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大发现之前的“地理”
离开塞维利亚一周后,舰队抵达温暖舒适的沿海小镇圣卢卡-德-巴拉梅达,那里也是舰队进入大西洋前的最后一个起航点。“我们利用西风进入港口,然后借助东风驶离港口。”皮加费塔重复着他刚刚学到的专业知识。抵达港口时,船员们发现这个位于世界边缘的港口刚经历了飓风的肆虐,冒险感顿时油然而生。几个世纪以来,圣卢卡-德-巴拉梅达不断被异族侵占,从罗马人到阿拉伯人,再到1264年征服了这片土地的阿方索十世国王。1498年,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将这里作为他第三次探索新世界的起航点。而麦哲伦之所以选择同一港口,大抵也是为了向外界表明他想要超越哥伦布的决心。
这座拥挤的小镇旁边便是波涛汹涌的大西洋。对麦哲伦及其船员而言,这片海域就是环绕整个地球的大洋。一看到浪潮涌动的蔚蓝海水,所有船员的脉搏都加快了。只要征服这片海洋,他们下半生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在此之前,无数船只从圣卢卡-德-巴拉梅达起航,有些船只很幸运,能从遥远的港口或者新发现的大陆返回西班牙,但是还没有人能环行整个地球。
为了确保船员们在陆地上的最后几天依然过着虔诚的宗教生活,麦哲伦在舰队出发前就开始行使指挥权。“数天后,在其他几名船长的陪同下,舰队总指挥乘船沿河岸巡视。”皮加费塔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在港口停留了好多天,听圣卢卡附近的巴拉梅达圣母教堂做弥撒,提督命令舰队所有人在远航前要忏悔自己的罪过。当然,他在这方面也是以身作则。此外,凡是女性,无论是何种身份,皆不允许参观舰队或登船,这是有一定理由的。”
麦哲伦这种独断专行的行事风格也延伸到宗教仪式之外。皮加费塔在日记中称,为了压制异议,麦哲伦没有将此次远航的最终目的告诉普通海员:“考虑到这一路上会遇到狂风暴雨和惊涛骇浪,他并没有将航行的真实目的公之于众,以免人们因为震惊和害怕而拒绝陪他去长途冒险。”皮加费塔的这种说法需要澄清一下。作为一名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早已习惯将探险活动视为机密,他从不轻易向别人透露细节,这也是葡萄牙人的做事方式。然而,舰队的所有人都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香料群岛,“摩鹿加舰队”这个名称说明了一切。也许皮加费塔这番话的意思是麦哲伦想按原定计划寻找一条能够通往东方的海峡,但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麦哲伦就被那些不忠诚的船员抛弃了。然而,这份计划注定是难以实现的,因为舰队不但要遭遇暴风雨,还要深入人迹罕至的海域去探索未知海峡。到那时,那些被他用花言巧语骗来冒险的船员很有可能背叛他。
皮加费塔还在日记里透露,麦哲伦之所以对航行目的地守口如瓶,是出于另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理由:“同行的其他几位船长并不爱戴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因为提督是葡萄牙人,而他们是西班牙人和卡斯提尔人。长久以来,这两个国家一直势同水火,互相怀恨在心。”
