也早就画完啦!”
公爵又转向列奥纳多:“你为什么不能像种菜的园丁一样勤奋呢?”
列奥纳多:“有才能的人,常常在一般人看来无所事事的时候,头脑里却出现了丰硕[30]的思想成果。就拿《最后的晚餐》来说,我之所以这么久不能完成,皆因我的头脑中还没有形成最理想的两个头像:一个是救世主的,世上无从寻觅,而我在默想静观中,一直未能想象得出他所应该具有怎样完美无瑕的容颜;另外还缺一个犹大的头,也得煞(shà)费苦心。我只能在赌徒恶棍和下流痞子中间继续寻觅(mì),不过,万一找不到,还有一个办法——”
说到这里,他斜了亚伯度一眼:“我倒想借用这位副院长的头来画犹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屋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公爵笑得直流眼泪。亚伯度被戏弄得又恼又羞,没向公爵告辞就悻(xìnɡ)悻地走了。从此,他再也不敢催促列奥纳多加速画画了,他当真怕画家把他的头画到犹大的位置上去。
后来,犹大的脑袋终于画好了,他的脸色是阴暗的,而其他门徒的面孔则被明媚的阳光照耀着。他的手紧握着钱包,紧张地等待着出卖的时刻。由于一个仓促的动作,他的手还碰翻了桌上的盐缸,盐从缸里倾泻出来。达·芬奇曾经说过:“灵魂应该通过手势和动作来体现。”犹大的动作充分暴露了他的内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幅留名后世的巨作完成后一年,就差点遭受了灭顶之灾。
那是1499年,也就是达·芬奇在米兰广场上的巨型塑像被毁掉的那一年,法国人在攻城期间,城里的运河被人挖开了,河水泛滥起来。有个人跑到达·芬奇的住处,大声说道:
“达‘芬奇先生,不得了了,教堂也被水淹了,您快去看看您那幅画怎么样了。”
“我没功夫去,再说,图画在墙壁上,水不会淹那么高吧?”达·芬奇不紧不慢地回答。
那人只好回去了,他刚走,达·芬奇就急忙赶到教堂餐厅,看他的那幅耗费了多年心血的画。
教堂餐厅里存有一些积水,有潮湿的气味,一个工作人员告诉他,水曾涨到好几公分高。达·芬奇走到墙边,看见图画的颜色还是完全鲜明的。这种颜料跟其他画家的不同,是他自己发明的一种颜料,这种颜料的缺点是在潮湿的地方不能持久。他拿出放大镜,仔细地审察画面。忽然,他发现底下有一条小小的裂缝,再过去一点,又生了一片霉斑,像白霜一样。
达·芬奇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看来,《最后的晚餐》的命运是确定了,这些颜料大概还可以支撑四五十年,这里的潮湿正在逐步侵蚀[31]他的最伟大的作品。
巨型塑像毁掉了,《最后的晚餐》也不能保存下去,达·芬奇觉得自己所干的一切都是一场空,他托着沉重的步子回家去了。离开餐厅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最后的晚餐》,他忽然感到自己是多么舍不得离开它。
10月底的一天,他被请到宫廷。米兰的新统治者法兰西国王召见他,授予他大建筑师称号。他没有接受聘(pìn)书,说过几天再答复尊敬的路易十六陛下。从王宫出来,快走近家里的时候,远远看到许多人聚在门外。他加快了脚步,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一步步紧张起来,就在这时,他的弟子乔万尼、马柯、安德列和恺(kǎi)撒,几个人抬着一扇破损的大飞翼——飞翼上面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列奥纳多不用看也知道,伤者肯定是他的助手亚斯特罗。亚斯特罗是一个异常灵巧的铁匠、机械匠。他跟随列奥纳多整整十七个年头了,他亲手参与制造过两个飞行机器,两次失败;两年前开始制造的这个飞行器,他总想试飞,多次得不到列奥纳多的允许,今天他在几个师兄弟的协助下,偷偷将飞行机器抬到城外试飞。这个飞行器已由蝙蝠形状改为燕子形状,无论是翅膀,还是尾舵都比以前的完美精巧多了。亚斯特罗将自己的双臂和躯干紧紧捆在机器上,站在高高的教堂屋顶,高喊:“上帝会派使者来保护我的!他们会用手托着我,我是上帝的儿子,是完全可以驾着伟大的列奥纳多飞行机器飞起来的!”他在屋顶上助跑几步,猛地向前一跃,他飞了起来,翼翅上下呼扇了几下,只扇动了几下就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若不是飞行器的一扇翅膀挂在树枝上,他肯定没命了。
列奥纳多赶紧走到铁匠亚斯特罗身边,万分沉痛地查看他的伤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亚斯特罗醒了过来,睁着那只早年就瞎了的独眼,轻轻说:“对不起你,师父!”
