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似
当方法医把面如死灰的白韵拉到尸体周围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仔细对比后,方法医遗憾地给出结论:“你的指甲和死者身上的痕迹是一致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白韵更是如此,她几乎就要瘫软在地。
因为这一事件太过离奇,又有两名法医过来检查,然而得出的结论却都是一致的。
白韵,从报案人变成了嫌疑人。
“你好好的想一下,到底为什么自己的指甲痕会出现在死者的脖子上?”霍于问道,她认为如果真是白韵杀的人,她应该不会主动来报案。
事实上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杀他……”白韵低声喃喃道。
“事到如今,你差不多可以坦白了吧。”刑江明继续刚才的问题,“大晚上十一点,跑到一个网友家里,你们是打算干什么?”
白韵很明显已经没有隐藏的勇气了,但依然支支吾吾:“我……收了钱,是来……”
霍于听不下去了,她替白韵说:“是来提供交易的吧。”
见对方点了点头,霍于接着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被侵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被侵犯,我昨晚检查过了”白韵的脸通红,艰难的说:“但我其实在醒来时,男人并不是在现在的位置……”她难以启齿,“我感觉到这男人正趴在我的身上”
“你是说,在你被迷晕之后,醒来时男人的位置不是现在这样?”闫发问:“那当时你都干了什么?”
“我……真的记不清了。”白韵表现得很痛苦,“我本能的把他推开,然后穿上衣服就走了。”她指着一旁由废纸箱组成的杂物堆,“我的衣服当时就被扔在那里。”
“所以说这个位置是被你移动过的。”刑江明说,“不用你实际模拟了,但你要描述一下你和死者当时的位置关系。”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他的头靠着我的肚子位置吧,然后左手抓着……”白韵指着尸体,“我可能是把他踢开的,当时我头昏眼花,真的记不清了。”
“这是你踢出来的吗?”方法医指着尸体的下体,此时裤子已经被脱下,可以看到上面有轻微的损伤,“这一下力度够重的,从下往上,估计能让任何男性丧失活动能力了。”
在场的男性都看到了那暗红的创伤,对方法医说的话深信不疑。
“结合尸斑尸僵尸冷分析,死亡事件大概是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方法医指着紧闭的窗户,“这里空气不流通,尸体早期现象变化缓慢,倒是方便了对创伤的观察。”
“一般来说,扼死都出现在体力悬殊的男女之间,而被害者往往都是女性,尤其是年轻女性。”方法医接着说,“起因以奸情杀人最多,现场多有搏斗痕迹。”
看着现场,床上是普通的褶皱,并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
“死者的嘴里有酒精的气味,怀疑生前饮过酒,不过喝了多少现在看不出来,需要回去化验才能得出。”
“这点结合死者裆部的伤痕,似乎就可以解释这起案子为什么是女的反杀了男的了。”闫发说着,语气像是在说这案子为什么这么顺利。
现场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各有心事,面色凝重。
被死者捂晕的白韵,再次醒来时赤身裸体被压在死者的身下,白韵苏醒的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无从得知,但方法医所描述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虽然案子还有很多疑点,诸如为何死者没有反抗、为何没有实施侵犯行为等,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全部的证据都指向白韵,所以现在只能暂时先将白韵以嫌疑人的身份带走。
不过好的一点是,即使真的是白韵所做的这一切,那她的充其量也仅仅是正当防卫,而且如果是在面对强奸时,致对方死亡连防卫过当都算不上,所以,对她的处理不会很重。
在确认死亡位置已经被拍照记录后,方法医指挥着将尸体运走,离开了现场。
来到客厅,勘察人员汇报了结果:因为地面载体不好,全现场几乎没有留下成体系的鞋印或脚印,唯一清晰的几个鞋印经过对比后,一些是死者本人在家留下的,另一些则是白韵在逃跑时留下的。
死者本人的鞋印主要集中在客厅,行动轨迹也很正常,出入厨房和卧室。
而白韵的鞋印则比较复杂,首先有从门前过道进入室内的一小段,接着是从卧室跑回门向屋外的一段,以及很多在卧室内部显得杂乱的,客厅有一部分,多而杂。
分别分析的话,门前过道的一小段应该是她刚被哄骗进入室内时留下的,而鞋印消失的地方就是她被捂晕的地方;从卧室跑向门的一段应该是白韵醒来后逃离时留下的;卧室内部应该是她在穿衣服时走动寻找时留下的;客厅里的应该是她在进来被捂晕前留下的。
至于手印,则没有什么发现,提取的很多手印都和死者本人对应,而在卧室门框和大门口把手上则有白韵留下的指纹和手印,和鞋印相对应,基本可以确定其行动轨迹。
而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一处痕迹引起了刑江明的注意。
“这是什么?”刑江明指的地方是这个L型沙发靠近鞋柜的一侧,“这是用手抚摸过的痕迹吗?”