为了巩固他的权力,在那几位心怀怨恨又喜欢争吵的船长面前树立威信,麦哲伦制订了严格的航行规则。用皮加费塔的话来说,“这些规则很实用,值得遵守。”而且这些规则与其他舰队采用的航行规则一致:“首先,提督要求他的舰船要行驶在最前面,其他舰船紧随其后。所以每到晚上,他会在艉楼甲板竖起一支火把或点燃一捆木头,葡萄牙人将其称之为‘灯塔’,这样可以让其他舰船一直看到它。有时麦哲伦也会在艉楼挂一盏灯,或者挂着一根点燃的粗大灯芯草。这种灯芯草要事先用水浸泡,再用力敲打,最后在太阳下晒干或用烟熏干。”麦哲伦还规定,如果旗舰“特立尼达号”向其他舰船发出信号,它们要立即回应,这样麦哲伦就能知道舰队是否跟在身后。皮加费塔写道:“当遇到天气变化、风向不顺或者想减速的情况时,他会点燃两盏信号灯。如果麦哲伦想让别人收起阀帽(阀帽是与主帆相连的风帆上的一个部件),他需要打出三盏信号灯。因此,即便天气非常适合船队加速航行,只要旗舰打出三盏信号灯,就意味着船队要收起阀帽,这种方式便于船队在天气突然恶化的时候更加快速地降下和收拢主帆。”假如“特立尼达号”点起四盏信号灯,则表示其他舰船应该急速收帆。如果值班海员突然发现了陆地或暗礁,麦哲伦便会点燃信号灯或发射炮弹。
按照惯例,麦哲伦制订了一套值班制度,这套预防措施非常重要。皮加费塔称,值班人员分为三批,“第一批守到入夜,第二批从入夜守到午夜,第三批从午夜守到黎明时分……而且每天晚上值班人员都要轮换。也就是说,第一天晚上值第一批夜班的船员需要在第二天值第二批夜班;同理,第一天晚上值第二批夜班的船员需要在第二天晚上值第三批夜班。他们每天都按这种方式换班。提督还发出命令:所有船员都要严格遵守信号制度和值班制度,以确保航行安全。”
麦哲伦的严格制度让一群既没有航海经验又不尊重他的船员不得不遵守纪律。在这些常规指令中,最让船长们耿耿于怀的一条规定是他要求所有舰船在黄昏时分向“特立尼达号”汇报航行情况,因为这表明麦哲伦才是摩鹿加舰队的总指挥,而非旁人。
1519年9月20日,舰队的五艘舰船依次驶离瓜达尔基维尔河口进入大西洋。胡安·德·埃斯卡兰特·德·门多萨(Juan de Escalante de Mendoza)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西班牙籍海员,据门多萨描述,当舰队驶过圣卢卡-德-巴拉梅达进入大西洋时,所有船员都无比兴奋。“扬帆起航那刻,”门多萨写道,“领航员命令船员收起船锚,只留下一只船锚在海底,然后把缆绳绑在最后一只船锚的起锚机上……桅桁杆和风帆就这样飘在高空中。两名学徒爬上前桅杆,做好准备,一听到指示就打开风帆。”领航员就这样通过喊话指导船员们完成一系列复杂而忙乱的动作。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的指令听起来更像是祷告,而不是命令。门多萨继续写道:“船上有一名专门观察沙洲的领航员,如果他说是时候扬帆了,舰船领航员就会朝着桅桁杆上的两名船员大喊:‘松开前桅帆的绳索,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三位一体的真神啊,希望你们与我们同在,请保佑我们平安出航,平安回到家乡!’”祷告声在船员们耳边回荡,他们用力把绑着船锚的麻绳拉上来,放下船帆,感受着清风拂面。舰队开始加速,并逐渐远离海岸线,现在再也不能回头了。此行要么功成名就,要么万劫不复。为了实现目标,麦哲伦不仅要征服未知的大洋,还要管好手下那群无知的船员。