亚斯特罗的脖子摔断了,从此一直瘫痪[32]到死。
“是我的过错!”列奥纳多痛苦地想,“我用我的幻想和设计,引诱了这样一个小人物,迷惑了他……”
从此,列奥纳多无论走到哪里,都将这个瘫痪的铁匠带到哪里;为了避免以后制造飞行器再犯错误,列奥纳多否定了自己过去的一切设计,开始依照波浪和水流的机械学,研究风力和气流的机械学,设计新的飞行器;图纸画了几十张,结构越来越趋合理、美观、轻巧。可是,在他的有生之年,没有能够再制造出一架新的机器来,他从小就萌生的飞行愿望,只有留在一张张完美无缺的图纸上了。
不久,斯福查公爵带领外国雇佣军来反攻米兰城,列奥纳多的住处被炮弹炸坍,他只好带着几个徒弟到威尼斯避难,又去了罗曼尼、曼托瓦、罗马,还碰到了传染病。漫长的旅途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之时,佛罗伦萨新上任的大执政官彼罗·索德里尼,派专使向列奥纳多送去聘请书,授予他佛罗伦萨“军事工程师”的头衔。
战乱使他疲惫不堪,一件件不幸的遭遇使他身心交瘁(cuì),在结束了颠沛流离[33]的生活回到家乡后,绘画情绪锐减,一天天变得懒散起来,什么大事也不想做,每天像做游戏一样研究起自动旋转烤肉机、制碱法等等小玩艺来度时光。
每当听到隔壁传来亚斯特罗一声声呻吟,他就会无限伤感,过去的一切失败又来折磨他:《巨像》的毁灭,《最后的晚餐》将要消失,飞行器的倾跌……
一天,达·芬奇接到佛罗伦萨著名银行家佐贡多的邀请,到他家为他的夫人画像。
佐贡多先生年约45岁,人看上去很有精神,一个亮光光的秃顶。他礼貌地接待了达·芬奇,然后叫他的夫人蒙娜·丽莎出来和画家见面。
当美丽的夫人走进客厅时,连见多识广的达·芬奇也暗暗吃了一惊。她穿一件华美的连衣裙,卷曲的长发披散在双肩,有一种清水出芙(fú)蓉的韵味。她的脖子上、手上挂着一些贵重的宝石,显得雍(yōnɡ)容华贵。她腼腆[34]地向画家走来,报以礼节性的微笑,这一瞬间被达·芬奇捕捉到了,这种微笑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微笑。
“以后请您到这里来为她画像吧!”银行家说道。他已经结过三次婚,前两位夫人都在婚后不久去世了,第三次才娶了丽莎小姐,比他小十多岁,他一直以年轻的美妻为荣。
“我可以为她画像,但不能在这里。要画肖像,必须有专门的画室,还是到我的画室去吧。”达·芬奇说道。
从此,蒙娜·丽莎常常和一个女仆来到达·芬奇的画室,让他画肖像。为了避免她在画像时感觉无聊(liáo),达·芬奇请来乐师、歌手、说书人和小丑到画室来,为她表演;同时,也可以使笑意能长久地保持在脸上。
达·芬奇细致而耐心地画着,3年过去了,还没有画完。到了后来,达·芬奇和蒙娜·丽莎之间似乎有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她的脸上最微细的变化,都逃不过达·芬奇的眼睛。
达·芬奇对丽莎夫人产生了一种特别的爱恋,这种爱,既不是当时流行的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不是生活中常见的那种男女之爱。他已经50岁出头了,在这之前,他从未对一个女人产生恋爱的感觉,他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科学和艺术当中。
达·芬奇看出来了,丽莎夫人不仅想成为他的肖像画上的主人公,还想成为他生活中的朋友。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而自己的年龄又比她大许多。他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仅仅以一个画师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这时候达·芬奇接到宫廷里传来的一个通知,让他离开佛罗伦萨,去管理一个正在紧张修建的运河。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必须很快出发。达·芬奇知道自己将要暂(zàn)时离开丽莎夫人,心情很不平静,明天就是最后一次为丽莎夫人画像了,他觉得自己竞有些舍不得离开她了。
第二天是个画像的好天气,这天,丽莎夫人准时来到画室。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这次她是单独一个人来,没有带女仆,她那明亮的眼睛,此时像有一丝水雾在幽(yōu)幽地飘着。
画室中只有他们两人。
达·芬奇认真地画着,丽莎夫人带着微笑,直盯着他的眼睛,这也是以前没有过的。突然,他发现丽莎夫人脸上闪过一种奇异的阴影,就好象一个人在镜面上吹气所留下的痕迹一般。他停下来,问道:
“怎么啦?”
