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意识是适应环境的机能——机能主义心理学

机能主义心理学，是第一个产自美国本土的心理学学派——构造主义和格式塔心理学都属于舶来品。机能主义讲究实用，认为意识是机体适应环境，达到生存目的的工具。詹姆斯在《心理学原理》一书中指出，“心理学是研究心理生活的科学，研究心理生活的现象及其条件”。不过，詹姆斯没有建立一个学派系统地阐述机能主义，机能主义心理学创始于约翰·杜威——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心理学家。

机能主义心理学出现在美国，它的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欧洲早期的机能主义。德国的布伦塔诺提出了意动心理学，英国的沃德、司托特、麦独孤等反对联想主义、接受意动心理学思想的心理学家和法国沙可等人，都具有机能主义的倾向。美国的机能主义发端于芝加哥大学，其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又出现了独具特色的机能主义。

杜威出生于1859年，这一年，达尔文发表了他的巨著《物种起源》。杜威父母的家在美国佛蒙特州，佛蒙特州属新英格兰地区，那里的人们承袭了殖民区的传统精神，人们习惯自治，崇尚自由，笃信民主制度。杜威的父亲经营杂货生意，母亲比父亲小20岁。母亲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受她影响，杜威也笃信上帝。杜威的家庭条件并不宽裕，但他也算得上快乐幸福。父亲对他没有过高的期望，儿子能够成为修理工他就很满意了；母亲相对有动力和期盼，正是因为她的坚持，两个儿子都上了大学。

小时候的杜威有些害羞，算不上绝顶聪明。他很喜欢读书，常被人称作书虫。可能由于大量阅读的缘故，杜威看起来严肃温和，头脑逻辑周密。16岁时，杜威进入佛蒙特大学，他选修了大量古典主义的课程，包括希腊文、拉丁文、解析几何及微积分等，并且轻松获得了好成绩。大学课程中，给他最大帮助的是最后一年的生物学课程，他从赫胥黎编著的教材中产生了对进化论和哲学的兴趣。

大学毕业后，杜威从事了一段时间的教师工作。23岁那年，他决定将哲学作为自己的终生事业。为了这个目的，在听说约翰·霍普金斯准备办一所研究生大学后，他带着从伯母那里借来的钱进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研究生班，跟着霍尔专心学习哲学。1882年，杜威第一次发表论文，他的三篇论文被刊登在全国唯一的哲学学术论文杂志上，这给了他很大的鼓舞。

在霍尔的指导下，杜威完成了博士论文，并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尽管霍尔是他的导师，两人的关系却从来没有亲密过，多年后，有人提议邀请杜威回霍普金斯大学教授哲学，霍尔则认为，杜威根本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杜威获得哲学博士后，进入密歇根大学任教。在此期间，他撰写了一些论文和著作，但谈不上什么成功。十年后，他进入芝加哥大学，担任哲学、心理学和教育学系的系主任。工作的机会让他将这三者联系起来，他在那里发表了被视为心理学经典之作的论文《心理学中的反射弧概念》。受达尔文的影响，杜威强调心理和意识的机能。

杜威批评刺激—反应和感觉—观念这种二分法，他认为，反应和观念总是发生在某种机能背景下。他用的例子是儿童触碰烛火，这个例子之前被詹姆斯和洛克使用过。当儿童看到明亮的火焰时，会伸手触碰它，感觉到灼烧之后，将手缩回来。行为主义会将缩手行为看作对刺激的一系列反应，杜威则认为，在儿童看到火焰之前，必然存在一个整体的系列反应，一系列反应结束后，一些反应存留下来。疼痛的体验让儿童改变了触碰火焰的行为，今后，儿童可能再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做出反应。

此外，杜威在刺激—反应中加入了背景，也就是说，行为看似是刺激引发的反应，其实还存在背景因素。比如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会引发图书馆巡逻人员和学生的注意，但是他们会做出不同的反应，因为对于两种类型的人，或者说两种情境来说，同一刺激的心理价值是不同的。而且，有些刺激会落到个体的知觉阈限之外，根本不会影响其行为。因此说，刺激应该被看作心理事件，而不仅仅是来自环境的物理能量。

