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法官
时间回到闫发俩人刚到派出所时,这时刑江明也刚刚开车来到世纪佳缘。
将车停在了小区外的路边,刑江明选择了走路进入小区,他想看看外人要是想进入的话有多容易。
在小区里发生了这种事情,门口的安保等级却也没有提高多少,刑江明轻轻松松的进来了,看着老头老太太们在下棋跳广场舞,他大概明白了原因。
在一个以老年人为主体的小区里,死亡并不少见,花圈时常出现在单元楼下,这是一个原因。
至于另一个原因,可能就是新鲜感过去了吧,毕竟警方的信息封锁很严,也告知了李世忠刘凤鸣夫妇不要透露任何案情相关信息,所以小区里的其他人对这起案子不可能有太多了解。
这么想着,刑江明缓缓踱步,观察起了周围的建筑。
一共有七个单元楼三栋建筑,呈品字形上三下四排列,中间还有个小广场,案发现场就在上面三个的中间,这些信息在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有留意,而高队他们查监控的时候他也不在。
绕着小区走了一圈,监控虽然把绝大部分范围覆盖,但仍有很大的漏洞,这是从他的视角来看的,而最为致命的一点就是——案发的二单元门口并没有监控。
这也就意味着,无论真凶是从外进入还是从内进入,都无法排除。
刑江明走到一个路灯下,此时他的面前就是二单元,一个派出所的干警还在保护现场,防止无关人员强行进入。
这行为看似无用而且浪费精力,实质上却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按照不久前推理的思路,顺推着就可以将嫌疑范围缩短,甚至到这个单元楼内。
不过是否真的是这样还需要查证,所以刑江明先是来到了一单元,也就是二单元的隔壁,走进楼道,观察起了四周。
光是这么看,对这里不熟悉的人恐怕很难发现区别,但刑江明还是以他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不同。
他是在观察房屋的户型,先前在外围时已经对突起部分进行了确认,现在到了楼道里,看着三扇入户门的朝向,得出了不同单元的同一层内户型不同的结论。
这些信息的的确确可以通过询问相关人员得知,但为了谨慎起见,刑江明更习惯于将每一件事都亲自确认。
所以在之后的二十分钟里,他将这三扇门依次敲开,掏出警官证以宣传防电诈为由进屋,以确认了所有房屋的大致户型。
关上最后一户的房门,刑江明掏出笔记本完成了记录。
关于暗网内的信息部分,闫发他们正在审讯,不过刑江明依稀记得第一次审问张灵的时候他提过户型,所以这边是他今晚排查的第一个重点。
在网上搜索是得不到具体小区具体单元具体房号的户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么通过外围观察能否得出呢?刑江明又来到了二单元大门口,向执勤民警道了声辛苦,他又重复了刚才的过程。
案发现场的户型的确可以通过在同单元其他楼层内获取得知,甚至于不必在同一垂直位。
但如果完全没有进入过室内,则无法提供精准的户型信息。
刑江明在笔记本上记录:凶手对作案地点的户型了解,要进入室内才可以了解到信息。
写完这句话,他的笔停留了许久,过了一会后,他却突然使劲地把刚才那句话划掉。
“如果凶手能在案发时潜入,那代表他平时也可以。”刑江明自言自语道,“他完全可以之前找个时间进屋查看户型,反正老人平时也是独居。”
“合计着搞了半天也没有什么进展。”刑江明心中懊悔道,引起了一边民警的注意。
“哥,你咋了?”小民警问道。
刑江明只得勉强微笑:“没啥事,没啥事。”
“这案子,还没破呢?”小民警明显十分好奇,看对方应该就是负责案子的警官,便忍不住问道,“有啥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说,我在这儿待了一天了。”
看着眼前两拐的小民警,刑江明也不好冷落了人家的热情,便开口道:“今天有人来跟你打听案子吗?”