自古以来,人类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航行到世界的尽头。然而在地理大发现时代到来之前,这个梦想一直没有机会实现。当时的欧洲人对欧洲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整个欧洲大陆被一群充满迷信观念的贵族统治,他们极度渴求宗教救赎。对平民百姓而言,欧洲以外的世界就像《一千零一夜》(The Thousand and One Night)里描述的奇幻国度,而这本民间故事集还包括了“辛巴达航海记”这样的传说。正如文艺复兴时期人们都梦想成为宇航员一样,在地理大发现时代,航海是一项最具冒险精神的事业,参与的人很可能会因此失去生命或遭遇灾难。如今,地球上几乎再无人类尚未踏足之地,有了全球定位系统的我们再也不会迷路。但是在地理大发现时代,有一半以上的世界既没有被欧洲人探索过也没有被标记在地图上。当时很多欧洲人对未知世界存在误解,航海家们总是担心自己会穿过世界的边缘。他们认为大海深处潜藏着随时可以吞噬他们的海怪,一旦他们穿越赤道就会被沸腾的海水烫死。
有些人对欧洲以外世界的顽固观念源自老普林尼。公元79年,老普林尼死于维苏威火山爆发,他生前所著的多卷百科全书《自然史》(Natural History)在文艺复兴时代再次走入世人眼中,被人们广泛查阅。该百科全书试图将人类掌握的一切自然知识汇集起来,包括山脉、大陆、植物群和动物群等。
《自然史》中还有部分章节是关于人类的,所述内容既有事实也有想象。老普林尼曾提到一个被称为“独眼族”的部落,“这个部落的人只有一只眼睛,就长在前额的正中央”。书中还引用了学术权威说过的话,比如希罗多德讲过一个故事,是关于“独眼族和狮身鹰首兽之间的一场战斗,这场大战就发生在狮身鹰首兽栖息的矿井附近。民间传言狮身鹰首兽是一种带翅膀的野兽,擅长在隧道里挖金子并守卫这些黄金,而独眼族想抢夺黄金,双方的贪念都很重”。老普林尼认为这场生动的战斗是真实发生过的。虽然麦哲伦那个时代的自然学家提出过质疑,但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史实。此外,老普林尼还描述了稀奇古怪的森林居民,“他们的双脚长在大腿后面,奔跑速度极快,跟随野兽的足迹四处流浪。”印度是各种奇怪生物生长的沃土,根据老普林尼的描述,印度“有披着兽皮的狗头人,他们不会说话,只会发出狗吠声,靠狩猎和捕鸟为生”。老普林尼说,曾经有那么一段时期,印度全国遍布着超过12万名狗头人。
老普林尼向他的读者保证,自然界永远不缺少奇迹。他的著作中收集了诸多犹如天方夜谭却又不得不让人相信的奇闻逸事,而且带有古典文学的色彩。“女人变成男人并非虚构的故事,”他写道,“我们在史籍中发现……一名卡西努姆女孩在她父母的眼皮底下变成了男孩。”为了强调自己的观点,老普林尼宣称他手上有关于这种现象的第一手资料:“在非洲,我亲眼看到一位新娘在结婚那天变成男人。”他说类似的奇迹不胜枚举,比如:东欧人有两双眼睛、有可以向后看的脑袋,甚至根本没有脑袋。老普林尼还写道,在非洲有些人具有双重性别,但是他们能够繁殖后代;有些人不吃饭也可以活下来;有些人耳朵很大,大到足以盖住他们的整个身躯;还有些人的腿长得像马腿。他还说,在印度有些人长了六只手。这些不可思议的怪事随后被那些受人敬重的史学家们反复讲述,深受麦哲伦时代民众的广泛认可。
在汪洋大海里,还隐藏着一些更加奇怪的生物,如鲸、鲨鱼、6英尺长的龙虾和300英尺长的鳗鱼,水手们无法分辨老普林尼的描述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幻想。
