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叉戟之纵横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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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世纪初,海城警方开展了一次旷日持久的严打。盘踞各方的流氓势力分崩离析,当时道上有名的“哈道”“小武”纷纷落马,就连号称“万箭穿心而不死”的“灯哥”也被弄进去了。但在警方如此的高压态势下,却依然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大案,足以令警队蒙羞。

在一个初秋的上午,狭长的林荫道宛如时光隧道,一辆老旧的皇冠轿车飞驰在路上。阳光很刺眼,开车的人抬手打开遮光板,又拿了盘磁带,插进卡座,杨坤的《无所谓》顿时响起。他留着寸头,穿一件泛黄的皮夹克,嘴上叼着“中南海”。这时,电话响起。他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大棍子,你丫把车开走了?”那头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没有啊。”他矢口否认。

“放屁,我都听见声儿了!你是不是去抓人了?”对方是郭俭,海城刑警队的重案队长。

“哼,”他不屑地一笑,关上了音乐,“已经在路上了。放心,肯定给丫拿下。”他是重案队的刑警,今年三十四岁,本名徐国柱,外号大棍子。

“拿下个屁!我告诉你啊,‘旱鸭子’已经跑路了,现在这个点儿火车都已经开了。”郭俭说。

“我知道,K18次,目的地襄城,”徐国柱说,“‘霍大屁股’的消息都传到你那了?”

“废话,别忘了,我是你的队长!”郭俭提醒道。

“哎,那个巡警怎么样了?”徐国柱问。

“还算命大,贯穿伤,子弹从腮帮子左进右出,但估计以后说不清楚话了。”

“他大爷的!”徐国柱咒骂,“听说指纹也对上了,和‘12·13’案件一致?”

“应该是。哎,别说废话了,马上回来,抓人的事儿我联系襄城的老陈。你一个人不行。”郭俭说。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行了?”徐国柱反问,“再说,这事儿跟他妈襄城重案有个鸟关系啊?‘郭大白话’我不是说你,你就总干这种没屁眼儿的事儿……”

“你给我闭嘴!”郭俭听不下去了,“让你回来,是邢局的意思。”他指出重点。

“那你就告诉邢局,我关机了!这事儿你别拦着我,小康是我的‘点子’,让他做证也是我的主意。现在人死了,我得负责。”徐国柱大声说。

“负责,你负得了责吗?”郭俭也急了,“得得得,事已至此,我拦不住你行了吧。你开着手机,有情况随时通报。”他挂断了电话。

“靠!”徐国柱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又点燃了一支中南海,猛抽两口。他说的“小康”本名郭平,是海城黑道老大“灯哥”的手下,灯哥的许多账目都由他管,算是个地下财务总监。为了说服他出庭做证,徐国柱可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手里攥着不少灯哥的“猛料”,一旦作为证据使用足以让灯哥将牢底坐穿。却不料就在昨晚,他被人持枪击毙在海城银行市北支行门前。作为一名从业十年的重案刑警,徐国柱是不相信那些所谓抢劫杀人的论断的。虽然在案发现场,小康被抢走了130万元现金,但徐国柱认定,凶手的作案动机肯定不是奔钱,而是奔命。试想哪个劫匪会选择在闹市中杀人,而且还在小康倒地后再补两枪,又在逃亡中射伤一名巡警。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是杀人灭口,给灯哥销罪;二是以儆效尤,告诫其他人闭嘴。但在没有获得证据之前,这一切依然只是推测,徐国柱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获取线索,抓到凶手,查到幕后主使。所以此时尽快抓到“旱鸭子”,就成了重中之重。

徐国柱叹了口气,打动方向盘,将车驶出了林荫道。老皇冠拐了两个弯,上了海襄高速。他猛踩油门,将车速提到最快。时间刚过了十点,在嘀嘀几声报时之后,照例播出着《今日股评》节目:“近一阶段,政策利好密集出台,国务院批准了证监会提交的《关于进一步规范和推动证券市场发展的若干政策的请示》,上证综指累计上涨59.4%。可以预计,一个股民期盼已久的牛市已经抬头……”徐国柱换了个台,里面传出了黑豹乐队的歌:“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知相互琢磨,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在南下的列车上,广播里播放着同样的音乐。车厢里人满为患,距离襄城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三个男子穿行在列车的过道里,为首的一位留个大背头。他三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穿一件米黄色的风衣,皮鞋擦得锃亮。他边走边看,最后停在了餐车车厢门外。他仔细地观察着,在不远处两个男子正在推杯换盏,其中一个身材魁梧,正是他们要找的目标。他冲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两人立即分开,守在左右。他从兜里掏出一直振动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雄兵。”“大背头”捂住话筒,退到远处,“什么事儿,简要说。”

“哥,过几天我会到海城办案,到时找你啊。”对方说。

“你不刚分到派出所吗,办什么案啊?”大背头皱眉。

“我调到禁毒了。”

“你有病啊!”他不禁提高声音,又随即压低,“派出所多好啊,有管片儿还实惠,去什么禁毒啊?”

