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清流,雅俗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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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人生长恨欺贫妒富

今冬天气暴寒,御寒之物价格随之暴涨,不止作为必需品的棉花较往年价格翻倍,仅供贵族专用的皮货更呈数倍增长之势,也当仁不让成为贵族们追捧的冬季配饰。

新杰婚后诸事顺遂,在五城兵马司虽不算独当一面,也事事亲力亲为,大家看他的出身,都十分敬重。每月领着俸禄,外加各种官员红利,差事犒劳,手里又拿着大笔银两,在家忽然什么事都能自己说了算,与藟萦之间越加甜蜜恩爱,隔三差五为她做新饰,今日买块水獭皮做了昭君套,镶颗珍珠给戴娇妻额上,明日又订做个海狸皮坎肩罩衣外,后日又买个灰鼠皮里外发烧手笼,再后来又是花狐皮风领,东西小巧,心思贵重。

新杰通常的爱好无非吃吃喝喝,尤其聚芳斋里的招牌京八件,几乎从小爱到大,不过以前只能隔三差五尝一尝,现在手头宽了,便直接让店家一天来一盒,有好的花样只管往国公府送,每到月底一把结账。

所谓京八件,其实就是八种不同形状口感的京味糕点,经典搭配样式有福字饼、太师饼、寿桃饼、喜字饼、银锭饼、卷酥饼、鸡油饼、枣花饼,寓意福、禄、寿、喜、财、文、吉、子,馅料常用有玫瑰、葡萄干、青梅、白糖、枣泥、豆沙、豆蓉、椒盐等花样。店家按照客户要求,每天着人往国公府送两盒新出炉的点心,一盒京八件雷打不动,另一盒便挑当日出炉的上品来。

这些点心除去送给父母兄弟,新杰和藟萦两个也吃不完,伺候的下人都跟着沾光,因此众人对少夫人颇为讨好。

这晚忙完公事,新杰特意去流金鸳鸯铺里把一对金鸳鸯流苏大耳坠取来,到家后亲手给藟萦钩在耳朵上,收拾好了,伸手便拿起桌上的枣花饼吃着,吃两口夸道:“这些点心甜口刚刚好,怎么吃都吃不腻,我从小就喜欢京八件,吃过最好的是沉宓从宫里给我带的几次,除此之外便是聚芳斋的京八件最合心配口,只是府里买的少,以前月例又剩不下来,一个月只能吃上两三次,还没想到现在每月就多给个一二两银子,店里竟把点心天天送来府上。”

这些日子藟萦从新杰的嘴里几乎把凌府和昌邑侯府这近二十年的事情都了解清楚了,也终于明白为何外面总传这赫赫扬扬的国公府穷。听新杰说,去年凌姑太太曾看上外面一爿铺子,又舍不得出银子,就以韩府请了厉害的刀棍师傅为由,让凤薇兄妹一起把新杰哄去昌邑侯府住学,并保证利用侯府的人脉路子,一定为新杰谋个好军职。当时高夫人断定韩家一家心怀鬼胎,翻了天的反对,可那会儿新杰一根筋,宁肯跟母亲闹翻脸,也要搬去姑姑家住着,同表哥一起习武,最后国公府出了一大笔银子给韩府,讲定算作一年吃住费,让姑姑一家好好照顾新杰,方才罢了。

新杰搬去韩家不到一个月,凌姑太太如愿以偿买了新铺子,可惜人心不足,从那以后,韩家打定主意吃定新杰,就以新杰是韩家武场半个主子为由,每天各种理由通知新杰问家里要银子,今儿要将演武场翻新,明儿要打新兵器,后儿要添新装备,一旦钱来不及时,不止苛待衣食住用,韩家那粗壮凶悍的老二还时常连骂带轰往新杰住处来“逼债”,大热天的也不给好吃食。

小厮沉不住气,三天两头回府报告消息,国公爷在气头上,甩狠话不管,高夫人心软,就一个月分四五回给新杰送银子,让吃些好的,而这些银子都被韩家变着法套清要走。

新杰在韩家住了半年时间,一概吃用比在家里坏十倍,前后却足足送给韩家八千两银子。

凌姑太太靠从新杰头上揩下来的接连买了三爿铺面,过的逍遥似神仙,高夫人却熬的见人哭穷,整日唉声叹气。好在新杰最后终于看明白姑姑一家的虚伪无耻,知道这家人都把他当傻子待,连忙找借口躲开韩府的眼线偷跑回家,任凭韩府后来怎么催请都不回去。

此时藟萦听到新杰这番话竟有些心疼,还是换了面色笑道:“你可别小瞧赏出去这一二两银子,我有两个小时候一起玩的朋友,未出阁前的月银只有一二两,你们这些大公子不把些小银子小赏当回事儿,瞧那每天送东西的小二,殷勤的红光满面,估计没少他的好!”