麦哲伦时代的欧洲人对地球主要大陆板块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地球有三块大陆,分别是欧洲、亚洲和非洲大陆,也有人猜测地球存在尚未被发现的新大陆。在麦哲伦航行前和航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欧洲人已经认定地球上有一个未知岛屿,也就是所谓的“南方之地”,据说它位于南半球的某个地方,幅员辽阔,足以平衡北半球大陆的重量。根据高度简化的中世纪地图,已知的欧亚非大陆被大洋包围着,尼罗河、顿河和地中海将其分成三块,大陆板块内的海水和河流都流入大洋。这张地图就像是将英文字母T镶嵌在字母O里,所以这类型的中世纪地图也被称为“T-O”型地图。为了与宗教传统保持一致,“T-O”型地图将耶路撒冷放在地图中央,而天堂则被放置在地图上方。更复杂的是,亚洲位于地图的北半球,欧洲和非洲位于南半球。在某些版本的中世纪地图中,大洋的海水甚至流进了宇宙。这种地图既不适宜航海,也不能像指南针一样定位,更不能用于规划路线。它们只是概念模型,无法描述真实的地理环境。因此,对麦哲伦来说,这种地图毫无用处。
1513年,也就是麦哲伦开始环球航行的六年前,胡安·庞塞·德·莱昂就去寻找过“不老泉”。文艺复兴时代另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彼得·马特将“不老泉”描述为“具有神奇作用的流动泉水,既可以直接饮用,也可以辅以饮食,能让老年人重获青春”。按传统说法,“不老泉”位于巴哈马群岛的比米尼岛。庞塞·德·莱昂是一名军人和贵族,参与过哥伦布第二次探索新世界之旅,因而声名在外。斐迪南国王命他去寻找比米尼岛,并将其纳入西班牙领土。莱昂前往巴哈马群岛和波多黎各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不老泉”。虽然此次探险以失败告终,但传说并没有就此结束。直到1601年,西班牙著名的历史学家安东尼奥·德·埃雷拉·易·托尔德西利亚斯依然在书中信誓旦旦地说,“不老泉”的泉水能够让人重获青春,而且能提高老年人的性能力。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庞塞·德·莱昂探索的东西似乎太过于天马行空和荒谬,但在那个时代,他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迷信观念主导着欧洲民众甚至是学术界,使其改变了对外部世界的看法。1560年出版的一部著作中描述了各种海怪大量出没于海洋之中。其中一只海怪名为“漩涡”,据说它拥有人类的容貌;另一只海怪据说曾在1513年被人发现,它有着丑陋的鳞状皮肤。该书还描述了其他海怪,包括半人半兽的海神、体型与一头大象相当的海象以及脸带火焰的神奇蜈蚣。这意味着在进行海上航行尤其是环球海上航行的时候,人们很可能会遇到这些怪物和其他海怪。
彼时,即便是知识分子也坚信地球上存在神奇的地域。比如有人坚信世界上真的存在由祭司王约翰统治的神秘国度。祭司王约翰是一位传奇人物,在中世纪末期和文艺复兴初期,他给欧洲人带去无限的想象空间。有人说他是基督教统治者,有人说他是忽必烈。关于祭司王约翰和他的王国虽然有诸多细节存在很多矛盾点和不可信,但数百年来,人们普遍认为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那个时期的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势同水火,基督教派出东征的十字军屡次铩羽而归,所以祭司王约翰的传说打消了基督教信徒的顾虑,让他们坚信在欧洲大陆之外还有一个繁荣富饶的基督教前哨站。
祭司王的传说始于1165年。当时各国基督教领袖间流传着一封长长的信件,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匿名作者在这封信里加入大量引人入胜和异想天开的细节,使其更加具体形象。这封信相继被翻译成法语、德语、俄语、希伯来语、英语和其他语言,随着活字印刷术被引入欧洲,它又被无数次重印和再版,成为中世纪流传最广、最具探讨价值的文件之一。
