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枫杨从房间的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刀,以前被花刺刺到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活干得少了反而越来越不耐痛,要想让她像小时候一样徒手掰花是不可能的。
枫杨和陆忍冬从后门田间小道走去,这条小道有一米宽,两边张着杂草,中间人走路的地方光秃秃的看得到黄土,就像中年大叔的地中海发型一样。
小道穿过水稻田,穿过玉米地,旁边是一条小水渠,这让田地与小道之间的空地长出了不少野花野草,比如那开出小巧可爱淡紫色小花的鸭跖草,不引人注目却四季常在的墨旱莲,以及秋天才能瞧见的一把把小雏菊。
枫杨忽然记起,这条小道,竟是陆忍冬陪自己走得最多,无论是一起摘花拔草,还是嬉笑玩闹,记忆中,是陆忍冬跟着自己跑的画面,两个人一起,从这条小道,到自家的地,到村里最大的小卖场,到山上。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的在一起,他们会是最好的挚友也说不定。小时候枫杨被孤立得很严重,她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围同龄的女孩会喜欢欺负她,男孩更是喜欢拿石头砸她。
第一个带她融入他们的,是陆忍冬,也是陆忍冬,帮她教训了欺负她的男孩,因为那时陆忍冬长得高,力气大,别人都怕他,所以跟在他后面枫杨一点都不怕别人对她怎么样。
后来枫杨和女孩子玩在一起了也没有比和陆忍冬一起高兴,这些女孩子时常因为吵架各自分派,让处于中间的枫杨选择其中一个,枫杨为了不得罪所有人偷偷给对方写信表示把她们都当成朋友。
结局就是这两派自动和好了,还把枫杨的信当众读出来,笑她到底想去哪边都不知道,当时年纪小的枫杨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羞愧难当,也是从那一次之后,她和这些人的往来变少了,直到小学三年级才重新一起放学回家。
小枝沟也有她和那些朋友的回忆,摘花嘛,总是女孩子在一起比较开心,但是她每一次去都会遇到陆忍冬,他和那些男孩子喜欢往草丛茂密的地方去,偶尔帮她摘几束开得正好的野花,虽然也给其他人,但枫杨知道,他给自己的是最好的。
小枝沟已经有几个放学的学生在那摘花了,都是女孩子,背着不同颜色的书包,在这一片绿粉色里穿梭。
枫杨拿着剪刀往平地里面去,她想要花苞多的花束,接近路边的已经被摘的差不多了,越往里面越多,尤其是左边一片接近一条小溪的。
这条小溪的入口上方被野蔷薇和一些不知名的藤蔓树木遮挡,一边是长满植物有两米多高的土堆,一边是长势茂盛的野蔷薇花堆,看上去就像是一扇绿色点缀了粉色小花的大门。
一穿过这扇“大门”,两三步就看到这条小溪,这条小溪的水深不到脚踝,地下是黄土和鹅卵石。其实枫杨小时候不敢接近这条小溪,准确来说,是这个地段的小溪,因为在这里它两边都是高高的土堆,上面才是路,下面就像被两面墙围住,虽然这“墙”上长了草,但却让人更加害怕这些草后面是什么。
枫杨曾在这里发现过蛇皮,黑的白的都有,就怕从哪突然蹿出一条蛇出来咬她,本来白天这里过于茂密不容易见光,更别说现在傍晚了,那些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但不可否认,这里看着让人害怕,其实好看的花比别处更多,枫杨不用挑就剪下几枝,而陆忍冬离她不远,所以她才有胆过来。
再往里走枫杨忽然看见一颗长着黑色小果的树枝,她惊喜地向陆忍冬喊道:“快过来!这里有好东西!”
陆忍冬急忙走到她身边问道:“是什么?”
“看!”
枫杨把那跟树枝拉过来,用手薅了一把上面的果实。
“这个不就是……”
“对!我们以前喜欢到山上摘的野果,记得吗?”
“记得,那时候啊,我们拿着一个塑料瓶,把盐放进去摇一摇,到山上把这野果放进瓶里,边吃边摘,舌头和嘴巴都是紫的。”
陆忍冬说着也不禁一脸怀念,那会儿手机电脑不像现在这么普及,农村小孩最喜欢上山下水了。
枫杨挑出一把又大又黑的,放到陆忍冬手里,陆忍冬直接全部塞到嘴里。
“怎么样?甜吧?还是那个味道吗?”
陆忍冬没有回答,但是从他皱着的眉头和扭曲的脸以及“啧啧”的声音可以知道这味道不怎么样。
“不会很酸吧?这可是黑的。”
说着枫杨也摘了几棵放进嘴里,等果实的汁水被牙齿咬出来那一刻枫杨的脸色就变了,她赶紧吐出来对陆忍冬说:“你别嚼了,吐了吧,天啊怎么这么酸!”
陆忍冬没有吐出来,他吞了下去,等脸色好一点了才缓缓说道:“还能吃,但是不熟,这地方长得野果味道不如山上的,怪不得没人摘。”
“沾点盐味道会不会好点?”实在可惜了这一排排的黑色果实。
“别了,吃太酸了对牙齿不好,等有空了我带你到山上去。”
“真的?!”一听去山上枫杨就激动了,十几年了啊,除了扫墓她就再也没上过山,不知道那些果实还有没有人去摘,当初他们一瓶瓶一袋袋的野果带回来给家人邻居,看着他们吃自己亲手摘的果实,心里别提多满足了,当然挨一顿教训是免不了的。
“嗯!清明前肯定带你去,要是到了清明我就没空了,山上的果也差不多凋了,我答应你不会让你带着遗憾离村。”
不知为什么,看着陆忍冬对自己信誓旦旦的样子,枫杨心里一万个不忍心,觉得自己欺骗了他,可要她说实话,她说不出口啊,不仅仅是因为那一点自尊,更是不想让他可怜自己。
枫杨把情绪隐藏好,对上陆忍冬又是一脸笑意,“行,我等着,可别忘了。”
“不会的。”
陆忍冬这一句说的温柔又认真,像一股春风撩起她前额的头发那般轻柔,枫杨从未感觉到周围的花香那么浓郁。
“对了,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这个果子叫什么名字呢?”
耳朵变得热热的,趁着脸没有变得跟耳朵一样之前,枫杨胡乱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
“对哦!”陆忍冬从兜里掏出手机,“这就是网络发达的好处,遇事不知问百度,说起来我们只用方言称呼,普通话怎么说还真没关注过。”
枫杨也拿起手机搜了搜,原本一句无心的话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但是她用照片搜了搜,输入了几个关键字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搜到几个都是不像的。”
“我也是,哎,你看这个像吗?”陆忍冬把自己的手机伸过去给枫杨看。
“雀梅果?看他描述的挺像的,就是图片上的果有点大。”
“可能是人家放大了让人看得仔细,不管了,就是这个了,反正村里也没人在意。”
“说的也是。”
枫杨和陆忍冬把手机塞进口袋继续找花,枫杨手里已经有一大束了,她剪下来的时候把一半的刺给拔掉,手已经拿不下了。
陆忍冬除了野蔷薇,还拿着一把香味浓郁的白色花束,这花不像野蔷薇一样是一朵一朵的,而是小小的一粒粒的花朵组成小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