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忍者
月光忽隐忽现,剑兵卫的身影也随之清晰或者朦胧起来,如同随时要消散的烟尘。
朔风呼啸,寒气侵人心脾。
但,更寒的却是人心.......
剑兵卫将武士刀有力地扛在肩上,干咳了一声,笑道:“咳咳,我说飞鸢先生,您还要在旁边看到什么时候?”
疑?
难道,除了剑兵卫与刚才柳生的剑客外,还有第八人存在?
刚说完,正好一蓬积雪,“啪嗒”一声从寒绯樱的枝头上落下,叫人微微分神。
待剑兵卫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站着一个人。
这个男人很小很瘦,个头仅仅在剑兵卫的腰际部分。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但散发出来的凌厉寒气,让本就已经寒气逼人的四周刹间掉入了寒冰炼狱。
“见三藏法数四十五、一名呵罗罗,又名阿婆婆皆像其寒颤。”
男人身着接近夜空颜色的藏青色劲装,背后背着一把忍刀;剑兵卫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的下颚戴了天狗面具,一种很狞狰的可怕面具。
很明显,男人是一个忍者。
忍者——古代日本一种受过神秘流派施以特殊“忍术训练”而产生出来的特种间谍、特战杀手。有着不同于武士的另一套术业规范。
其时,在日本江户时代之前,忍者普遍被称为“忍”,同时各个时代各个地区对忍者也有其特有的称谓。
如飞鸟时代称为“志能”,奈良时代称为“斥候”。
而在战国时代叫法很多,其中流传最广的叫“乱波”。
直到庆长八年,德川家康在江户开创幕府后,才正式确定名称“忍者”。
这是后话不表。
这个叫飞鸢的忍者很沉默,他整个人,就像一尊冰雕。
虽冷,却无碍其杀气。
虽看不见面孔,但也能感受到其面具下的脸一定是格外——清冷俊美。
飞鸢看了剑兵卫一眼,然后,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那感觉就是——剑风遇上了忍风。
之后,忍者的目光又迅即转到了地面上的那些柳生门下剑客的尸首,眼神如冰。
剑兵卫与飞鸢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一个是没有主君的落魄武士,一个是失去了流派的无主忍者。
纵使二人身怀绝技,生活却十分穷困潦倒,经常性地饿肚子。
所以,二人既是病友,也是伙伴。
只要有能赚钱的门路,哪怕千难万难。无论是谁喊一句,另一人说什么也会赶来支援。
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能蹭上一口白米饭。
飞鸢再次望向剑兵卫,剑兵卫知道他意思,点了点头。
忍者得到授意,向着尸体走了过去,动作很慢,很轻,很稳。他缓缓拔出背后的忍刀,轻轻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嗤”的一声,血花四溅。只一刀,六名柳生剑客的头颅已脱离躯体,直飞上天。
飞散的血花正好在绯色的樱花丛中一抖,说也似的正好,点中了花瓣的之上,煞是诡异。
天空,竟然开始飘起了细雪。
忍者将六颗首级用蘸有石灰的蓝布包了起来,动作熟练,麻利,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在他的眼里,仿佛这些并不是人头,生命。而是白呼呼的大米饭,是黄蜡蜡的吊钱。
村道上十分冷清荒凉,一片死寂,只有呼呼的雪风在嘶吼,似乎在讽刺着这乱世中无情的杀戮。
“宁为盛世鬼,莫做乱世人”
剑兵卫在旁,对着满地无头尸首完全无视,他自顾自地凑合了一些断枝残叶,拾起了那个丑陋武士头目的火折子,竟开始生起火来。
断枝较湿,男人点了多次却始终燃不起来。
飞鸢微微皱眉,倏地伸手,在武士头目的怀里摸索着,片刻之后,掏出一包火药与一封信件。
忍者将火药抛给了剑兵卫,男人随手接住,尴尬地笑笑,将火药均匀洒在枯枝上。
“滋溜一声”,枯枝有了火药的充分燃烧,渐冒青烟,火烧渐旺,剑兵卫又扇了扇风,引了更多的枯枝,不一会就生起了篝火,也映红了黝黑满是胡渣的面颊。
剑兵卫招了招手,道:“飞鸢先生,一会再搜刮吧。天气太冷了,先过来烤烤火!”说完,男人拔出了武士刀,放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男人的这种做法叫暖刀:由于在极低的温度下,武士刀会变得很脆,容易折断。
而在战斗中,刀断了,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飞鸢只冷冷望了剑兵卫一眼,说道:“还是得抓紧时间,这附近并不安全。你虽然解决了德川的目付们;但请别忘了,家康的忍者还没现身。”
剑兵卫的脸上有些困意,他打了个哈欠,眼神忽然冷了下来:“服部半藏!”