她不做声。很久才反问:“您要到运河上去,明天动身吗?”
“不,今天夜里就得走。”
“噢,我马上也要离开这里了。”她说。
达·芬奇看着她的眼睛,明白了,她之所以要离开佛罗伦萨,是因为知道了他要离开。
“佐贡多先生为了一件生意上的事情,要到外地去住三个月,我让他带我去,秋天才回来。”她解释说。
“好吧,”达·芬奇放下画笔,说道:“三个月后,我再来画。”
“不,经过三个月,我也许完全改变了,甚至您都会认不得我了。您说过,人的面貌,尤其是女人的面貌,改变得很快。所以,您不如今天就完成这幅肖像。”
“啊……”达·芬奇久久地看着丽莎夫人,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们都有一种预感,这次分别将是永久的,就像死去一样。他和丽莎夫人将来惟(wéi)一的联系就是眼下这幅肖像了。
“是时候了,再见,达·芬奇先生。”丽莎夫人站了起来,同往常一样平淡地说道。她的眼神中似乎含着一丝责怪,责怪达·芬奇三年来的感情上的过分克制[35]。
丽莎夫人伸手给他,他接过来,小心地吻着,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这是第一次她让他吻她的手。这一瞬(shùn)间,她也迅速地低下头,用她的嘴唇轻吻了一下他的头发。
“上帝保佑您!”她轻声地说道。
达·芬奇清醒过来时,她已经走了,周围是惨白的阳光照着空荡荡的画室,有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达·芬奇来到运河工地上,时时想着丽莎夫人的面容,时时想着他俩共同完成的那幅不同一般的画。他决定,只要再次见到她,他一定把心中想过的那些话说给她听,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总在她面前装出一副画师的样子,他要和她做永远的朋友。
秋天终于到了,达·芬奇回到了佛罗伦萨,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丽莎夫人,快乐就充满了他的心。他迫不及待地要到丽莎夫人家里去。快要到达她家时,他遇见了一个朋友,朋友叫住他,好奇地问道:
“丽莎夫人的那幅肖像画,您画了3年了,现在有人说您已经画完了,有人说还没画完,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达·芬奇有些吃惊,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出什么事了吗?”
“噢,对了,您刚回来,也许还不知道呢,您那幅画的主人公,丽莎夫人,一个月前去世了……真不幸啊!”
达.芬奇觉得整个世界快速旋转起来,但他以超人的力量镇静下来,礼貌地和朋友告别。当天晚上,他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丽莎夫人在外地呆了几个月,准备返回佛罗伦萨,途中经过一个偏僻小镇的时候,生了疟疾去世了。
达·芬奇拖着沉重的步履(lǚ)走进画室,把蒙在肖像画上的黑布揭开,只见画中微笑着的丽莎夫人就像活着一样动人,具有一种惊世骇俗[36]的美。他不敢看下去了,赶紧把画像遮盖起来。他觉得,这是她在世上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是她用生命换来的。
巨人中的巨人
1504年,比埃罗·达·芬奇死了,享年80岁。生前,比埃罗曾在公共场合多次表示过,他的非婚生的长子列奥纳多也能继承他的财产,同他的10个儿子、2个女儿一样,都享有同等权利。
比埃罗死后,其余的儿女们联合起来,到处散布“那个不信上帝、行巫(wū)术、解剖死尸的“私生子,对遗产没有一个铜子儿的继承权。
列奥纳多早就厌恶家务纠纷,他根本就没有打算与异母同胞弟妹打什么官司。
一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人找上门来,很客气地向列奥纳多讨要一笔数目不小的借款。由于执政府经常拖欠列奥纳多的薪金,艺术家的经济状况相当枯竭(jié),当时没有多考虑就向这个犹太人借过几笔钱。偏偏在经济拮据[37]的时候,债主堵门了。
艺术家尴尬[38]得无地自容,红着脸说自己真的没有钱来还债。狡猾的犹太人立刻提出购买争夺遗产的权利,“请允许我以您的名义打这场官司!”