“有啊,可多了。”小民警估计是很久没人跟他说话,显得很激动,“早中晚都有,都不停,其中有个叫赵文的大爷我印象很深,他说自己跟死者关系很好,但一直还没有警察来问过他,所以很不高兴。”
“赵文,这名字王控也跟我提过,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刑江明心里想着,“光关注户型图了,急得把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还有什么别的值得关注的事情吗?”刑江明又问道。
“嗯……应该没了。”小警察迟疑了一会,“我想起来了,有个年轻小伙,好像就住二楼,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小警察支支吾吾的,显得很不自信,没有看到刑江明对这个信息很是满意。
看着对方的证件上写着“范宇”,刑江明拍了拍他的肩:“小范,你做得很好。”
被叫做小范的人受宠若惊,噌地站起来敬了个礼。
刑江明被这景象逗得笑了起来,他给这可爱的小警察也回了个礼,然后离开了,朝着小广场走去——那里是老年人聚集的场所,估计他想要的信息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小广场确实不大,估计只有一个标准篮球场那么大,但对于这里的老人来说,这也足够了。
几个乒乓球台,几套健身器械在外围将广场包裹,在广场中心,有着一个小亭子,灯光分布的倒是很合理,整个广场显得非常热闹。
刑江明先是随便找了几个老人,打听了一下关于刘力克的事,运气不太好,都说不知道,还是一旁一个四十多的大妈给刑江明指了条明路。
“你去小亭子那里,赵文那几个在哪下棋呢,你问问他们,应该可以。”老妈操着一口乡音,刑江明勉强听懂,道了声谢后走了过去。
被周围人称作“文叔”的老人此时果然正在下棋,被这么多人提及,肯定是个重要信息来源,刑江明这么想着,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谁能想到小亭子几乎瞬间沸腾起来,老人们得知警察来问话了,都表现的十分激动,可以看出,刘力可老人家确实在小区里很受尊敬。
“咱几个都不是文化人,大字不识一个。”一个老太太叫嚷着,“老刘不仅是个知识分子,而且还是个法官,咱咋能对这事没点反应呢。”
“当时也是老刘给我教的那个什么电信诈骗啥的。”一个顶着地中海的老头也加入了讨论,“我那些儿女也不跟我说,要不是老刘,我可能都被骗了不少咧。”
周围的老人都和刘力克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老刘给予的帮助,刑江明也不好打断。
现在没时间去管这些人情世故了,刑江明发现关键人物文叔一直没有开口,于是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但这些老人哪里顾这些,他们依然有着说不完地话,就好像死去的老人就是他们的亲人一样。
“没办法,只能说点什么了,要不然就没完没了了。”刑江明暗下决心。
“大家——都听我说。”刑江明掷地有声,用低沉的嗓音稳住了大伙,“我知道你们都对刘老先生有着很浓厚的感情,对这件不幸的事有无数的情绪。”
“而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抓到要对这件事负责的人,相信你们也希望我这么做。”刑江明环视一周,老人们的表情各种各样,但大部分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所以,我现在想要知道的是跟案件有关的事情,无论是大是小。”刑江明又补充道,“关于前一周之内,刘老先生有什么异常的表现,他的身边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突然,一直没有说话的文叔站起了身,他以一米六的小身板站在了一米八的刑江明面前,这一举动不仅让刑江明下意识闭了嘴,也让在场的所有人看向了这里。
“警官,这样问是没用的。”他用一种沧桑的感觉说出了这句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你单独聊一聊。”
这倒是没有想到,对所有人来说,刑江明没有料到一直沉默的文叔以这种方式出场,而其他人则是意外于文叔的话。
“当然可以。”刑江明反应飞快,他很快意识到文叔可能是有重要的情报要告诉自己,而这种事情,是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于是,在周围人偶尔几声议论中,刑江明被文叔拉到了广场之外,就在刑江明疑惑这是要去哪里时,文叔只是继续走着,没有说话。
最终,刑江明被领到了文叔家里,位于二号楼三单元的一楼。
只见文叔掏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刑江明只好也跟着进去。
房间里的布局,不,应该说是户型,和刘力克家的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就是一样的。
文叔自然不知道刑江明此般观察的意思,他先自己坐到了沙发上,然后招呼着刑江明坐下。
走进屋内,只见和死者家中差不多的布局,沙发和茶几的位置都一样,而此时那上面摆满了茶具,刑江明找地方坐下的同时,文叔已经将茶倒上了。
“老太太还忙着呢,不会回来。”文叔品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看向刑江明,像是在示意对方提问。
刑江明正观察着房间,回过神来,见文叔已经坐好,便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询问。
“请问您的姓名?”友好而必要的开场白。
“赵文。”对方将茶杯放下。
“最近关于刘力克老先生,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刑江明切入了重点,他自认为。
“你知道刘力克在老人们中的评价了吗?”没想到文叔反客为主。
“嗯……”刑江明不知此话意图,只好先接茬,“应该是很受尊敬的那种类型吧。”
“没错。”文叔淡淡地点了点头,“在这个一大半都是中老年人的社区里,他的确是个独特的存在。”
“好像有点跑偏了。”文叔咳嗽了两声,“不过也不太算。”
“这次来你不就是为了找老刘的仇人吗?”文叔没给刑江明提问的机会,“在老头老太太里,可能他的仇人还真没几个。”
“那是自然,就算真有应该也做不到这步。”刑江明心里念道,“且不说捂死人的力气,但是他这一套行为就不像是老人能做出来的。”
“但就我所知,跟他关系不好的还真有几个,不过不是老人。”文叔又端起了茶杯,“喝啊,都快凉了。”他眼神示意刑江明。
只得端起抿了一口。刑江明却意外地发现这茶很是不错,看着杯中地茶叶飘荡悬浮,接着慢慢沉底,心情好像也平静了,不再像刚来的时候一样风风火火,折腾了半天无用功。
“我可只是说关系不好,说是仇人应该算不上。”文叔狭窄了定义,“一号楼三单元的张大妈,二号楼一单元的李大爷,还有跟他一单元的一个小伙,好像姓黄。”
对前面两个,刑江明都没有情绪波动,但听到第三个人时,惊讶的情绪已经快要写在了他的脸上。
这就是报案人!