一句话把新杰说笑喷。藟萦会夸人,也善于倾听,新杰特别喜欢和藟萦说话,只要旁边没人,二人能七荤八素胡侃几个时辰不嫌累。

彼此说到高兴处,藟萦又把一件新作的猞猁狲皮裘大衣拿给新杰,这件衣服厚里大毛,紫色列明锦为面,所用物料都是藟萦从家带来的上品,因为不善女红,还特意送去瑞锦堂花高价做的。

新杰一听瑞锦堂便欢喜的了不得,那家百年老店口碑载道,可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他并不知藟萦拿了他的衣样尺寸,连忙把衣服试在身上,只觉得肥瘦长短分毫不差,任凭转身走路,一举一动都贴服得体得很,款式又大气,登时高兴极了。

藟萦看新杰高兴,就说:“你如今在司里任长官,忙公务的时候虽说有官服,也得带件好大裘去穿,那样看起来才符合你的身份。”

新杰忙对藟萦说:“有好皮料你先紧着自己,男人和女子不一样,又不用打扮,我随便怎么穿都行。”顺嘴竟说出了凤薇的老话。

藟萦笑道:“我穿好了是你的体面,你穿好了是我们一家的体面,何况我在家又不出去,穿的再好也没几个人知道,只有你日日在外奔波,可不得收拾得贵重些,一件好衣服穿上半个城都能看见,这衣服才叫值了。”

新杰被藟萦说的感动,想到过往忽又感慨:“你不说我还没仔细想过,五城司长官虽然品阶不高,却是个香饽饽,不少达官显贵都想托门路进来,如今在西城司,身边好几个世袭子弟,他们每日应卯总是穿戴的花里胡哨,我和手下兄弟们同吃同住,彼此亲近,常不和他们的群,显然是我没花心思装点行头。”接着又郁闷道:“其实娘一直都帮我做好衣服,还总说吃得好不如穿得好,我觉得是她抠门才老是这么说,所以没放在心上,现如今才懂得她的用心良苦,幸好我娶的是你,若是……韩……的话,以前但凡手里有银子基本都花在她身上,总是让我给她买首饰,买胭脂头油,因为银子不够使,我还当过几件好玉佩和束发冠,衣服也当过,爹知道后发了好大火,不但动手打了我,还说我丢了府里的人,学前母那一副德行,我只气新锐告密,娘不肯多给我些银子,现在想来,其实是我一直在犯糊涂,爹娘都是为我好。”说着不觉黯然神伤。

藟萦不知新杰狸猫换太子的真实身份,只暗暗听说公爹深恶前妻,府中都忌讳提起崔氏,连新杰对这位“前母”也不见半丝感情,她深感婆母大恩,也全然放下好奇心,从不接有关崔氏的话茬,只是柔声宽慰:“你想通了就好,娘抠门也好,钱省下来都是咱们自己的,你忘了,咱们婚事办的所有亲戚都夸风光,我若不是嫁给了你,也不会有这样的体面。”

新杰听了藟萦的话又转忧为喜,以前认定要娶凤薇的时候也算不上怎么喜欢她,如今想起凤薇更是彻头彻尾的厌恨,连韩老二和他娘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现在回味起来都觉得带了毒,在这种对比之下,新杰更加能体会到藟萦的真心和体贴,所以即便心里还留着沉宓的位子,也半点不影响和藟萦相爱,后来没过多久又把手里全部银子都交给了藟萦保管,有事总是一起商量,年少真挚的爱情包涵彼此全心全意的信任,只要这样好好爱下去,一定会很幸福。

太平没两日,传来一件哀事,凌月因孩子着凉生病,没钱看大夫,崔家人又巴不得凌月借这机会去国公府多打些秋风回来,所以都干耗着不闻不问,连丈夫也不肯管孩子死活,日日蒙头睡假觉,全逼着凌月去找国公府。凌月走投无路,只得留下仅有的丫鬟照顾孩子,独自回城找父亲求救,却在进城后不久摔死在街角的一口枯井里。

