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走出雨季
□[中国]仲延武
在我自以为懂事其实并不成熟的那一年冬季,18岁的我有一天独自背起行囊,穿着军装,随车远行。
母亲的泪水流淌成河印记在我脑海里。我第一次叼起香烟,在心里洒脱地自言自语,没事,男子汉志在四方。
潇潇冬雨慢慢下着。我坐在车上一路颠簸,一路望着歪斜在身旁还都稚气未脱的陌生伙伴。彼此咪着眼,在烟雾中等待一个想过而未曾体验的明天。
当走过一生不忘的痛苦的新兵连,走过雪日里荒无人烟的站岗放哨的年月,有一天我和几个战友一样,面对着曾经打骂过我们的老班长,泪流满面。那一时节也有不断的冬雪,飘摇落在我们空荡荡的心里。我们每人给他点一支烟,他手上不一会就抓了一大把,他吸了几口又用手掐灭了。说舍不得吸完要留个纪念带回老家。而后他就转身走进了火车站站台,他说谁敢上来多送他一步,他将毫不留情地给他一记耳光,象在新兵连似的。他说完时眼红红的,但没有流泪。
当同班的“小不点儿”将节余了整整一年的津贴费,偷偷买了2斤毛线装进包裹时,他咧着嘴来求我:帮我写几个毛笔字吧!我问他干嘛?他说给母亲寄去,因为她人胖,所以特意多买了半斤。我盯着他的眼问他今年几岁,他告诉我17岁。其实我知道只想让他再讲一遍。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突然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继而跑到门外,倚在树边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我要回家。”大伙儿都没去劝他,让他抱着孤单的大树说着傻话痴语。那一晚班里几个战友都“放血”买了酒菜,在班长的支持下,痛饮一番。第二天班长被排长叫去挨了训,部队是不准擅自喝酒的。而我那一夜老想着都市里17岁的男孩子,还有,离家时那个缠绵的冬日。
在我有朝一日离开了那一方土地,有机会从从容容地读书写作,与友谋面相叙时,他们真诚地告诉我,我很老成了。我不知所措地说我还很不懂事,他们笑着摇摇头。
我知道只走了二十一个春秋不可能懂什么,但十八岁时走进那个雨季的时候,我可能幼稚但令我一生铭记在心。我知道是那一方土地里生活过的伙伴教会了我许多东西,而我终于理解了一位女孩子说过的话:当一个男子汉流泪的时候,他一定长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