一旁的勘察人员给他递来一只勘察手电,刑江明照射着他认为可疑的那处,有一处轻微的凸起,而在这周围则痕平整,平整的过头。
一般来说,沙发肯定是用来坐的,整个屋子里能坐的地方除了这个沙发也就只有卧室里的床了,但不知为何,不只是刑江明所在意的那一处,甚至于整个沙发都像是被整理过,丝毫看不出有人坐过的样子。
这是最普通的那种L型沙发,只不过尺寸小一些,在上面铺着另一层毯子以方便清洗,而此时,整个沙发就像是刚刚在大扫除中被收拾过一样,而也正是因为那层毯子的存在,才让这个本应消失的痕迹在案发一天后还能如此完好的保存下来。
很明显这不会是勘察人员做的,那就代表……
“我们现在对案情的大概分析是什么?”刑江明这是在设问,“死者在昨晚叫来报案人,而后从背后袭击了报案人,将其带入卧室后欲实施性侵,但因喝酒,且对捂晕时间估算不准确,所以报案人醒了,之后报案人在挣扎中踢中死者下体,正当防卫掐死了死者,然后离开现场。”
“如果我们先不考虑这些是否严谨,仅仅是在这个过程中,似乎并没有跟整理沙发有关的事情。”刑江明对着其他人说,“总不能是报案人在离开现场前整理了沙发。”
“如果我是死者,在叫来报案人的等待过程中,在卧室等或者在客厅等倒是都可以。”闫发说,同时环顾四周环境,“但对于这样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单看他这家里的环境,都可以知道他应该不是会在平时大扫除的人。”
闫发所指的是这屋子环境杂乱不堪,各种杂物随意堆积,厨房的水池里满是未洗的碗筷,外卖的袋子都堆在外面的楼道。
“死者刑满释放刚两年,而这房子是他已经去世的父母留下的。”霍于回顾着刚发过来的死者信息,“可能这房子之前也不是这个样子吧。”
“无论死者在等待时在哪里,这平整的沙发都不是个正常的现象。”刑江明绕着沙发走了半圈,“它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就是说在这之前,有人使用过这沙发,而且不想被其他人知道。”霍于很快想到,“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不会是死者本人。”
“这个地方的痕迹比较明显。”刑江明指着他最开始发现的地方,是L型沙发的凸出部分,“至少在这个地方,是有人坐过的,而且被很匆忙的抹除了痕迹。”这一点从那凸出来的,没有整理好的垫子就可以看出。
“也许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线索。”站在一旁听了一会的陈哥说,“死者心血来潮整理了沙发,也许是为了迎接白韵,因为他一开始是准备在沙发上行动,但后来整理完后改变了主意,最终还是把人抱到卧室去了,这个解释怎么样?”
几人皆是沉默了一会,刑江明回应道:“这当然是一种解释,但我们现在在想会不会有别的隐情存在。”他揉了揉太阳穴,“要是事实真是这样还好,我们……话说,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让你觉得这起案子跟四一七案子有联系的?”
陈哥依然是很快的回应:“仅仅一点,那就是嫌疑人都很快被抓到,而且都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的确,无论是四一七的老人被杀还是今天的这起强奸后正当防卫致死,嫌疑人的出现都没有耗费警方很大的功夫。
张灵被抓不仅是他在监控中留下的行动轨迹,他的整个作案过程也可以说是漏洞百出,所以被抓到也是情理之中,哪怕没有任广山这样的“熟人”提供信息,刑江明也相信花不到两天就可以把张灵给抓住。
而白韵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是“自投罗网”,但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以及目前正当防卫的假设,这个词的使用还有待商榷。
对于证明自己这方面,两人也是惊人的一致,开始时都一再否认自己杀人,但现场留下的证据却又将矛头指向他们,只不过张灵查到最后确实是有所隐瞒,那白韵呢?她又是否有没有交代清楚的地方存在。
但是,除了这两点外,两起案子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一个被害人是受全小区人敬重的老法官,一个则是刑满释放两年的KTV员工,没有任何重合的部分。
不,也许有,关于法官和罪犯。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关于嫌疑人很快被抓和无法自证清白也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刑江明开始觉得陈哥有些小题大做。
但碍于情面,他还是给出了必要的客套:“也许吧,我们可以把两起案件的死者关系作为下一步的活动重点。”
听了这话,陈哥显得满意了,于是他朝刑江明摆了摆手:“被害人的哥哥刚才到所里了,我们这边先去处理一下,现场这边你们接着看哈。”
“合计着给我们加班呢。”刑江明看着陈哥离开的身影,心里想着。
“话说,这个沙发的问题,真的这么重要吗?”王控似乎没有看出刑江明的意思。
“也许吧,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刑江明给出了模糊的回答,“不过有些事情我要确认一下。”
他向勘察人员示意,得到对方允许的回应后,朝着另一边的沙发就坐了下去。
因为只是为了看抚平沙发能否隐藏坐痕,所以他很快站了起来,回头一看,能看到明显的坐痕,甚至轮廓明显,能推出大致的臀围。
如果这样的痕迹留在这里,那能获取的信息确实不少,也怪不得有人要将其抹除了。
“这里,好像有东西。”闫发拿着手电照着沙发前的桌子,似乎也有所发现。
这是一个类似茶几的桌子,和沙发的高度几乎齐平,闫发站在L型凸起处,发现的桌子上的两处擦拭痕就在他的正面前。
“长方形的,两条,相隔两三厘米。”闫发低声念叨,“这是怎么留下来的。”
其他人听后也凑了过来,接着光源观察这两处可疑的痕迹。
“这前边有擦拭的痕迹,但可能是没有看清,所以没有擦到。”闫发接着说。
“但也有可能是在这被擦拭的地方还有别的痕迹呢?”霍于提出了另一种思路。
几人看着桌子,又看向沙发,似乎这疑点是越来越多。
“总之,整理沙发的人和擦拭桌子的人应该是同一个人。”刑江明说,“而这个人,既不是死者本人,也不太可能是报案人白韵。”
虽然不愿承认,但这些痕迹却是客观存在的,他们都印证着一个事实。
“在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存在,而他似乎没有留下自己的鞋印。”
“这个人也是被死者叫来的?”王控猜测,“或者,是他主动来拜访死者的?”