“你不是说过吗?干警察就得搞案子,不然就是浪费生命。”

“得得得,这事儿随后再说,”他打断对方,“那什么,妈最近还好吧?”

“还好,挺想你的,让你有时间过来。你那边呢,嫂子挺好?”

“嗐……行了,一会儿再说。挂了。”大背头挂断了电话。

他叫崔铁军,是海城经侦的探长,此时是在执行抓捕任务。对方叫焦雄兵,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一直跟着母亲在襄城生活。从小到大,都以他为榜样,大学毕业以后,考了警察,现在还干起了禁毒。崔铁军把手机装回到兜里,转身来到餐车前,继续观察着。不远处的两人边喝边聊,显得很亲密,其中一个瘦子正捏着一个鸡爪,在高谈阔论。

那人不到三十岁,长得干巴瘦,薄嘴唇、小眼睛,一说话眼角就往上挑,眼珠滴溜乱转。

“要这么说,咱俩可真是有缘。我老家也在襄城东干区!”“干巴瘦”笑着,又给“虎背熊腰”倒满酒。

虎背熊腰显然有些醉了,两人从开车到现在,已经撅掉了一整瓶白酒。

“你……也是东干的?缘分,缘分啊!”他大笑,与干巴瘦满饮。

“唉……咱老家穷啊,和海城没法比。我这次回去啊,就没想再回来。”干巴瘦摇头。

“为什么啊?回去种地去?”虎背熊腰不解。

“嗐……”干巴瘦叹了口气,薄嘴唇张开又合拢,欲言又止,“得!不瞒你说,我呀,是回去躲事儿。”

“哦……”虎背熊腰上下打量着他,“兄弟,你是混哪道的?”

“我?哼,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是‘拉人头儿’的。”干巴瘦笑。

“明白,”虎背熊腰点头,“得,咱俩难兄难弟,一会儿留个电话,回去也好有个照应。”他举起酒杯。

干巴瘦与对方碰杯满饮。“这么说,大哥也是同道?”

“你想知道我是谁?”虎背熊腰盯着干巴瘦。

“不不不,我可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也别问我是谁。咱们呀,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次回老家,肯定吉星高照、峰回路转。”他笑着举杯。

“牛!是道上混的!”虎背熊腰笑了。

“我不是吹啊,要说干事儿,在海城没几个我能看上的。知道哈道吧?那是我大哥。”干巴瘦身体后仰,吹起牛来。

“哼……哈道算个屁。”虎背熊腰不屑。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啊。这么说,你认识我大哥?”

“何止认识,我还办过他呢。”虎背熊腰拿起一根牙签剔牙。

“办过他?”干巴瘦不解。

“你知道去年长盛饭店那事儿吧?哈道跟灯哥吹牛,挨了好几个大嘴巴。”虎背熊腰说。

“哦哦哦,我听说过。怎么着?是你打的?”

“那倒不是,是‘杠头’打的。但我当时在场,要不是我劝架,估计灯哥就给丫废了。”虎背熊腰一脸得意。

“哦……”干巴瘦点头,“我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虎背熊腰打了一个嗝:“但是现在啊,说什么都晚了……哈道折了,灯哥也进去了,咱俩呀,没戏。”他摇头。

“哎,我怎么听说,灯哥没大事儿啊,过段时间就能出来?”干巴瘦压低声音,凑近了问。

“嗯,”虎背熊腰点头,“你还不知道呢吧?小康让人给废了,灯哥虽然被判了三年,但折抵刑期,估计再有一年多就出来了。到时候,哼,肯定一统江湖。”

“小康让人废了!”干巴瘦惊讶起来,“靠,我怎么没听说啊。”

“哼,要不说你丫没混出来呢……来,喝酒!”虎背熊腰又举起杯。

他俩在这儿聊着。餐车外的三人已经准备行动。崔铁军从腰间拿出手铐,在腿上拍了两下,带着两个人走进了车厢。但不料这一幕被干巴瘦瞥见了,他立马站起身来。

“哎,大哥,我去放放水啊。”他对虎背熊腰说。

“哼,不光混得不灵,肾也不灵。”虎背熊腰冲他摆摆手。

干巴瘦醉醺醺地迎着三人走来,崔铁军一愣,装作无事地拿起电话,退到餐车外。两个手下也顺势分开,闪到他身旁。却不料干巴瘦径直走到了崔铁军面前。

“你们干吗的?”他冷冷地问,一扫刚才的醉态。

“我们?”崔铁军上下打量着干巴瘦,没有回答。这时,另外两人从旁边围了过来。

“海城市公安局经侦队的,你,把身份证拿出来!”崔铁军亮出警官证,命令道。

干巴瘦接过警官证,看着点了点头,“崔铁军,探长。哼……”他撇嘴笑了,“我,葫芦沟派出所的。”他说着也掏出警官证。

崔铁军一愣,没想到遇上了同行。他看着干巴瘦的证件,上面写着:潘江海,葫芦沟派出所民警。“你跟那人认识?”崔铁军问。

“赵青松,外号‘旱鸭子’。他是我的嫌疑人。”潘江海的小眼紧紧盯着崔铁军。

“你的嫌疑人?我们在办理一起案值三百万元的合同诈骗,市局领导亲自盯办,他是主犯之一。”崔铁军笑着说。

“我们的案子是普通诈骗,案值不大,骗的是老头老太太,但那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潘江海皱眉,“哎,我不能出来太久,要不他该怀疑了。记住,在停车之前别打扰我。我在审讯。”他说完转头就走。