消息是新杰着人传回来的,凌国公接到消息赶忙跑去瞧,确认是月姐儿,心里知道月姐儿来城肯定是为了找他的。

新杰大婚的前两日,高氏平生第一次派人去崔家,给月姐儿递了信,也交待了许多话,月姐儿借机带着孩子回来要几个喜钱。凌国公看女儿潦倒,说话得体,当场塞给了外孙两锭金子,也给了女儿一个一百两银子的大荷包,安排在府中住几日,留吃酒席。凌月回去之前,高氏又命人把吃的穿的现成收拾了一大车给月儿带上,外孙更是塞了一身茶果子,挂了满脖子金银钱串,唯一跟来的丫鬟也得了两套好衣服几串钱,打着包裹背身上,月姐儿临走的时候给父亲母亲磕头告辞,还说好了明年大年初二就回来给父亲母亲拜年,父女俩已经和好了。父母兄弟一起相送时,除了外孙哭着舍不得走,月姐儿主仆二人俱是欢喜离开的。

眼下出了这等事,凌国公忙命人找去城外的崔家问是什么缘故进城,出来时有没有带下人,也看看外孙现在如何。回来的人却带来更不好的消息,二姑奶奶唯一的孩子没撑住伤寒,跟着去了,崔家人还等着国公爷周济些银子好过冬,见国公府来了人,都一起感叹太好了!终于有救了!

凌潮旭听到这番原话当场气躺在地上直挺挺的,因守着月丫头没回府上,外面又没药没大夫,扈从们慌得七手八脚掐人中、顺后背,胡乱弄了碗水来让少爷给国公爷灌下去,把国公爷救醒。

凌月进城后就遇到一直在等她的姑母。凌夫人近日被几个弟妹逼银子逼的穷鼠啮狸,果然人急烧香,狗急跳墙,这会子没家里办法,便想找个人先出口恶气,知道月姐儿已经跟哥哥和好了,不肯再听她的话,便派人盯着崔家,发现月姐儿这会子缺钱救命,就事先准备了一包银子,让人给凌月看过后,调包扔井里,余下的听天由命。

此处离国公府太远,地上雪没过小腿,因车子不易行,凌月是走路进城的,怕孩子的病等不及,井虽深了点,又没有水,便想冒险试试,哪知井口结冰太滑,还没扶稳,直接掉了下去。凌夫人坐在车里看完这一幕,才满意回府,凌潮旭重感情,再不喜欢都是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输叫他挨一刀。她自认为此事做的很漂亮,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绝不会有人想到是她干的,至于井里那包石头什么都不能证明。

凌潮旭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就是月丫头是被人害死的,凶手八成是凌霄,井里发现的那包石头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想,事发时的场景都被猜的八九不离十。眼下他只能让新杰去查访证据,自去把与崔家的最后一桩事打点体面,把这几十年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斩断一切瓜葛。

高氏得知来龙去脉,也怀疑月姐儿是横死,凌潮旭说凌霄逃不了干系,为防来日有揭露,高氏索性多费了几两银子,把凌月唯一的丫鬟从崔家给收了回来,留在府里伺候,也为了时时提醒凌潮旭别忘了怀疑凌霄。这丫鬟本是忠仆,得知主子已去,正恐命运难料,如今得脱离崔家这个苦海,又回到国公府,自此过上体面尊重的日子,也不再像跟着旧主那样愁吃穿,哪有不报答高氏的道理。

高氏嫁给凌潮旭后别的都好,唯独这些年被凌霄母女借新杰给算计的没过几天好日子,凌潮旭不许姓崔的进门,月姐儿要几个银子本无关紧要,可戳心在月姐儿总听凌霄的话,想尽办法撮合新杰跟凤薇,这才得罪了高氏多年,说白了,月姐儿图几个小钱过日子,凌霄母女是图谋整个凌家。因怕凌霄母女知道府里有银子,高氏这些年是见人哭穷,怎么寒酸怎么来,人情往费就把皮厚挡着,明明很会打扮的一个人,却一年四季都不敢做几件新衣服,一晃漂亮年岁都过去了。就在凌潮旭说要给新杰娶凤薇那会儿,高氏怕自己半生经营为人作嫁,就想尽一办法让韩家人以为勋国公府穷的连聘礼都拿不出,好在战术诛心,成功计退劲敌,直到凌家跟韩家彻底翻脸后,高氏确定凤薇进不了凌家门,这才肯对家人松点,后来藟萦嫁进来,高氏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斗败凌霄母女,再无后顾之忧,终于是把排场亮出,也愿意善待凌月。

