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逃跑之后再起舞吧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这个下午，这样的沉默并不多见。短暂的时间差别感，浮云正好掠过太阳的侧颜，洒在房间里的阴影腾挪间，光影交替，羡慕有瞬间的失神。
“那翩翩你呢？你到这里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羡慕觉得，现在该由她来听听翩翩的做事了。
“我想问，要怎么样，才能变成你这样？”翩翩说。
“我什么样？”
“找到了人生出口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说？”
“你身上看不到我们身上的恐慌。”
“哦？你很恐慌么？”也许只是我恐慌的时间，没被你瞧见罢了。羡慕想。
“嗯，我害怕未来，害怕未来的自己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啊，有多久没听到过这个词了呢？”羡慕想起了20岁的自己，一时有点无所适从的样子。
*
“我得快一点啊，我得快一点，才能跟得上你，才不会被你觉得我掉队了，才能跟你做朋友啊。”
羡慕又一次在内心的呼唤中醒来，已经不记得这个梦出现了多少次了，可她似乎长久以来，都在试图去平息内心这股汹涌的催她上进的力量。拖着脑子里还残留着回响的身体，一边自嘲地想，其实明明就应该是自己天资不够吧，所以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达成什么高度的样子，还在做梦希望不会被阿呆抛弃，想什么好事呢。
更可能的情况是，他其实根本都不会再出现了吧。说好的十年呢，骗子。羡慕在想，也许，其实就是追不上的吧，感觉剩下的岁月，都要用来平复内心的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荒废了一辈子呢。甩甩头，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了。洗完脸，羡慕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今天也是作为再普通不过的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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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翩翩不知道羡慕想起了什么，失焦的眼神，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于是尝试叫她。
“啊，对不起，我走神了。那如果我跟你说，这可能只是个时间问题呢，也许你到了我的年纪，就自然不困惑了，又也许，我也不是不困惑，只是在你看来，我的心沉下来了罢了。”
这一次轮到翩翩沉默了。
羡慕接着说，“我以前啊，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总把这个词挂在嘴边，当时有一个朋友问我，‘什么样的用处，才不是一无是处？’”
羡慕看了眼翩翩，似乎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样子，于是接着说，“音乐家希望创作出惊世名曲，演奏家展示着灵魂的温度，作家希望创作出值得被人铭记的作品，画家在超越技艺精湛之后把握自己的艺术性，诗人聆听心灵的声音。可是，我们，究竟希望把自己塑造成什么样子，才不算一无是处？”
不知道羡慕是不是因为想起了故人，翩翩觉得她的语气都变得有些伤感了起来。
羡慕转过头，看着翩翩说，“其实我也还没有答案。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我的经验是，把关注点放到想做的事情上，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空闲给自己下这么严重的评判了。可能我们的心，也是因为被下了太重的判断，才负荷地很辛苦，反而影响了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那我们来换个问题吧，你是为什么觉得自己没用呢？”
“成绩比不上A班的学生，已经被抛弃的人，还不够没用么？”羡慕想，翩翩该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说着这句话的，带着强压的哭腔。果然曾有人传播过这样的想法给这群孩子们么？
“那，万一他们搞错了呢？”羡慕想，果然需要战胜的，比起内心的妄念，还有世界的不合理的偏见跟因此带来的价值判断啊。
“怎么会搞错？”翩翩一副极度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关乎你一生的事，怎么会弄错？”
“嗯……”
“因为啊，在他们的角度，面对的不是你们这样活生生的孩子，而只是一堆数字。他们选择的科目，可能恰好是留下来的那帮小孩擅长的而已。而你们，也有自己擅长的事，是他们没有慧眼。”羡慕在想，她也在帮着粉饰当初做选择的人类的残忍么。她不认同那样的做法，却也只能略尽绵力去处理它带来的影响。
“可我们真的是因为是不重要的人才会这么不受重视地被对待吗？”
“这又是谁对你说了这么沉重的话吗？”
“嗯……”翩翩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没关系的，不管他是谁，他有说这话的自由。我们希望自己能有用，又不是什么错事，只是可能在对方看来，那是因为我们把自己看得很重要，想让我们放下内心的执着的善意表达而已，你就把这当作一种关心吧。太在乎字眼的话，会压垮自己的有时候。你慢慢就能知道的，重不重要这件事，谁说了，都不算。”
“羡慕你也被压垮过么？”
“嗯啊，被压垮了，过两天再站起来。那些内心的浮动，伴随我度过了前半生呢，我早就接受它们也许永远都无法平息这一点了，我想，可能因为这样，我在这条路上，走在你前面一点点，所以不要太担心，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总会到达的，我始终坚信这一点。”
“可是，要怎么做呢？”
“你是说如何放下心念还是在问我如何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保持平衡？”
“都有。”
“我说服自己放下的逻辑是，如果你希望自己将来好过一点，那么就得试图不要活在回忆里，而为了不要陷入过去，你得让现在的你自己好过，因为每一个现在，都是将来的你的过去。”
羡慕看着翩翩在消化的样子，“是不是很绕？”
“嗯，能听懂逻辑，但是我好像还不能想象做到了会是什么样子。”
“嗯，能理解已经是很好的起点啦，得你真的觉得认同的时候，它才能改变你。随缘吧。”
“那怎么保持平衡呢？”
“让心念自由来去，让自己成为流水，去找找有什么是自己想要尝试去做的事，然后去做。”
“可我已经没有要做的事了。”
“为啥？因为为了既定目标长大，然后既定目标因为你是异常值把你排除了？”
“嗯。”
“那就从认识自己开始吧。曾经，有人许诺了你一个光明的未来，如果那真的是你向往的未来，就因为他们说此路不通，你就不去了？你只不过不用跟他们同一艘船过去而已，你得找到自己的道路。更幼稚一点的话，你还可以等到达了之后，证明他们错了。花半生的时间，去反驳一个结论的话，在我看来，太费力气了。等你觉得还有比起证明自己更有意思的事的时候，就去做吧。好歹你做了喜欢的事，没白来人世走一遭，对得起时间，又有什么好不能满足呢。”
羡慕知道，自己其实感觉给翩翩下了一个新的套。她希望，面前的女孩，可以早点在自己的那段旅程里，找到出口。
“认识自己该怎么做呢？”翩翩问。
“比起问别人意见，多问问自己，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做，问一些看起来很大言不惭的问题，比如‘被人束缚着的规定了既定人生轨道的人生，不无聊么？’”
翩翩这次是完全呆住了。羡慕笑。
“多向自己提问，回答不了也没关系的，慢慢的，你会找到你的答案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那万一，真的找不到答案，要怎么办？”
“一切情绪的起落都有原因，即使你不能掌握，那不是你的错。该逃走的时候，就逃走吧。”
“逃走？”
“嗯，就让自己放弃了，不面对了，管他的。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啊，为啥还要连放弃都不行？”
“可是……”
“嗯，然后，你会看到，转机。所以我们先逃出这里去看看外面的样子吧？”其实你远比你想象中，要有能力的多。但是这件事，还是等你自己去发现吧。羡慕想。
逃跑之后再起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