“哼,派出所的……”崔铁军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摇头。

潘江海打着酒嗝回到座位上,伸手摇醒了旱鸭子:“哎哎哎,接着喝啊,还没到地儿呢。”

旱鸭子伸了个懒腰,不情愿地爬起来,他抬手看表,再有半个小时列车就到站了。

“哎,你怎么知道小康挂了的?”潘江海问。

“道听途说。”旱鸭子笑。

“靠,一听你就是胡喷。我可听人说过,小康是警察的‘点子’,谁都不敢动他。”

“是啊……一般人是不敢动他,但备不住有不要命的。”旱鸭子撇嘴。

“谁啊?连警察的人都敢动?”潘江海又拿起酒瓶,给旱鸭子满上。

“哎……这个我不能说,规矩,懂吧?”旱鸭子说。

“明白。英雄不问出处,赃款不问来路。”潘江海笑。

“上道,上道……我看以后啊,你也别单混了,等风平浪静了,就跟我回海城。到时灯哥出来了,广大天地,大有作为啊。”

“得嘞。”潘江海举杯,两人满饮。

两人聊着,等列车到站的时候,已经撅完了两瓶白酒。他们都喝高了,勾肩搭背地一起下了车,在站台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哎,兄弟啊,以后……以后咱们就是兄弟。记住啊,有哥哥一口饭,就亏不了你的嘴。跟着哥哥……吃香的,喝辣的,错不了!”旱鸭子喝大了,说话断断续续。

“你呀……不仗义!说话老一半儿,不……信任我。”潘江海说。

“不能够!”旱鸭子急了,甩开了潘江海的手,“你说,我哪句话……说一半儿了?”他指着潘江海。

“你……还没告诉我,哪个哥们这么牛……废了……小康的?”潘江海问。

“靠,‘大宝’啊!我铁磁啊!”旱鸭子没绷住,把话秃噜出来。

这时,崔铁军等人围了过来。两名便衣二话不说,利索地将旱鸭子按倒,铐了起来。

“哎哟,你们丫……干吗的啊?”旱鸭子傻了。

“海城经侦的。”崔铁军亮出了证件。

这下他醒了,看看崔铁军,又转头看看潘江海。

“兄弟,你……跟他们走吧,我……随后就到……呕……哇……”潘江海喝太多了,话没说完就吐了起来。白酒、鸡爪子加上各类熟食,吐得满地都是。

崔铁军看着想笑,但正在这时,一只手却嘭的一下攥住了旱鸭子的胳膊。崔铁军一愣,看身边有个黑影,就连忙把旱鸭子往自己身边拽,另外两个民警也挡了过来。那人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比旱鸭子还要高半头,上身穿一件泛黄的牛皮夹克,下面穿牛仔裤,留着寸头,戴着墨镜,举手投足都是一股“警察味”。

“海城刑警队的,徐国柱,人得我带走。”他的声音与身材相称。

“刑警队的?”崔铁军皱眉,“我们是经侦的,人得我们带走。”

“市局一号案,不分先来后到,没有商量余地。懂吗?”徐国柱问。

“一号案?哼……”崔铁军撇嘴,“一号案多了,甭跟我来这套。‘截和’是吧?”

“打黑一号案,加上昨天伤了巡警那事儿,还用我多废话吗?”徐国柱加重了语气。

崔铁军一听这话,底气没那么足了。“那……我们跟你一起回去。小李,去买回程车票。”他吩咐道。

“不用,坐我车吧。”徐国柱抬手指了指。他的皇冠已经停到了站台。

几个人说着,就押着旱鸭子往远处走,潘江海一看急了:“哎,别走。还有我的案子呢。”他在后面大喊。

徐国柱回过头:“他,谁啊?”他问崔铁军。

“哦,葫芦沟派出所的,也是奔着这孙子来的。”崔铁军说。

“车上坐不下了,回海城找我,市局刑警,徐国柱。”徐国柱对潘江海说。

“哎,我可告诉你们啊,别想甩了我!我这儿可有重要证据。”潘江海从兜里拿出一支录音笔,大声喊着。

“你叫什么?”徐国柱问。

“葫芦沟派出所,姓潘。”他回答。

“姓什么?”徐国柱没听清楚。

“姓潘,潘!”潘江海刚一说话,又没忍住喷了出来。

“喷?哦……”徐国柱点头。

“他的口供,都在这儿!不找我,你们……拿不到。”潘江海摇晃着手里的录音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