因沉宓把凤薇说不容高氏在国公府养老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了高氏,高氏知道后已经断不能容忍凌霄安稳度日,若凌月的死真跟凌霄有关,高氏巴不得大白天下。

时间到腊八后,锦乡侯添孙,秦夫人去亲家府中吃洗三的汤饼宴,特意挑了新做的紫貂大氅穿,这件大氅的貂毛出得格外深褐油亮,全身从上到下没有半点瑕疵,她本就属于不易老的皮相,到这把年纪,眼角笑起来依旧不见明显纹路,又很会打扮,越发显得比年轻的小姑娘更具一股精致风韵。一同跟去的紫菱、荔枝也穿了崭新的织金重绢面子灰鼠里子皮袄。

主仆三人到了侯府,没见什么大显大贵的皇亲,只有满屋子穿锦裹裘的诰命贵妇坐在一起相互说着当下时兴话题。

秦夫人才一进来,登时叫无数眼光都被她身上这件貂皮大氅吸引。在场除了几个年轻的,其余大多认识秦夫人,见她的皮衣价值不菲,全场穿的竟没一件比得上,搭着手上的鎏金手炉,头上的金丝䯼髻,金镶碧玉坐佛挑心,金缎镶珍珠红宝石抹额,耳边的金镶青金石三连珠坠子,脑后一对金点翠珠宝玲珑寿字簪,显得格外金贵。

众人纷纷起身与秦夫人见礼,一边却在心里感叹府尹家的钱真花不完,这样好的皮料在今年这个寒冬可得卖上不少银子,一般官眷都穿不起,接着聚坐一块儿聊起各样毛皮装饰。

荔枝取过一块棉芯绢面绣花巾给夫人铺在膝盖上,放置手炉。

贵妇出门会客都挑顶好的衣裳穿,满屋子棉衣皮袄都是锦面织绣,臃肿不失典雅,各人手上或戴手笼,或拿手炉,围熏笼而坐,相互聊的热火朝天。

一位员外郎的妻子苗氏见机就坐到秦夫人旁边,笑盈盈找秦夫人说话。秦夫人素来谨小慎微,与人交流话不过三分,见苗氏主动热情,就逢场作戏,好生应对。

众人皆知秦夫人出身不高,嫁的却好,如今又有三品诰封,过的这般富贵,至今总有不少人觉得这是秦夫人运气好。

众贵妇聊的欢愉,苗氏忽说手炉冷了,让侯府下人取些银骨炭来添。换炭的时候,趁着周围眼错不见,故意用铜筷子把火星子挑飞两股到秦夫人身上,结果全落在那片绣巾上。苗氏转向另一边合手炉盖,秦夫人偏头和旁边人说话没注意,紫菱荔枝只顾站在后面守着,没看见前面。对面一位也穿着貂鼠皮袄的年轻妇人看见张了张嘴,最后忍下没说。正要提小炭篓离开的侯府丫鬟突然瞧见了亲家夫人大腿上冒烟的火星,怕烫坏她的貂皮衣服,赶忙上前伸手掸炭灰。秦夫人吓得立刻站起来,荔枝和紫菱也惊忙上前收拾,检查大氅有没有损伤。周围人纷纷停止交流,投来目光。

绣巾被火星燎糊了指盖大一黑块,幸亏下人止救及时,没有烧穿,保护了大氅。

周围人纷纷帮过来瞧,都说幸好烫的是绣巾,大衣没事就不妨碍,只有苗氏独自理着手炉衣服,“没注意到”众人的反应。

侯爷的亲家夏夫人看不过,就说苗氏:“这位娘子您刚刚加炭不当心,差点烧到了秦夫人的衣服,怎么装没事儿呢?一句歉意都没有。”

苗氏忙站起来道:“我装什么了?我也没看见哪,是不是炭盆里火迸出来的?怎么就栽赃到我头上来了?”

周围人见苗氏此时反应倒快,显然有准备,都笑着说:“炭盆离得远,您就坐在秦夫人旁边,定是方才换手炉炭把火星子拨出来给烫到的。”

苗氏拿定了不认,何况所预想的还没得逞,因此对着上来说的人就是一通急。众人见苗氏秉性蠢恶,秦氏又皮薄性子弱,况且烫的不是自己东西,都懒帮出这个头。

刚刚看见苗氏行为的年轻妇人见苗氏装的不像,偏死不承认,就上前缓缓道:“天干物燥,换炭火要小心些,避开人家穿貂裘的,别故意就上来坐这么近,好在只是烫坏了块手巾,倘若烫坏貂裘,瞧您这是不想赔,还是赔不起,谁知道呢!”

