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高原访藏族
一个人大概总是会有一些想要做而事实上又不大可能做得到的事。在我来说,上西藏就是这样的事。1956年,陈老总率领中央代表团去西藏,我当时还年轻,未过半百,而且又报上了名。但临行前却让医生给否决了,没有去成。我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不能上西藏,见不到藏族的实际社会生活,怎配得上说是个研究中国民族问题的人?时间过得真快,一瞬间已近30年,我亦老矣。年过70还要向医生乞求为我上西藏开绿灯,该认为不太有自知之明了吧。但是上高原,访藏族之心,我却并没有死。
1984年我伴随民盟一批专家去甘肃,在考察定西种草种树时,听说从兰州坐一天汽车就可以到甘南。甘南是高原又是藏区,已建立自治州,称甘南藏族自治州。于是又打动了我上高原、访藏族之心。1985年我再一次跟这批专家去定西,回到兰州,就同他们分道扬镳,单独南行了。西藏去不成,甘南不妨试一试。
西藏是世界屋脊,海拔平均4500米,拉萨市区据说不到4000米。甘南在青藏高原的东北隅,是它的边缘,和西北黄土高原相接,在长江和黄河的分水岭上,海拔在3000米上下。4000米我高攀不上,3000米也许还有我的份。我说服了接待我的主人,在保证“有反应,即回头”的条件下,取得试一试的机会。沿途还有医生同车,每天要检查血压三次。
1985年8月13日一早,我从兰州启程。同去定西考察的专家临行时还在汽车旁一再叮嘱:少说话,少活动,少劳累。为慎重起见,一天的路程分两天走,中途在临夏打尖休息,住一晚。临夏海拔1986米,离兰州160公里,刚逢有一段公路正在修整,车行近4小时。
第二天从临夏启程去甘南州首府合作。合作是个地方,藏语原名是ju:ou,意思是羚羊出没的草滩,音近汉语“作”字,好事者取民族团结之义,加上了个“合”字,这样的地名和青海的互助土族自治县,无独有偶。
合作海拔3000米,比临夏高1000多米,行程107公里。地势逐步上升,很少陡坡,对新客威胁不大。我闭目静坐,一任车座颠簸,时而瞌睡,时而清醒,不知不觉中竟被提升了千米。
海拔高,空气稀薄,氧分低,所以不习惯高原生活的人,突然被提升会有头痛、憋气的反应,心脏弱的人更会心跳加速,难受,晚上不易入睡。说来确实出于意料之外,我这次在合作3天,在夏河3天,又几次越3000米上限到草原家访,活动频繁而体检正常,除了每过几分钟,自然地深呼吸一次外,没有发生什么高原的特殊反应。
18日从甘南归来,所见所闻的记录比较杂散,不宜成文,因此用杂文体裁写“甘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