事实上,这封信是写给君士坦丁堡皇帝曼努埃尔和罗马皇帝弗雷德里克的,其内容如下:
若您想造访我的王国,我将奉您为上宾,您可以随意享用这里的美味佳肴,且满载奇珍异宝而归。若您想知道我国之强大实力从何而来,请坚信一点:我是至高无上的祭司王约翰,论财富、品德和权力,天底下无人能及。七十二国国王向我进贡,我是虔诚的基督教徒,随时随地保护我们帝国的基督教徒,从不让他们缺衣少食。
信件接下来的内容明显带有象征色彩,但人们依旧认为这些内容是真实的:“我们的伟大国家统治着印度三国,并延伸至东印度地区,那里是圣徒托马斯安息之地。它穿过沙漠,直达太阳升起的地方,然后穿过荒无人烟的巴比伦,那附近就是巴别塔。”
无论这封信是否为祭司王约翰亲笔写就,信中所指“印度”并不仅仅指印度次大陆。中世纪,人们认为印度包含非洲东北部的绝大部分,所以“印度”是一个有弹性的词汇,而中世纪地理学家遵守约定俗成的说法,即印度包含很多地方,有些地方离欧洲近,有些离欧洲远些。
祭司王约翰将他的王国描述成一个极乐世界,比那些被战争、瘟疫和饥荒蹂躏过的欧洲国家奢华得多,更何况小冰河期还让欧洲人经历了不少苦难,只不过鲜有人记得这段时期而已。相比于欧洲的苦难,祭司王约翰口中的王国处处有奇观:“我们国家有大象、单峰骆驼、双峰骆驼和天底下各种各样的野兽,盛产蜂蜜和牛奶。我们这里没有害人的毒药,没有吵闹的青蛙,没有毒蝎,更没有蟒蛇爬过草丛。剧毒的爬行动物在我们这里无法生存或无法使用它们的致命杀伤力。在一个未开化之地有一条名为‘菲逊’的河流。这条河从天堂而来,蜿蜒流过整个区域,河里有翡翠、蓝宝石、红宝石、黄宝石、橄榄石、黑玛瑙、绿柱石、红玛瑙和许多其他珍贵的宝石。”
除此之外,这位神秘的宗教领袖还宣称他管辖的领土从东欧一直延伸到印度,那里有半人半兽神、狮身鹰首兽、不死鸟以及其他神奇的生物。他说他住在一间用黄金和宝石盖成的宫殿里,宫殿既没有门也没有窗户。
其实,祭司王约翰的信件是由一些异想天开的僧侣绞尽脑汁杜撰而成的,他们希望人们将这封信视为具有象征意义的文件,抑或是把它当作寓言故事和表达信仰的方式。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人们认为信件所述的内容都是事实,而且把它当作一种外交手段。凡是看过或听说过这封信的人,都想知道祭司王约翰住在哪里。到了1177年,这封信的名气越来越大,教皇亚历山大三世甚至给这位“威名显赫的东印度群岛国王及耶稣的爱子”写了一封回信,朝圣者们四处寻找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祭司王约翰。
慢慢地,这封信就像皮诺曹的鼻子,变得越来越长。有人临摹这封信,对其内容进行渲染,夸大了祭司王约翰的领土范围。其中有一份经过篡改的信件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祭司王王国里种植的香料:“我国另一个地区的民众专门种植和收割胡椒,用于交换玉米、谷物、布料和皮革……”这话听起来很合理,但接下来的内容就开始天马行空:
该地区树林茂密,到处都是体型巨大的双头蟒蛇,蛇头上长着羊角似的东西,眼睛像灯一样闪闪发亮。每当胡椒成熟的时候,附近乡下的人们带着谷糠、干草和干燥的木材赶来,他们将这些东西布在森林四周。待强风刮起之时,人们在林子里面和外面点燃烈火,将蟒蛇困在林中。就这样,除了那些藏在洞穴中的蟒蛇,大部分蟒蛇被熊熊大火烧死。
在宗教信仰最为狂热的时代,蟒蛇代表恶魔,它们入侵了如伊甸园般的胡椒种植园,故而只能用信仰之火打败它们。
中世纪有两部最受欢迎的游记,分别是《马可·波罗游记》(The Travel of Marco Polo)和《曼德维尔游记》(The Travels of Sir John Mandeville)。这两部书均包含大量关于祭司王约翰信件的线索,使旅行内容和关于祭司王约翰的传说更为可信。