苗氏一听这话登时大怒,正待吵闹。几位年长的老夫人却七嘴八舌笑那小妇人嘴快,接连转移话题打圆场。苗氏连抢几句声音都被盖过,又不被搭理,气的只能斜眼瞅着秦夫人,又坐下来冷着脸拿乔,倒像是秦夫人得罪了她,此时正满心妒恨,恨那丫鬟多事,没来得及把秦氏的貂裘烧个洞,又恨周围人一个个拜高踩地,看秦氏穿件好皮袄就巴结的跟狗一样。如此这番到让有心看热闹的越发盯着瞅着不离眼。

荔枝见那么两个眼贪神恶的妇人盯着自家夫人不放,约跟苗氏一类,仗着几分年轻无知,故意上前嗐声跺脚,握住夫人一双手自顾自说:“难怪都说好东西不能随便拿出来给害眼病的瞧见,果然好东西一拿出来,果然就有人想使坏,好一件衣服今儿才头一遭穿出来,就给惹人眼红了,只顾看住后面,一不留神就防漏了前面,凑上来个火要燎一块,幸亏只是物件,倘或烫到夫人的手,老爷可不得气坏了……”

跟蠢货掰扯是不是,根本毫无意义,直接定义她就是故意为之,只强调我的态度,大家听得懂就行。

众人果然越听越上头,见这丫鬟说的一点弯不拐,好几个忍不住笑,没想到一个丫鬟这么厉害,秦夫人也不拦着,又见丫鬟的穿戴竟比不少夫人都强,模样也秀丽,不知有什么来头,几个有身份的见状纷纷催苗氏快给秦夫人赔个不是,省得这丫头急哭起来就不好了。

苗氏被损得一张脸又羞又臊,眼看又装不过去,更不想道歉,就转过头,背对着秦夫人说了句:“我也不是有心的。”

秦夫人只得拦住面前还在哇哇不止的荔枝,笑着说给人听:“没事儿没事儿,不过一块手巾,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大性子呢?我又没被烫到,回去老爷还能怪你不成,没事儿,没事儿的。”别的词就没了,其实心里也气的不行,转头向方才发现的丫鬟说:“好在这孩子反应伶俐,手没烫到吧!紫菱,拿二两银子给这孩子买果子吃。”

小丫鬟受宠若惊,忙对秦夫人福了几福,才收了银子。

苗氏娘家比秦夫人富贵,当初嫁人时夫家尚且显赫,因公公去世,相公仕途有限,儿子不成器,家世日渐倾颓,苦于后半生艰难,行为逐渐变得乖戾异常,早听那位府尹夫人出身一般,今日见秦夫人这么个说话举止都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人,仗着模样好,没个好出身就能攀上国公的儿子,白得了一辈子富贵,今天又穿这一身紫貂大裘出来炫耀,惹得人都围着她巴结,心中早已不忿。

列席前,苗氏见秦夫人离得不远,故意向周围人不阴不阳道:“我怎么又跟那位秦奶奶坐这么近?我可不想坐在她那样的人旁边,东西坏了就诬陷人。”边说边带指手画脚。

众人见她愚蛮刻薄,一句废话啰嗦三四遍,也很懒搭理。

秦夫人知道这人心思,只能不把她当回事儿,远远躲开。

回府后,秦夫人又换了块新的绣花手巾垫在腿上放手炉,小心护着大氅。

忙完活的荔枝却过来忿忿不平道:“夫人,今日那苗氏分明是故意烧坏您手巾的,我看她八成就是想烧坏您的大氅,最后居然垮着脸说句无心,半分诚意都没有,依我看,她不道歉也行,就该把她衣服烫个洞才算两清,干嘛要轻易算了?”

紫菱安好盖碗茶,听闻荔枝的话忙开口:“锦乡侯府是咱们二少奶奶的娘家,夫人这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维护亲家的面子,再说了,今日苗氏那么没脸的场合还硬是自说自话,把她衣服烫个洞,还叫她赖上我们夫人了,或者她往地上躺着打滚哭,逼我们夫人赔个百八十两银子买衣服,叫侯府怎么收场?”