现代心理学的发展都是呈现某一个单独的领域，并在这一领域中独立地发展，因此很难出现一个整合的学科。杜威强调各个方面的联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杜威不是那些用一种统一的形式来建立学术体系的人，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我似乎是不稳定的和经常变化的，并相继屈服于许多各种各样的，甚至是不一致的影响”。他能够轻松地吸收其他人的思想，多种思想在他头脑中汇总之后呈现出来的结果往往令人难以理解。

在半个世纪的学者生涯中，杜威撰写了40本著作、700多篇论文，涉及的领域包括哲学、教育学、政治学、心理学、社会学、宗教学等，因此，杜威被称为百科全书式的伟大学者。他并不承认自己是心理学家，但这不妨碍他在心理学领域产生影响。晚年，杜威到哥伦比亚大学教书，直到退休。在那里他不再研究心理学，而是把心理学的思想应用到教育和哲学方面，宣扬他的实用主义哲学和教育学思想。

杜威是实用主义哲学的大师，他的哲学名言是“有用即真理”。他的实用主义哲学否定规律的客观性，只相信人的经验，认为人的经验就是真理的尺度。有用的就是真理，没有用的便是谬误。

杜威的教育学理论影响很大，被称为现代教育之父。杜威发现，当时的美国并没有国家或者州级别的教育政策，教师由政府任命或者是学校当权者的朋友、亲戚，他们在看守学校，而非教导学生。教师通过体罚维持教育，学生只需要坐在课桌旁，等待老师点名就好。学生们像机器人一样学习规则，绝大多数教师不允许学生提问。

杜威无法忍受这种教育方式，他觉得这种教学无视个人价值和个性的发展，完全抹杀了儿童的潜能，教育的价值应该是充分发挥儿童的智慧，帮助其形成对社会的基本态度。教育不是将来生活的预备，而是儿童当下的生活。最好的教育就是从生活中学习，从经验中学习。教育并不是用外在的东西强迫儿童吸收，而是要使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得以生长。杜威发展了卢梭的“自然生长”理论，认为生长不仅包括体格方面，还包括智力和道德方面。生长是一个整体，因此，教育不应当划分小学、中学、大学，同时，课程也是一个整体，不应该分科教学，而应该将课程综合起来。

他反对传统的知识灌输和机械训练的教育方法，主张让孩子从实践中学习。他提出了“教育即生活，学校即社会”的口号，强调个人的发展、对外部的理解、通过实验获得知识。学校是一个小型的社会，一是学习本身必须是一种社会生活，二是校内学习应该和校外学习联系起来，儿童应该出现在这个简化的社会雏形中，学会面对社会生活的技能。

但是，“学校即社会”并不意味着社会生活在学校里的简单重现。作为一个特殊的环境，学校应该能够将各方面的因素整合，将现存的社会风俗理想化，创造一个比自然环境更广阔、更美好的环境。

机能主义心理学的创始人是杜威，但是重要的代表人物是安吉尔和卡尔。安吉尔和卡尔都来自芝加哥大学，卡尔是安吉尔的学生和继承人，在卡尔的带领下，芝加哥大学的机能主义走入了成熟阶段。

安吉尔和杜威是老乡，都来自佛蒙特州。安吉尔早年在密歇根大学跟随杜威学习，获得文学学士后，安吉尔在杜威的鼓励下继续攻读哲学硕士。安吉尔对这位老师的评价非常高，他在自传中说：“我深受约翰·杜威给予的最大恩惠。”

后来他进入哈佛大学，在詹姆斯的指导下，和闵斯特伯格一起在实验室工作，安吉尔最终获得硕士学位。后来，他在堂兄的建议下到德国、法国深造，先后进入莱比锡大学和哈雷大学，但是没有获得博士学位——原因是他在准备论文期间接到了明尼苏达州立大学的聘书，丰厚的薪水让他可以和订婚多年的未婚妻尽快结婚，于是他放弃了博士论文。

1894年，安吉尔和杜威同在芝加哥大学工作。1904年，安吉尔出版了《心理学》教科书，系统地提出了机能主义心理学的主张。他认为，心理学应该研究意识，意识是有机体适应环境的工具。他还阐述了意识的功能以及意识是如何在人类进化过程中发展起来的。