不过刑江明还是尽力克制住了自己,他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关于文叔的分析。
张大妈和死者似乎属于互相看不上眼,据了解似乎跟张大妈的另一半有关,两人平时在小区里见到了不只是爱答不理,掉头就走也是十分常见的。
李大爷则是有些嫉妒死者,也许他之前的位置被死者夺取了吧,文叔这样说着,刑江明立刻联想到广场亭子的中央,也许平时都是死者在正中心吧。
那么当时群众议论时没有凑热闹的估计就是这些人了,也并不奇怪,无论你年龄是长是幼,地位是高是低,你永远无法满足所有人。
对这两个老年人的调查到这里就可以了,要不然就是浪费资源。
说到关于姓黄的年轻人时,刑江明屏住了呼吸,不愿将一个字漏掉。
“我之前其实也没怎么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的,毕竟我们圈子不同。”文叔用词倒是挺时髦,估计平时不少上网,“快一个月前吧,就是三月中左右,老刘才开始跟我提起这个人的。”
“一个月前?”刑江明在笔记本上疑惑地记下,目前也得不出什么信息。
“差不多,在那之前倒是没怎么听过这个人。”文叔又端起了热水壶,倒起了茶,“老刘跟我说,这小伙子人品不行,让他很是上火。”
“具体是什么方面?”
“好像是关于噪音吧,这块倒是记不太清了,不过八九不离十。”文叔做出思考的样子,“我们跟他们年轻人的作息对不上,在这上头吧,我估计。”
“半夜这小伙子很吵闹。”文叔抚摸着胡子,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老刘跟他说了很多次,但这小子就是不改。”
“他们年轻人,大半夜的不是打游戏就是干别的,反正声音很大,而且咱这小区隔音也不好,老刘会生气也很正常。”文叔似乎在这点上也感同身受,“而且,老刘那脾气吗……”
“作为老法官的威严啊……”刑江明也想到了这点,“估计老头子的语气不太友善?”
“也说不上吧,长辈教训晚辈而已。”文叔替老法官说话,“可能不太熟的话确实不太好,但老刘曾经可是个法官,他不威严怎么撑得起法庭的威严呢?”
“合情合理。”刑江明评价道,“所以他在和这个小伙子沟通过程中可能会有些不愉快发生,而且是双方向的。”
“对,这小伙子也多多少少有点问题,老人的话也不听,要我说,这小子嫌疑很大。”文叔愤愤地说,音量逐渐升高。
作为死者生前的好友——这点已经证实,文叔的悲伤心情应该是不亚于刘凤鸣夫妇的,但他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平静,到现在终于像是有些宣泄了。
可能作为老人的他也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了吧,对这方面。
但说到杀害老人的真凶这儿,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说出了极具主观性的话,将嫌疑的大帽扣在了这个姓黄的年轻人上。
“除了最后一句,基本都有情报价值。”刑江明在笔记上写道。
回看着笔记上密密麻麻的内容,刑江明自感觉差不多了,抬头看了眼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
文叔也注意到了,起身送客。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刑江明合上了本子,礼节性地说,同时看到桌上喝了一半地茶水,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茶可不能这么喝,小伙子。”文叔微笑着,“只有静下心来品,才能感受到茶给心灵带去的宁静。”
“受教了。”刑江明回以微笑,今天收获颇丰,他也很高兴。“以后如果还有问题,可能还要叨扰。”
文叔送到门口:“随时欢迎。”,随后便转身回去了。
刑江明走到楼外,望着漆黑的夜空,一阵风吹过,他只感到案情正逐渐明朗。
驱车回到分局,他要将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做一个汇总。
元余分局的占地面积不大,但内部设施却是十分齐全,此时已快要十点,大楼内灯火通明。
电子感应的大门打开,刑江明走了进去,在上楼的过程中,却意外的发现了一位熟悉的面孔。
“呦,这不是刑队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生拿着文件袋正准备下楼,刚好看到了刑江明。
“哎,方法医。”刑江明打了个招呼,“几天没见了,你去哪了?”
“老韩没跟你说么?”被叫做方法医的女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应该啊,我特意跟他提过的。”
“哦……对,我想起来了,他是提到过,说你去出差了。”刑江明挠了挠头,“去的什么地方啊?”
此时又有人走楼梯,两人将路让开,站在了层中间,刑江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洗发水香气。
“Q市,这不才刚回来。”女生甩着披肩短发,“我还带了好多当地的好东西呢,刺梨汁,到时候给你们也送一箱。”
“你这最近过的还真惬意,我们可被这案子搞的焦头烂额。”刑江明摇了摇头。
“对了,你是去干什么的来着?”刑江明意识到话题偏了,“总不能专门去玩的吧。”
“噢,你说这个。”女生扶了扶她的圆框眼镜,“当地有个法医的什么会,咱们局要出个人,我就去了。”
“是真无聊。”她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两人就这么结束了对话,刑江明上了二楼的办公室,开始整理卷宗。
一直到了快十一点才整理好,他掏出了手机打给了闫发。
嫌疑人,得到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