艺术家只得同意。于是,一场相持几年的法律诉讼(sònɡ)开始纠缠艺术家。他再也不得安宁了,他的异母同胞弟妹们到处散布流言蜚(fēi)语,对他进行无耻的攻击,谩(màn)骂,一盆盆污水兜头泼向艺术家。一位本该多为人类创造美和科学发明的伟大人物,成年累月被拉到小市民的污泥浊水之中,成天被一群苍蝇嗡嗡纠缠着……
又出来一个人,使列奥纳多郁郁寡欢了。
1503年,佛罗伦萨执政府应民众的呼吁,委托列奥纳多画一幅战争题材的壁画。共和国的首脑们希望在“五百人”会议厅出现一幅歌颂佛罗伦萨人战功的图画,用以宣扬英雄主义和爱国主义。这就是列奥纳多将要创作的巨幅油画《安加利之战》。
列奥纳多一向厌恶战争,他把不义的战争看作是“最野蛮的愚蠢行为”,是“兽性的疯狂”。因此,他画的素描草图是:在战争最激烈最紧张时刻,画面中心有四个狂怒的骑士为争夺一面军旗而进行厮杀。人物的动作和姿态都极度紧张,一个个的面相都凶狠而可怕,双方展开了白刃战,战马下面的战士在血泊中拼命肉搏;连战马也在相互撕咬,整幅画表现出可怕可憎的“狂怒、仇恨和复仇心”。
佛罗伦萨共和国的一位首脑来干预了。
“列奥纳多先生,如果照您这样的构图画下去,这幅画就要给人太重压、太不快活的印象了,我们期望的可不是这个样子……”
“您期望的是什么呢?”画家怀着好奇心冷笑着问。
“希望您能画些显扬共和国武功、纪念英雄光辉业绩的东西,画些可以作为爱国和公民品德示范的东西!战争也许真的像您画的这般凶残,但是,为什么不可以把那太凶残的东西加以美化,使之高尚起来,至少使之温和一点呢?一切事情都应有个限度,艺术家的天职就在于用作品指导和教育民众,这种作品才会造福民众,没有造福于民众的艺术,只不过是闲人的消遣(qiǎn)品!我的话对么,列奥纳多先生?”
“您是国家首脑,您的话当然对,”列奥纳多带着一种几乎看不出的讥诮[39],微笑着说下去,“阁下,这样做好不好,您可以召集佛罗伦萨全体公民到这会议厅开会,请他们来表决我的这幅壁画能否造福于民众!这样也可以解决我们之间相持了很久的争论,我以为我们最好还是听听民众的声音吧,因为民众的声音就是上帝的声音。”
国家首脑的意见遭到拒绝,他并不甘心,经过一番活动,一个跟列奥纳多对着干的决议出台了:委托另一位艺术大师也在会议厅里画一幅战争壁画,而且壁画就在列奥纳多对面的墙壁上!
那位大师就是青年雕刻家米开朗基罗。比列奥纳多小23岁的这位大师早就盼望这个机会了!