1907年，安吉尔发表了《机能主义心理学的领域》一文，阐述了机能主义心理学的基本概念：心理学属于生物科学类的自然科学，它的方法是内省；意识是适应环境的机能，心理学要研究的是意识对环境的适应功能。《机能主义心理学的领域》更进一步说明了机能主义心理学的主张，并列举出机能主义和构造主义的区别。

机能主义心理学和构造主义心理学正好相反，它研究的是心理操作，而不是心理元素；机能主义心理学不仅研究意识内容，还研究意识是怎样进行和为什么进行；机能主义心理学把心理过程看作有机体适应环境，以满足自身需要的过程；机能主义心理学研究意识过程及其反应，还研究心物关系，即探讨有机体与环境的关系。

安吉尔在研究中讨论行为问题，但也不排斥研究意识和使用内省方法——行为主义用实验的方法研究，而且绝对忽略意识过程。不过，安吉尔谈论的意识只是心理学的一个概念、一个形式，他更关注适应环境的机能。安吉尔的观点为行为主义打下了基础，几年之后，他的学生华生就发出了行为主义者的声音。此外，安吉尔主张心理学应该研究动物、儿童以及变态人的心理；他还重视应用心理学，如教育心理学、工业心理学、医学心理学等。

安吉尔在“一战”之后专注芝加哥大学的行政工作，后来他当选为卡内基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他离开芝加哥大学后，心理学系系主任这一职位由他的学生哈维·卡尔继任。卡尔不负众望，成为芝加哥机能主义心理学的继承人。

哈维·卡尔，出生在印第安纳州的一个农场里，高中毕业后，他在农场工作了一段时间，26岁时，他到科罗拉多大学注册。1901年，卡尔获科罗拉多大学学士学位和硕士学位，同年，卡尔作为研究生进入芝加哥大学，跟随杜威、安吉尔和华生学习心理学，最终在芝加哥大学获哲学博士学位，他的博士论文题目是《闭眼期间的运动视错觉》。短暂地受聘于纽约州布鲁克林学院后，卡尔又回到芝加哥大学，接替华生担任心理学助理教授，教授心理学导论、实验心理学和比较心理学的课程。此后，他一直在芝加哥大学工作，直到退休。

卡尔于1925年出版了《心理学：心理活动研究》一书，他的机能主义和安吉尔一脉相承。作为芝加哥大学机能主义的晚期代表，卡尔将安吉尔和杜威创立的机能主义心理学发展为一个完整的体系。卡尔将心理学的对象定义为心理活动，包括记忆、知觉、情感、想象、判断和意志等，心理活动的机能是为了获得经验，并利用经验来决定行动。

他认为，机能主义心理学就是美国心理学，它无所不包；而构造主义、行为主义、格式塔心理学和精神分析心理学都只涉及一个非常狭窄的方面——铁钦纳认为，心理学是研究世界的，而人位于这个世界中；卡尔则认为，心理学是研究置于世界中的人。

卡尔强调有机体对环境的适应，他对机能主义心理学的发展也体现在这里。他认为，适应性活动包括三个方面，分别是唤起有机体活动的动机刺激；感觉刺激；改变情境的反应，以便满足动机刺激。这一系列的反应会持续下去，直到动机刺激达到目标，获得满足。

关于心理学的研究方法，卡尔既承认内省，也承认实验法。他觉得实验法比较合乎理想，但是将其应用于真正的心理实验研究有些困难。实际上，芝加哥大学的很多研究用的都不是内省法，而是尽可能地用客观的控制来加以检验。卡尔领导的心理学系，既进行动物的研究，也进行人的研究。研究动物时，卡尔宣称自己是一个行为主义者；研究人时，他则反对这一说法，而用一种更灵活、更宽泛的方法。

机能主义在今天已经成为历史，不过，机能主义心理学对当代心理学有重要的影响。机能主义心理学的许多观点被后人所接受，比如心理学是实践的、应用的，应该用来解决日常生活中的问题；适应环境是一个人保持良好心理状态的前提。可以说，当代心理学家大多数是机能主义者，尽管他们并不会这样称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