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返程
“怎么还没到？”夜色将近，而大巴车还没有离开高速，让安美有点儿心烦意乱。
在他身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宁昕，被她这一嗓子直接给吓醒了，擦擦嘴角的口水，双眼通红地打着哈欠。
李欢迎侧头朝窗外扫了两眼，回头说道：“已经进市区了，快了快了。”
话音未落，大巴车便停了下来。他再次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却发现他们现在还在高速路上，不用猜就知道前面八成是出了事故。
“诶......呀，晚上你没活吧，咱们得整点儿好的吃，中午那个盒饭真倒胃口，米饭好像都馊了。”
宁昕的话，直接打断了李欢迎的思绪。
“啪”，安美一巴掌拍在宁昕圆滚滚的肚皮上，“你一天就知道吃，瞅瞅，好好瞅瞅，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李欢迎看得出来，安美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映在玻璃窗上，有些苍白的脸，不自觉地露出了单身狗的傻笑。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赶紧转身问宁昕，师妹是不是还在津北市。
“不知道啊，师傅搬走了之后，她就没影了。不对啊，我记得内天喝完酒是你俩在一起的，她没跟你说什么嘛？”
“师妹？诶呦，小昕昕，你好像没跟我说过还有个师妹啊？”安美说这话，手就攀上了他的大腿。紧接着，在车厢中后部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李欢迎仔细在脑子里拼凑着师妹的脸，却只记得那晚醉酒的画面，对方那湿润的嘴唇和迷离的眼神。
魏莱，十有八九是师傅的远房亲戚，当时她在纹身店的时候，几乎是天天黏着李欢迎。宁昕还总拿他俩开玩笑，叫他们开个房间。但因为这个小丫头才十六岁，李欢迎始终把她定位成了妹妹的角色，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就连最后一次见面，他也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对方的表白。其实他明白，自己的心里，早就没有给她的位置了。
“你有她电话没，晚上叫出来吧，咱们几个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李欢迎如同老人般轻叹一声，目光又转移到了窗外。
津北市，一个有海的北方一线城市，李欢迎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是什么心情了。
成为CEO，走向人生巅峰？不不不，他记得自己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要混出个模样来，起码也要把读研的学费凑出来。尽管，那时候的他连研究生还没考上。
车子再次启动，让车上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路过前方的时候，红色的警笛忽明忽暗地映在了李欢迎的脸上，他看着躺在担架上的人露出来的半截手臂，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那个讨厌的男评委吧？
“北区的走不走，北区五环的，北区五环的......”
“旅店住不住，单人间带空调有热水能洗澡......”
“兄弟去哪儿啊，上车，你看你们大包小包的，来来来，我帮您拎！”
刚一下车，黑车司机就带着一脸殷勤的笑容打开了后备箱，李欢迎苦笑着瞧了宁昕一眼，见对方也是同样的表情，无奈地扬扬下巴说道：“打表。”
“您拨打的电话......她换号了好像。”宁昕说着，将手机塞回了兜里，“算了吧，这丫头原来就消停不下来，说不定她家给送出国了呢？”
李欢迎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作为津北市的坐地户，出国留学根本就不叫事儿。因为他似乎记得魏莱提到过，自己家有一套四合院来着。
一想到钱，他就不免为纹身店的高昂房租犯起了难。
“几位，去哪儿？”司机回头问道。
“津北大学东校区，就是‘老头子烧饼’那边上，你知道吧？”小昕回答道。
“知道，知道。”司机笑呵呵地答道，接着一把舵将车拐上了高架桥。
原本他们的纹身店是师傅的，待到他们出师之后，师傅就把店面转让给了他俩，正式从“浩瀚刺青”更名为“X塔图”。取个纹身英语的谐音，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靠着师傅原先积攒的名气，还有地理上的优势，生意还算是不错的。
不过，要想在这个城市扎根儿下来，光靠努力还是不够的。对于这类处于灰色地带的行业来说，新鲜、特别，才更加能吸引顾客。
他们以原创手稿，不“撞纹身”作为经营的核心，倒是招揽了不少回头客，可人的皮肤总是有限的，再多的回头客也有纹满的那一天。
为了能多赚点儿钱，李欢迎特地又拜了一名老外当师傅，从他那学了不少穿孔方面的知识和技法。
总结下来，运气，才是李欢迎最大的恩人。要不是在他在夜店打工的时候，无意间与客人发生矛盾大打出手，恐怕也不会结识家境富裕的宁昕。要不是宁昕家里条件富足，更不会顺利的拿下师傅的店面。要不是......
说白了，李欢迎只不过是一个还算出色的打工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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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唱歌，夜店再喝一轮，转眼到了午夜。把两个人送上了出租车，李欢迎就摇摇晃晃地朝纹身店走去。
此时的街上，早已看不见什么人了，除了还在收拾垃圾的环卫工，就剩下看起来不像好人的他了。
为了省钱，李欢迎已经住在店里一整年了。洗澡就去学校的公共浴池，吃饭就在边上的小吃对付一口。宁昕也会时不时地请他搓一顿，改善改善伙食，但大多数都被他给谢绝了。
落下了卷帘门，李欢迎双眼通红的瞧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莫名涌起一阵孤单，紧接着就一头扎进了沙发里。
跟往常一样，他又发梦了。
梦中，依旧是一片漆黑，只有其孤身一人在黑暗中前行。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他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回身看过去却又什么都瞧不真切。
“你说你，收拾收拾啊，老娘天天就给你们俩打工了是吧？”
安美的声音尖锐刺耳，李欢迎直接被她从梦中拖了出来，朦胧中瞧着她拿着扫帚的架势，气哼哼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要扫地。
“放那儿吧，一会儿我来，哈......”，李欢迎翻身坐起，揉揉眼睛继续道：“小昕呢，没跟你一起来？”
“去机场接人去了，腿抬起来！”
李欢迎老老实实地按她说的做，皱起眉头继续问道：“接谁啊？他姐又要过来看他了？”
“一个客人，好像特地找他做活的。这他妈是你们俩谁干的？说多少次了，针要放好，扎着人怎么办？”安美从地上捡起一根儿被踩弯圆针，瞪着李欢迎问道。
李欢迎自然也觉得奇怪，心说他们去展会之前已经收拾过一遍了，怎么地上会有一根针呢？再看向远处的工作台，立刻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嚯，好家伙，咱们走的时候不是已经收拾好了么，你不会昨晚偷偷接活了吧？”安美说着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不应该啊？
乱糟糟的工作台上，色料杯歪的歪，倒的倒，但古怪之处是里面没有一点的色料。昂贵的纹身机也安静地躺在地面上，电源液晶屏上的数值显示，正是他做活时候最常用的割线功率。
李欢迎慌忙站了起来，忽然发觉自己的大腿后面一阵刺痛，忍不住“诶呀”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你？”安美回头诧异地问。
李欢迎紧忙转作笑脸，声声说着没事儿没事儿，然后快步朝卫生间走去。锁好门后，他急忙脱下了裤子。
扭着头，费力地用两只手扳住自己的大腿，立刻傻了眼。
一只空针割线的山羊头，正鲜血淋漓地刻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