《马可·波罗游记》的出版时间更早一些。1298~1299年,作为战俘的马可·波罗被囚禁在热那亚,在一位名叫鲁斯提契洛的比萨浪漫主义作家的协助下完成本书。马可·波罗在东方生活了20年,游历过蒙古和中国,甚至还去过缅甸。他的父亲和叔父常年背井离乡,在忽必烈的夏宫,即“上都”(上都也是塞缪尔·泰勒·柯尔律治描写大元帝国的灵感来源)生活多年,最终以忽必烈特使的身份返回欧洲。也就是说,马可·波罗的青年时期是在东方度过的。
正如马可·波罗和鲁斯提契洛预想的那样,《马可·波罗游记》并不完全是一部旅行日记,它的内容常有前后矛盾之处。一直以来都有人认为,尽管马可·波罗对中国风土人情的描述显然是第一手资料,但他可能从未到过中国,否则他为什么没有在游记中提到长城或茶叶?该书提到马可·波罗在中国生活的经历,并配以一些犀利的评论,还提到东方的各种奇闻、尤其是关于祭司王约翰的,这些内容增加了它的可读性和吸引力。即便如此,它还是达不到所谓的真实性标准。更复杂的是,这份手稿是用法语和意大利语方言写成的,翻译难度大且没有明确版本,在市面上流通的100多个版本的手稿中,几乎没有内容完全相同的版本。
马可·波罗喜欢借名人抬高自己的身价。马可说,在遇到祭司王约翰之前,祭司王的大名他早有耳闻。他知道祭司王是北方游牧民族鞑靼人的领主,鞑靼人“每年要将自己驯养的十分之一牲畜进贡给他”。马可·波罗和鲁斯提契洛在祭司王约翰的传说中加入了另一个人物,并将其设定为祭司王的敌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创作灵感来源于一位真实人物。马可·波罗在游记中提到,1200年,成吉思汗命人带话给祭司王约翰,说他要娶祭司王的女儿为妻。“成吉思汗居然想娶我的女儿,难道他不觉得羞耻吗?”祭司王约翰怒斥信使,“难道他不知道他是我的属臣和奴隶吗?回去告诉他,我宁愿把女儿扔进火里烧死,也不会许给他为妻。”鲁斯提契洛开始借此发挥想象,称成吉思汗听闻此言,顿感无比痛苦,“他的心脏难受得不得了,几乎要从胸口爆裂开来。”身体康复后(这早在读者预料之中),成吉思汗决定向祭司王约翰开战。
根据马可·波罗的叙述,这是一场史诗般的战斗,双方在“祭司王约翰的属地天德州的广袤平原”上聚集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军队。现代观点认为,这片平原应该位于蒙古境内,就像祭司王约翰的其他传闻一样,我们无法确定它的准确方位。
开战前,成吉思汗命他的占星师们预测这场战斗的结果,占星师说他将大获全胜,他很高兴。两天后,战斗打响了,“这是一场世所罕见的战斗,双方都损失惨重,但成吉思汗最终胜利了,祭司王约翰在战斗中阵亡。从那天起,他失去了自己的领土,而成吉思汗继续征伐四方。”
对于祭司王约翰和基督教在中国的溃败,马可·波罗增加了一段奇怪的后话。他说,天德州成为成吉思汗和祭司王约翰后裔的家园,“该地区被一位名叫乔治的国王统治,他是祭司王约翰的宗亲,也是一名基督教徒和祭司。他继承了‘祭司王约翰’的头衔,以忽必烈属臣的身份控制这片领土,但他并没有控制该地区所有领土,而只是控制了其中一大部分。我可以告诉你,忽必烈经常把他的女儿或女性亲属许配给祭司王约翰的继承人。”马可·波罗还说,天德州有各种神奇的生物,甚至可以找到《圣经》中提到过的歌革人和玛各人。尽管这些内容过于天马行空,但《马可·波罗游记》还是激励欧洲人幻想着与亚洲的王国做贸易以及探索整个世界。许多参与麦哲伦远航的船员都很熟悉这本书,而且不止一名船员随身携带了《马可·波罗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