服部半藏
半藏之名代表着德川氏整个忍者军团,是服部家用来代代相传的名号。
而那个历史上最著名的半藏,一般是指第二代服部正成。乃德川十六神将之一,又号称“鬼半藏”。多次拯救家康于危难中,为其日后统一日本建立德川幕府做出重大贡献。
战国时代,忍者流派和剑术流派一样,三教九流,派别复杂。
像羽黒流,甲阳流、风马忍法、百地流、越前流、杂贺流、美浓流.........总计四十九门,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临近京都的甲贺与伊贺,以及位于甲斐信浓的户隐还有北条相模的风魔。
尤其是甲贺和伊贺,通过一次次实战证明,他们才是众多忍术门派中最为强大的。
而甲贺和伊贺也都是分成各家各派,总计产生了甲贺五十三、伊贺二百六的诸多小流派。
而服部家,正是来自伊贺的望族,从第一代服部保长起就已仕官德川一族。
和别的大名畏惧忍者的力量不同,德川家康一向对忍者非常关心。
而且老乌龟家康早就认识到了忍者的利用价值,这可以从后来幕府的一个重要制度——谍报制度看出来。
搜刮完毕后,飞鸢将头目的火绳枪递给了剑兵卫,而剑兵卫只是挥了挥手,表示拒绝。
飞鸢也不客气,将火绳枪迅速塞入胸口。
忍者行事,和武士完全不同,更强调实用性。只要能快速杀敌,不会拘泥于用忍刀或者手里剑。
他们不但需要掌握各种武器暗器的使用,还要学会飞檐走壁的功夫,在沙地上飞跑不发出一点声响,在水中屏息可长达数十分钟,以及那丰富的药理知识,动物习性。
飞鸢收拾稳当,坐在剑兵卫身边,点头道:“没错,我们甲州户隐还有相模风魔就是被服部忍军们秘密剿灭的。总有一天我——”
但剑兵卫明显对此不感兴趣,他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得了吧,飞鸢先生。我觉得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吃顿饱饭,然后带着这六颗首级去真田家换取赏金。”
“恩,你说的也没错。哦,对了,这里还有一封信。”飞鸢忽然记起来从武士头目胸口里搜刮出的信件,缓缓掏出来,递给了剑兵卫。
剑兵卫伸手一接,对着鼻子嗅了嗅:“是贵族女性的手笔,信件的样式很考究,也很精致,决非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飞鸢看着他,没有说话。
剑兵卫用他那粗糙满是老茧的手将信件转了过来,看到一个五三桐纹。要知道,五七桐可是皇家的标志。这五三桐纹正是天皇赐予丰臣家的。
“竟然是丰臣家的信?”剑兵卫为之吃了一惊。
关原之战后,作为天下人的丰臣家势力被瓦解,德川家康成为了真正的霸主。
丰臣势力被清算,领地由222万石大幅减至65万石,日渐式微。
但是家康没有打算就此完结,他要将丰臣氏完全灭亡,才能稳定幕府的长存。
而丰臣氏也从未停止备战,新的大战一触即发。
飞鸢低声问道:“怎么样?不打算拆开来看看?”
剑兵卫叹一口气,放下了信件,说道:“不用拆,我也知道里面的内容!”
“哦?是什么?”飞鸢好奇追问道。
剑兵卫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丰臣的信件来到了这里,那就意味着,丰臣家准备请一个人出山,对付德川家康。”
飞鸢闻言一怔,生平第一次声音竟有些颤抖:“请人出山?难.......难道.....是......那位喊出有朝一日必取两代将军之首,扬真田之名于天下的那位大人?
剑兵卫斩钉截铁地回道:“是!”
二人口中之人,正是著名的日本战国末期名将,被誉为“日本第一兵”的真田幸村。与源平合战的源义经,南北朝时代的楠木正成并列为日本史中“三大末代悲剧英雄。”
关原合战与父亲同在属于丰臣势力的西军。
西军一败涂地后,作为战败者的真田昌幸、真田幸村父子被没收真田家领地,在九度山软禁了起来。
在软禁期间,真田父子仍然经常讨论兵法战略以及天下大势,还希望有一天能够再度起兵扬名天下。
但时间一天一年的过去,德川家根本就没有宽恕他们的意思。
1611年6月4日,著名的谋将真田昌幸溘然辞世,而年轻的真田幸村此时的心中则充满了对德川家深入骨髓的怨恨之念:
“有朝一日必取两代德川将军之首,扬真田之名于天下!”
一时之间,两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飞鸢忽然沉声道:“剑兵卫,难怪这些柳生家的目付匆匆赶路,原来是为了汇报这一重要信息给家康。”
剑兵卫苦着脸道:“不止,恐怕还有更麻烦的。”
飞鸢怔了怔,遂问道:“恩?什么更麻烦的?”
剑兵卫转了下头上的斗笠,抬起头来,道:“服部半藏的忍者们此时已经前往九度山,准备对幸村大人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