秦夫人转头看着紫菱,这丫头平日闷声不响,说起来还真会说。荔枝也被说的干瞪眼,半日才道:“那咱们夫人好好一条手巾受了损坏,岂不是白吃哑巴亏,那东西绣了好些天呢!就用一次就坏了。我也知道希图苗氏赔是不可能的,可对这种故意弄坏人东西的,你越说好话,她胆子越大。”

紫菱笑道:“你不都说赢了么!苗氏就是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嫉妒人就想方设法弄坏别人物件,实在下作,八成她贪财如命,把好东西看的比心肝都重,看见别人有好东西她没有,就想要下黑手弄坏,这种人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回干,谁碰上她谁倒霉,离远远的就是。”

荔枝还有话说:“那今天这样的事也想不到呀,平白无故吃了亏,难不成只有自认倒霉,咱们又不欠她姓苗的。”

紫菱:“不认还能怎么办?跟苗氏闹?你闹的过她么?她正愁活的不耐烦呢!”

秦夫人觉得自己真没这俩丫头会说,索性一言不发。

话说凌国公忙完月丫头的事已是腊月中旬,前后一通刺激忙碌快搭进去半条老命。他怎么也想不到,月丫头十月上旬末总共带走的金银吃穿加起来价值不下四百两,把冬衣炭火都算进去,就是整天山珍海味也能过好大半年,他是算定了月丫头母子能过个好年的,怎料两个月还没过完就因缺钱耗死了外孙。等崔家这边忙完,凌潮旭立刻把伺候月丫头的丫鬟传来问话,丫鬟说出来的话又把凌潮旭气的半死在地上躺直挺挺的。

国公府的人把月姐儿送到崔家门前不远就回去了,崔家人头一遭见月姐儿把大车吃穿带回来,热情的一涌而上帮着卸货,谁卸下来就谁自己留着,又见孩子脖子上挂着好几挂小金钱小银锞,全扑上来抢,差点没把小孩勒死,月姐儿护着儿子,慌乱中,爹给的银包金锭全被舅舅、婆婆和丈夫从身上搜走,吃用物品也点滴不剩。唯独丫鬟旧包裹里的几串赏钱被崔家人抢漏了,主仆就靠这些钱带孩子过了一个多月寒病交加的日子。崔家人整日山珍美酒,召妓上门伺候,还动不动把左邻右舍请来三五成群聚赌,个个舒服的醉生梦死,不过半个月时间就把银子花精光,便又逼着月姐儿回国公府要,据城里传勋国公府如今大富,崔家人便整日骂月姐儿,说她要是争气的话,如今崔家过的也不会比崔夫人在世的时候差,还拿崔夫人的楷模行为日夜教导月姐儿。月姐儿的孩子高烧四五日不退,崔姑爷瞧都不肯瞧一眼,还动不动闯屋里吼月姐儿不回国公府拿银子,说月姐儿是想弄死崔姑爷的儿子,若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怎么把月姐儿给弄死。

凌潮旭才被救醒,立刻就要拿刀去崔家,把崔家一家抹干净。高氏和新杰新锐连忙拖住了。办凌月母子白事的那些日,崔家人人趁机大肆乱买,全让把账记在国公府头上,连旧时的花账都有好几笔,凌潮旭顾及月丫头身后事的体面,心知肚明却只能装聋作哑,崔家人见此越加放开手脚胡作非为。

此时妻儿女仆费了不小劲才劝住了国公爷息怒。丫鬟说完崔家并未收场,侯府姑太太近些年不断派人传月姐儿去侯府,教月姐儿怎么回凌府挑拨高夫人与新杰少爷不和,许诺诸多好处,偶尔赏几两银子作犒劳,待月姐儿没了用处,便尽说些难听话,孩子生病的事姑太太是知道的,但因月姐儿没答应条件,就不肯帮。

对于凌霄的事,凌潮旭听完并无多大反应,半辈子老兄妹,凌潮旭比谁都了解凌霄为人,她这些年把娘家当成摇钱树,予取予求,如今翻了脸,第一件搅黄新杰上桩婚事,第二次将月儿骗杀,肯定还有手段。只是这两件翻出来对凌家也不光彩,况且证据不足,便决定暂忍下不发,又叫大家守住,抓她个现行再算。

崔家此次太过无耻,凌潮旭也知崔家如今失了与凌府最后的纽带,又想以新杰舅家的身份继续跟凌府搭着关系,所以回府前已经亲自向各处打了招呼,以后关于崔家的一概人等不见,一概消息不听。新杰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也通知了城中各处巡防人员,不准崔家任何一人再靠近凌府一里路内,自此,两代人的纠葛彻底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