一次,许多画家到列奥纳多画坊聚会,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到了米开朗基罗身上。有人请列奥纳多谈谈绘画与雕刻谁高谁低。本来艺术门类之间是不能相比的,但是在这许多画家一再催逼下,列奥纳多有些信口开河[40]了,说出了不应该由他嘴里说的话:
“雕刻与绘画的主要差别,就在于绘画需要更多的是精神力,而雕刻则需要更多的是体力。雕刻者常年要用绷(bēnɡ)紧的体力,无休止地用锤(chuí)子和凿(záo)子,每天都要搞到精疲力竭,其实他的工作很少是在创造,因为那件艺术品原本就包裹在石壳里面,他只不过一锤子一凿子剥去粗糙的石壳壳罢了。再看画家与雕刻家工作的情况吧,雕刻者工作时,全身出汗如同一个苦工。汗水夹杂了灰尘,污秽[41]得很;他的工作室,塞满了碎石和灰尘,他的头上蒙着石屑和石粉,看上去好像个滑稽(jī)的面包师傅。画家就不同了,他作画时穿着干净的衣服,很舒适地坐着,他的工作室又明亮又清洁,还要有悦耳的音乐相陪伴,这是何等的不同啊。”
当时的列奥纳多很可能有点半开玩笑,也许有点哗众取宠[42]的味道,然而,他要为他的那段高论付出代价了。他的话传到了米开朗基罗的耳朵里,脾气暴躁的年轻雕刻家立刻爆炸了,他跳着脚骂起来:“列奥纳多先生!酒店侍女的私生子!你尽管去做贤人和雅人罢!我可不为我的工作感到有什么羞愧,我本来就是个从小做苦工的人,从来就不厌恶汗污。至于雕刻和绘画,哪个高哪个低,我以为这种争论是毫无意义的,一切艺术都是平等的!但是那个私生子,那个高贵的人,他关于绘画高于雕刻的判断,其见识比我家的洗衣妇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从此,米开郎基罗就处处和列奥纳多作对了,暗的明的,只要有机会,他决不放过!
佛罗伦萨人已经公认,在雕刻上,米开朗基罗已经可以和列奥纳多相匹敌了:人们现在又怀着浓厚的兴趣来看两位大师在绘画上的竞赛了!
米开朗基罗决心和列奥纳多展开一场较量,他要向列奥纳多挑战!——这几乎近似疯狂,大胆,冒险,因为在此前,他还从来没有用油画笔画过一幅壁画呢。
他选择了佛罗伦萨人与比萨人的一次战役,画《卡希那之战》。为了得到更多的支持,他完全选择了与政府首脑一致观念,他要歌颂英雄主义、爱国主义。
在《卡希那之战》中,他没去描绘战斗最激烈的时刻,而是表现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在阿尔诺河上正在洗澡的士兵们,突然听到了战斗的号角声,他们从水里跑上岸,立刻紧张地穿上战袍,披上铠甲,画面上的人物都表现出保卫祖国的激情。与列奥纳多正相反,他把战争画作是刚强的伟业,画中的兵士都准备履(lǚ)行一种光荣的义不容辞的神圣义务,他们将以英雄主义为祖国而去战斗。
米开朗基罗急急忙忙开始作画了,发疯了一般,白天时间不够,挑灯夜战。
这就是欧洲美术史上一段很有意思的佳话:两位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大师,在故乡,在同一场所展开了艺术竞赛。
一次,在画《蒙娜·丽莎》时,丽莎问起米开朗基罗的事,列奥纳多表白了心迹。
“我相信,我和他如果能面对面谈一次话,一切就可以烟云雾散了,这个完全无聊的争吵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那时他可以明白,我并不是他的敌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他的。”
丽莎夫人摇摇头:“真能那样?”
“他绝对可以明白的!”列奥纳多小孩般天真地喊起来,“您知道,我看过他的草图,他的艺术不仅已经可以和我相匹敌,甚至将要超过我。是的,他将超过我……”
“列奥纳多先生,您太天真了,您越向他表示善意和温情,他对您的仇恨可能就越大,您的平静,会被他认为是一种轻视。他怀着病态的妒忌心,准备和一切比他高的人冲突,他恨您,不是恨您的个人跟他有什么恩怨,他是把您当作他爬向高峰时的最关键的大师来挑战的。您小心地等候吧,他会寻找一切机会,一切突破口侵犯他的敌人的。”
以后的事实,证明了丽莎夫人的分析是很正确的。
米开朗基罗每次遇到列奥纳多时,每当看到列奥纳多安静的微笑,他的羞愧立刻就要转化成愤怒。他自认为,他的知识,口才,甚至自己丑陋的相貌,到处都与列奥纳多相形见绌[43],这使他无名的妒火中烧;每次列奥纳多提出要交谈,都是以他的指责而告终。
列奥纳多终于懂了丽莎夫人的话:他的敌人永远不会宽容他的那种平静。深邃永恒的平静是要强过狂风暴雨的。
列奥纳多的《安加利之战》又是半途而废,他的素描画稿展览在圣玛利亚大教堂的一间厅堂里。有一天,他发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在临摹这个素描稿。小男孩瘦瘦的,穿着沾满油画颜色的旧衣服。画家走了过去,那男孩抬起大而黑的眼睛,诚惶诚恐地望着他,红了脸,兴奋而激动地说:“您就是伟大的列奥纳多?啊,我早就对您崇拜极了,我一直是把您当作我的老师的!您才是意大利最最一流的大画师,那个米开朗基罗,怕是替您系鞋带也不配哩!”
