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楚歌，英雄末路

此刻的项羽，成了天下的主宰。他分封诸侯，把六国故土分给抗秦有功的将军。潜在对手刘邦也被他封为汉王，封地远在巴蜀、汉中，那本是秦朝放逐犯人的地方。

至于楚怀王，项羽先尊他为“义帝”，但转眼就指使人把他杀害了。项羽本人自封为“西楚霸王”，独占九郡，建都彭城。天下似乎又恢复了春秋战国的旧格局。从这个封号看，项羽是把自己定位为霸主，如同齐桓、晋文一样吧。

然而天下并未太平。六国的贵族不甘心王国易主，纷纷举兵反叛。汉王刘邦则迅速扩展地盘，很快吞并了三秦之地，并联合五家诸侯，起兵五十六万，东向伐楚。楚汉之间展开了一场世纪大战。

西楚霸王也不是“吃素的”！有一阵子，刘邦吃了败仗，狼狈逃命，连妻儿父母都顾不上了。可是突然之间，形势发生了逆转：楚军远离故土，疲惫乏食，不得不跟汉军议和，双方议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鸿沟是位于今天河南荥阳的古运河。

项羽言而有信，归还了此前俘获的刘邦亲人，然后撤军东归。刘邦却转脸撕毁了和约，跟韩信、彭越合兵追击，最终将项羽围在垓下：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项羽本纪》）

◎壁：扎营。垓下：地名，在今安徽省灵璧县东。◎骓（zhuī）：青白杂色的马。这里是马名。◎慷慨：悲愤感叹貌。逝：奔驰，快跑。◎数阕（què）：好几遍。阕，歌词一段叫一阕。

汉军采用心理战，故意让士兵高唱楚歌，以动摇楚人军心，连项羽也怀疑：是不是楚地全被汉军占领了？他夜不能寐，在帐中饮酒，面对心爱的侍妾虞姬，慷慨悲歌，感叹自己空有拔山之力，却碰上坏运道，连骏马也跑不动了！——主帅的感伤情绪影响了军心，楚军的末日到了！

在讲述中，司马迁丝毫不掩饰对项羽的同情，把这位末路英雄慷慨悲歌的结局，刻画得如此感人。后人据此编为戏曲《霸王别姬》，在舞台上久演不衰。

司马迁同时也看到了项羽的弱点，如写项羽突围时，身边只剩二十八名骑兵，但他仍不知反省，反而再三强调：“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这是老天让我败亡，不是我作战不力的缘故！）并几次发起冲锋，斩将搴旗，向部下展示勇武。——就不免有些可笑！

项羽败走乌江，本来还有重回江东再整旗鼓的机会。可是他对驾船来接应的亭长说：当年我带着江东八千子弟渡江而西，如今不剩一个，即便江东父兄同情我，仍推我当王，我又哪有脸见他们啊！人家不说，难道我心里就不惭愧吗？——最终他把战马赠给亭长，自己持短兵冲入敌阵，杀敌数百，自己受伤十余处，终究寡不敌众，自刎而死。他死后，汉将为了争尸抢功，又相互残杀，死了几十人！

司马迁正是通过这些细节描写，表达了自己的爱憎：他同情失败者，赞美有尊严的人，在歌颂英雄时，也隐含着对惯耍阴谋、侥幸取胜者的鄙夷与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