“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人在昨晚也出现在了案发现场,他出现的时间段和目的都未知。”霍于轻轻地揉搓着头发,“这个人我们先称为A。”
“A跟后续的强奸未遂有没有关系我们不知道,这桌子上的痕迹我们也不知道。”霍于接着说,“但既然沙发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死者和报案人都不会这么做的话,那么就说明整理沙发的人就是A。”
“桌子上的痕迹应该也是A留下的。”刑江明补充道,“其他人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闫发凑近了桌面,“也许就像陈哥说的那样,这些痕迹不过是死者无意间呈现的,与案情无关。”
“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主要是因为这些痕迹并不能简单的推出一个结论,所以这样想倒也正常。”刑江明摊开了手,“但在确认这些痕迹确实和案件无关之前,我们绝不能忽视这些东西。”
“话说,死者的个人物品清点了吗?”霍于问道,“不管是叫白韵还是那个神秘的A,应该都有联系过吧,不管是谁联系谁,手机没找到吗?”
“找到了。”王控翻看着报告,“尸身赤裸,在他脱掉的衣物里找到了手机,还有一些卫生纸和房门的钥匙。”
“里面的内容呢?”刑江明急切地问。
“目前还在破解,估计很快就能出结果了。”王控接着说。
“死者的衣物脱在哪里?刚才在卧室好像没有看见。”闫发问道。
“可能在杂物堆里没发现吧。”王控掏出手机,“死者个人物品刚才被方法医带走了,不过我拍了张照,看。”
照片里,一件T恤和一条牛仔裤被随意的扔在杂物堆上,由于都是深色,所以没有注意也很正常。
“这T恤翻过来了。”刑江明看着照片说,“而且牛仔裤也是翻过来的。”
“这……一般脱上衣的时候交叉着脱会翻过来也很正常。”闫发比划着,“但是裤子的话,一般人在脱的时候都会直接捋下来吧,不会这么脱的。”
王控则说:“这也不一定……我有时候太懒的话就会这么脱。”
“的确,这只能算是一个小疑点。”刑江明说,“还无法查证,毕竟一般人不会知道一个人平时脱裤子怎么脱。”
霍于没有加入这加入不进的讨论,她总结道:“现在的情况是,昨晚有一个神秘人A不知在什么时间点来到了现场,没有留下脚印,根据门和屋内的指纹提取状况,要么他全程戴着手套,要么就是在离开前擦去了自己的指纹”
“鉴于常理来说,一个人带着手套来做客是很不合理的,所以我倾向于第二种,并且他可能尽最大程度避免留下指纹,比如敲门时只用手指关节。”
“A来到这里的时间无法确定,但肯定比白韵来的要早。”霍于的脑中清晰的串联起一切已知信息,“在A到达现场和白韵到达现场之间,现场的沙发上有人坐过,尤其是L型凸起处肯定有人坐过,而在这坐痕之前的桌子上,则有两条相隔几厘米的长方形灰尘擦拭痕。”
“接下来就是白韵的到来,她是主动来的,不过关于后面的过程,我总感觉怪怪的。”
刑江明接过了话头:“那是因为最关键的部分没人能说得清。”他环视了客厅一周,“能说出真相的两个人,一个已经被运到殡仪馆了,另一个则是对当时的记忆严重模糊。”
“白韵的说辞倒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她是被捂晕了,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结果就忘记了当时的过程。”闫发说,“按照现场情况来看,这的确是一起标准的酒后强奸未遂被反杀。”
整起案子基本复盘完毕,似乎没有影响办案的大问题,但小疑点却属实是不少。
几人相视无言,似乎想到了同一个事情。
“就像上一起标准的入室盗窃杀人一样。”刑江明的话意味深长,像是在暗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