后来,那个小男孩又找过几次列奥纳多,拿他的素描给画师看。列奥纳多吃惊地发现,这个男孩对形象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小小的年纪就已经进入了艺术最秘密之处。他画得是那样轻松,那样轻而易举,好像没有丝毫的辛苦,几乎是游戏一般就克服了技巧上最大的困难。
列奥纳多断定,画前的这个男孩,未来肯定是一个大画家。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拉斐尔。”
至此,被誉为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的伟大画家,在这段时间,彼此都认识了。
《安加利之战》没能按照契约规定的日期完成。
列奥纳多的艺术越成熟,画画却越艰难。他的画笔总在迟疑地妄(wànɡ)图探寻到新的东西。探寻不到,宁可停下来,决不再画已经重复过的东西。如果驾轻就熟,他的画不会完不成的,但是驾轻就熟,不是真正大师的创作性格!因为他创作的终极目的不是去增多作品,而是去创造出新的自然现象,他努力去做的是“增多上帝的永久创造物”!他画的每一笔,哪怕是最屑小的一笔,在他都是最宏大的工程,他要求自己的每一笔都能横跨渺(miǎo)渺千年,茫茫空间,扣(kòu)动所有人的心弦。
列奥纳多的左手总是这样,抖抖瑟(sè)瑟,进进退退,画画停停。不能不这样啊,它承受着历史的负荷,要以新的创造表现人类的大知大爱。
请体谅列奥纳多的迟疑和缓慢吧,那只左手一生都在探路,在问询。总幻想在草昧荒漠中开辟一条蹊径[44]。它知道,只要稍稍有了重复和模仿,那神灵一般的美便会哄然遁(dùn)去。
把自己摆在艺术“造物主”高位上的列奥纳多,辛苦劳作的成果只能接近他头脑里想象的作品,却永远也画不出他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缺。这就是列奥纳多的悲剧!
为了画战马,他亲手解剖马尸,画了无数张解剖图,并写出《马的结构》一书。他这样做,是觉得自己每画一个新的东西,都把自己摆在从近乎无知的起点起步,就这一点,列奥纳多·达·芬奇,不是值得我们永远向他仰望么!
但是,佛罗伦萨政府的首脑又来啰嗦了,他们拿着和画家当初签的契约,那契约规定,如不能按期画好《安加利之战》哪怕迟一天,也必须罚款!
“列奥纳多先生,您自己也知道,您画画的经费是从国库里支的,国库的钱可是神圣的,那里面有寡妇的积蓄,有工人的汗,有兵士的血……”
列奥纳多一声不响听着,他烦躁而又无奈地听着,他在等那些虚伪的政客把话训完,他像个行路的人忽然遇到一阵尘土,只好闭上眼,屏住呼吸,等待灰尘过去。
列奥纳多疲倦地向家中走去,一面走一面想着在艺术上与米开朗基罗的竞赛。是的,年轻的艺术家已经成熟了,但是他的艺术技巧不是有很多是向我学的么;然而他并不公开学,而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偷学,《卡希那之战》里透视法,色彩明暗转换法,光与影的处理方法,他米开朗基罗起码有一半是在模仿我。
“这样的争斗,真是无聊之极!”列奥纳多打算退出竞赛,好吧,向波提切利再借一笔钱,还给“国库”,就让《安加利之战》以半成品呆在墙上好了,即使是半成品,也要比轻车熟路画那平庸之作强百倍;就是这样,没画完的《安加利之战》,也是伟大的作品!
