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凛冬时节，寒风刺骨，大雪纷飞，人间一片雪白。

“都下了两天了，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停。”

“愁啥呀，再过几日就是春节嘞！”

天色渐暗，行人踏在雪上，嘎吱嘎吱地往家赶。不多时，这个小小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天地间便添了几分温度。

待到深夜，人们吹灭烛火歇息，万籁寂静，清冷的月光之下，一朵朵雪花前仆后继，赶集似的从天而降，照这个速度，明日的积雪该没过小腿了。

遥远的天边忽的传来一道声音：“雪昼，别玩太过了。”

之后是来自女孩的欢快回应：“知道啦！”

女孩几乎是乘着雪从天而降，乌黑的长发间，一枚步摇发出清脆细微的响声，她稳稳落到地上，竟赤脚站在雪中。女孩的衣裙与雪一般洁白，冷风扬起她的长发与衣袂，明艳夺人，飘飘欲仙。

雪昼已好久没来人间，她掌管的这个地方依然如故，房屋错落，田间阡陌。在冬夜里，人们安睡，雪压枝头，又有梅花含苞待放。

雪昼最爱冬梅，她匆匆环顾四周，便迫不及待走向梅林。

灵气使然，雪昼每行一步，枝桠上的梅花便盛开一朵，在雪地里，鲜艳明亮的红色星星点点绽放，冬天有了颜色。

不远处传来一声克制的惊叹，雪昼遁声望去，在月光尚未笼罩到的地方，在无边的黑暗里，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盯着她，如痴如醉。

雪昼知道那不是人类的孩子，黑暗处的灵力十分微弱，微弱中更是参杂着污浊与混沌。在天上，仙子的力量都是纯洁的，众神的力量就更为强大，甚至具有压迫性。

雪昼从没感受过这般复杂的灵力，问：“你是谁？”

少年从暗处小心翼翼挪出来，看起来与雪昼年纪相仿，不合身的黑色衣衫露出他的两截手臂，他虽邋遢落魄，肌肤却如玉。少年是好看的，要是好好打扮一番，定能叫天上的仙子们为之倾倒。

少年在离雪昼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你的小脚不冷吗？”

大概是因为紧张，他语气有些急促，黑曜石般的眼睛亮亮的，里面一定藏满了星星。

“不冷啊。”

“你踩在雪里怎么会不冷？”

“我就是雪呀。”雪昼有些得意地扬起眉毛，“雪怎么会怕雪？”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哎，你是谁？”

少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我是黑夜的孩子。”

按神仙的话来说，就是野生神仙，集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是自然孕育出来的孩子。

他们大多短命，许多在襁褓时就悄然离世，能在灵气缺失的偏僻村落活到长大成人，这个少年是有多么顽强啊。

雪昼有些惊叹，便问他几岁。

“记事以来，已经看了十五个冬天的雪。”

十五个冬天，十五岁，竟然比雪昼还长了两岁。

雪昼觉得不可思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本来是活不下来的，后来某个冬天，我看到一位仙子悄悄从天上飞下来，让梅林里的梅花竞相开放，梅花特别漂亮，她比梅花还漂亮。”少年隔着一抹抹枝头上的红，望着自己面前的仙子，“我突然打算，明年也要再见到她。”

雪昼的心跳慢了一拍，少年的目光炽热而克制，迫切而隐忍，他在诉说艰难的十五年里，唯一的希望与信仰。

“你所说的那位仙子是？”

“是你。”

果然！

雪昼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雪昼从未遇过这样的人，在天上，神仙们都善待她，但神仙们很少吐露心扉，无时无刻不带着疏远之感。

她用余光看到左边的梅花被冷风吹落，飘到雪地上，鲜艳夺目，就像面前这个少年一样，他的感情热烈饱满，横冲直撞，叫人来不及躲闪。

少年本就不盼望雪昼会给予回应，紧接着，他说：“我看到人类信仰神明，我尚未修炼成神明，也算半个人类。”

“所以，我可以信奉你吗？”

雪昼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人类崇敬神明之前可不会询问神明的想法哦。再说了，我不是财神也不是爱神，只是一个小小的仙子，你信仰我，什么都求不到呀！”

“没关系。”

雪昼作罢，再不多时天就该亮了，她得回去了。

“我不能待太久，马上就走了，我叫雪昼，你呢？”

“溯夜。”

雪昼走到溯夜面前，摘下一朵梅花递给他，笑靥一点也不比梅花逊色，说：“好好活下去哦，明年冬天我还会来的。”

溯夜收下鲜红的梅花，抬眼望着面前的雪昼，“我马上要出去历练了，但是来年冬天，我会赶回梅林，等你来。”

等你来。

这三个字，掉进雪昼心里，继而泛起圈圈不肯平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