回到家里,他想用研究数学平静一下自己,只有数学能使他平静。
无意中,他的目光触到了桌上的一封信,那是法国总督(dū)写给他的,信中邀请“尊敬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列奥纳多先生,速来米兰,法兰西国将委任您为工程师”。前些日子他还犹豫,因为法国人曾毁坏了他巨大的塑像,又在千方百计要把《最后的晚餐》连墙壁一起搬运到法国去。他怎么能轻易去为他们服务呢?
现在他无所顾忌了,故乡又一次不再需要他了,丽莎夫人也不在了,“走吧,只要能把知识给平民服务,就去无论什么地方吧”!
虽然还不清楚法国总督要他干些什么,但他还是毅然而然决定离开故乡了,像二十五年前一样,他又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又能看见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又能站在雪峰俯瞰(kàn)伦巴底碧绿的平原了。
列奥纳多已经61岁,他在米兰本已稳稳立足,法国总督对他优礼有加,酬(chóu)金丰厚,创作自由,然而一方面威尼斯等几个意大利小国与瑞士国组成联军,正准备进攻法国人统治的米兰,列奥纳多厌恶战乱;另一方面当时意大利文学艺术最活跃的中心已不再是佛罗伦萨和米兰,而移到了罗马,罗马教廷(tínɡ)的大兴土木,以及梵(fán)蒂冈宫内外大量的壁画雕塑需求,都为建筑师、工程师和艺术家提供了更广阔的用武之地,因此,列奥纳多便决心离开米兰,到罗马去再试身手。
一到罗马城,列奥纳多就领着塞瑞等几个徒弟去参观西斯庭教堂的天顶画,那是米开朗基罗用4年时间画成的;师徒们进去后仰头一看,都惊呆了!原来列奥纳多有点低估米开朗基罗的绘画才能,他承认米开朗基罗是个杰出的雕刻家,却没想到米开朗基罗到罗马后竟画出了如此撼人心魄的巨作!那西斯庭教堂的天顶画,中间是《创世纪》的几个场面,四周拱柱间画了基督祖先和其他有关的故事,以及12位男女预言者。米开朗基罗画这组天顶画时,竟不要一个助手,坚持自己一个人躺在18米高的天花板下的架子上,仰着头画;他这杰出的创作,真是太壮观、太富有力与美的韵味了!
在罗马的大街上,列奥纳多师徒遇上了米开朗基罗。他当时才只有38岁,然而竟已须发花白、满脸皱纹、步履(lǚ)蹒跚[45];塞瑞他们惊讶米开朗基罗为何如此没有礼貌,列奥纳多师傅明明迎面向他躬(ɡōnɡ)身施礼,他却依然昂头躜(zuān)行,一派傲慢自得的神情。列奥纳多却谅解地对徒弟们说:“他怕是确实没有看见我们。为了画那西斯庭教堂的天顶画,他天天仰着脖子,以至现在连脖颈都变形了,所以他眼睛总是往上翻着。艺术就是这样无情啊,你要想创造出美,就必须付出自己的青春、心血乃至身体和性命;然而艺术又是如此地多情,你看米开朗基罗在那天顶画当中画出的《创世纪》,那是永远不朽的创作啊,艺术家将死去,艺术家的灵魂却藉那样的创作而永驻宇宙间哩!”
当列奥纳多领着徒弟们去往梵蒂冈宫观看那里的大型壁画时,他的心绪就更难安宁。记得8年前的一天,在佛罗伦萨圣玛丽亚·微诺拉教堂广场上,一个腼腆的年轻人走到他面前施礼,怯怯(qiè)地请求说:“教堂的执事说,那间陈列您《安加利之战》草图的厅室要暂时关闭一周,可我正在临摹(mó),实在舍不得中断,您能不能……”列奥纳多见他一头光亮平直的金发,穿着素雅的墨天鹅绒短衫,双眼里闪着仿佛在宣告自己无辜的真率目光,便会意地拍着他肩膀说:“教堂是要整理那间厅堂里的祭器;不要紧,你放心,我会向他们打招呼,让他们特许你进去继续临摹;年轻人,可以告诉我您的姓名吗?”那年轻人便告诉他说:“我叫拉斐尔·桑蒂。”
这位拉斐尔·桑蒂,现在已是罗马一颗最灿烂的艺术新星;连米开朗基罗似乎也不如他吃香,列奥纳多带着徒弟们去梵蒂冈宫看的大型壁画,便是拉斐尔的作品;拉斐尔在那宫殿里一气画出了《教义争论》、《雅典学派》等十来幅人物众多、场面繁杂、戏剧性强、装饰味浓的壁画,塞瑞一看便说:“师傅啊,他从您那里取用了太多的东西,我看他的独创性,实在比不上米开朗基罗哩!”列奥纳多却捋(lǚ)着胡须说:“要知道他现在的年龄比我少一倍还不止,他的潜力,还大得很啊!”
在罗马的街道上,列奥纳多师徒也遇上了拉斐尔·桑蒂,拉斐尔主动迎上来,一只腿后退,脱下华丽的帽子挥动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行了个大礼,并满脸微笑地向列奥纳多致意:“列奥纳多大师,欢迎您来罗马!”然而在他的礼貌里,也透露出了自满与疏远,列奥纳多同他泛泛地交谈了几句,便分道扬镳[46],从此再无来往。
列奥纳多在罗马虽然得到了礼貌的接待,教廷却并不重视他的才能;在1516年,列奥纳多便又离开了罗马。
1519年5月2日,驻跸(bì)那里的年轻国王弗朗索瓦一世,慌张地步出宫室,迈进马车,朝城堡外的一座别墅驶去。
原来是有人来报告,从意大利请来的艺术大师列奥纳多·达·芬奇病情急速转危,已进入弥(mí)留阶段。
列奥纳多是3年前应新继位的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之召,来到安波瓦兹的。弗朗索瓦和前任国王路易十二一样,都是文学艺术的鉴赏家。当时法国经济上和政治上都走向强盛,从而也带动了科学技术、文学艺术的发展,欧洲的文化中心,渐渐从意大利北移。弗朗索瓦一世有心让意大利的文化精华更快地传入法兰西,所以在1516年特请当时滞留在罗马的列奥纳多赴法,并把他留在身边,大有尊为高级文化顾问之意。他应允了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的召唤,去了法国安波瓦兹城。万没想到67岁那年,便客死在了这个异乡。
弗朗索瓦一世进入到列奥纳多那所花木扶疏,屋宇典雅的别墅时,列奥纳多已经咽气。弗朗索瓦赶到列奥纳多灵前,眼里噙(qín)着泪水,向大师的遗体告别。
列奥纳多逝世后,根据他的遗嘱,他的书信、笔记和财物,都留给了跟随在他身边的一位年轻学徒法兰西斯科,那追随他多年的爱徒塞瑞,在他前往法国同他分了手,返回了故乡米兰,因为塞瑞毕竟有自己的家庭,而且实在没有了再重新开辟一片新生活的勇气;列奥纳多的遗嘱上还有一条,就是把那幅他一直带在身边十几年的油画《蒙娜丽莎》,赠送给弗朗索瓦一世。
列奥纳多谢世后,弗朗索瓦一世将《蒙娜丽莎》悬挂在宫室中,时常地观赏,他觉得画上那蒙娜·丽莎的微笑,果然十分迷人,然而又十分神秘,有时看上去似乎是在抒发着内心的欣悦,换个时候望过去却又那么样地凄迷,同一时候变换着角度看,感受也不相同,是在喟(kuì)叹人生的酸甜苦辣,还是在对世道人心报之以仁慈的宽容?
后来《蒙娜丽莎》送进巴黎罗浮宫珍藏,千千万万的参观者络绎不绝[47]地来到这幅画前伫(zhù)足观望,究竟哪一位算是最准确地解开了蒙娜·丽莎那神秘微笑之谜呢?
恐怕这个谜还要被世世代代的观画者继续破译下去,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列奥纳多·达·芬奇在这个永恒的微笑中获得了永生。
“达·芬奇的死是每一个人的损失……大自然没有能力重新创造出一个同样的人!”
这样的评价是绝不过分的。达·芬奇是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万能巨人”。抛开他在绘画、雕刻等艺术方面的成就不谈,他在自然科学方面的探索和发现,以及他的实验方法,都为后来的哥白尼、伽俐略、牛顿等著名科学家的发明创造开辟了道路。
他不愧(kuì)是站在时代最前列的巨人中的巨人,是“人类智慧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