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灭之梦
第四节课上到一半时，我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的垂下。早上还让芳雨涟休息下，结果我自己上了几节课就开始困了。
也是，早上醒的太早导致睡眠时间不足，现在困意开始爆发出来了。
我自认意志力并不坚定，虽然很执着。所以在这种困意面前几乎毫无反抗能力，即使知道被老师看到会被狠狠斥责，我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想要趴在桌面上睡觉。
周遭的学生都十分难得的没人在睡觉，在这种时候打瞌睡的我就显得十分显眼了。
我的大拇指几乎要被食指的指甲戳破，但即使如此依然无法保持清醒。
课堂上的历史老师依然在那释放着催眠咒语，老师到底有没有察觉到我快睡着了呢？那么显眼应该不会没看到，大概是在等待我睡着的瞬间指责吧。
我最后的倔强迫使我举起了手。
“老师，我有点困，想打瞌睡。能让我到后面站着听课吗？”
周围人的眼光齐刷刷的看向我，大部分都有些意外。意外我会说出这种话，还是意外会有人主动罚站？各掺半。
历史老师看向我皱起了眉头，好像有点生气。
“那你就去后面站着。”
他大概是不满我居然会让自己那么困吧，毕竟我一直是个好好学生。
我走到教室后侧后犹如监视着全班学生一般看着他们。从背后观察别人总是能带来一种安心感。
然而即使走到了教室后侧站着听课站了几分钟，我依然困乏的不行。看来早点来学校真的是失策，我的身体早就将该睡的时间刻在里面了。
幸运的是，课堂的时间已经快结束了，历史老师也讲完了内容，正在总结。而接下来的时间是午休时间。换句话说我可以尽情睡个饱，虽然不吃午饭会导致肚子饿，但此刻的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下课铃响起，历史老师布置了几个耗时耗力不耗脑子的作业后宣布下课，最后瞪了我一眼才走出教室。
我一边对着老师苦笑一边快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啪”
我极为少见地趴在课桌上，姿势和早上的芳雨涟如出一辙。并不是模仿，我本就和芳雨涟一样不喜欢被看到睡脸。
积蓄已久的困意一下子涌上脑部，我的意识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
来到了图书室，我在敲门前偷偷地从窗帘缝隙中窥视了一会。
和心里的预感一样，芳雨涟在里面看书。那光景既恬静又安详，如同画卷里的世界一般虚幻。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芳雨涟真的是现实里的人吗？一开始这么想心中的灰色想法就不断涌出，我甩了甩头将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从图书室门口走进。
然而明明刚才在缝隙中看到的光景是那么正常，从图书室踏进后看到的景象却完全不同。
如同地狱绘卷般，鲜血在地面上流淌，蔓延到图书室的四角。人的血？这是...
我颤栗着抬起视线，想要看到画面的中心，主角的存在。那个我心中应该存在这里的人。
果然，是芳雨涟。她静静地坐在图书室墙边的座位上，一如既往地一脸安详。
安详的沉眠在那。
血液的源头就在她的胸口。
仿佛会持续到世界毁灭般的沉寂，我静静地看着这幅景象。
然后...
“唔...”
从梦中惊醒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做噩梦。
做的是什么梦？不记得了...
我有些迷糊的抬起头看了看周遭，四周只有两三个学生坐在座位上，看来还在午休时间。
扭头看了看每个班级教室后侧都有的时钟，上面时针指着的方向夹在1与2之间。大概睡了一小时...作为午睡倒是可以接受。
我从座位上站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周围的几位同学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多在意。他们偶尔会和我一起度过午休时间，倒是不像其他人一样陌生。
伸展了下身体清醒了下大脑后，就察觉到身体传来的信号。
饿，饥饿感甚至开始夺走我身体里的力气...毕竟没有吃中饭。
不过现在的时间段已经不允许走出学校，所以我无法出去买中饭填肚子。困意的折磨后就是饥饿吗？今天真是不幸...但也只能忍耐了。
按理说学生最讨厌的就是不能活动被强迫安静的时间段，可是我们学校并没有监察老师来巡逻，换句话说只要不吵到老师和其他班我们就能在教室内随心所欲地行动...而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条件只会导致我们全部选择拿出手机玩。
而我也不例外，‘拿出手机玩’听起来好像很孩子气，但这种观念有些扭曲。因为人们把很多用手机做到的行为都称之为‘玩手机’。比如和朋友聊天、调查情报、看书。这些要是现实化后并没有什么负面印象的行动，在通过手机实现的时候都会被扣上负面帽子。这大概就是时代差。
我就从来不对自己这样使用手机有任何负面印象，现在也不例外。在聊天工具内找到了何越的头像，我轻轻点击。
‘如何？’
发送后，他大概也在玩手机，马上就回复了我。
‘什么如何？’
‘调查的如何？’
‘大概到瓶颈了...更详细的情报应该不是外人能调查到的。’
瓶颈吗...也是，普通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早自修在那时间段来到学校的人调查到了吗？’
‘试了试，很难调查...只能调查到今天来得早的学生，不是警方大概调查不到。’
‘警方有调查这点吗？’
‘肯定有的，这是最简单的缩小嫌疑圈方法。’
我思考了一下，确认到。
‘不能和警方联系吗？’
‘试过了，他们根本不认真和我说，还叫我不要多管。’
也是，警察怎么可能和普通学生聊这种事。
那要怎么了解事件？现场，痕迹都被掌握在警方手内。
...还有一个办法，我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打出字。
‘提供情报的人，警方不会透露太多情报。但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就不一定了。’
‘什么其他人？’
‘警方不可能告诉无关的人作案痕迹之类的，但如果是嫌疑人呢？他们总会说出自己怀疑他们的理由吧。而且警方怀疑谁是嫌疑人本身也会透露出他们的情报。’
‘...你是要我调查嫌疑人？通过这样间接了解到警方的情报？’
他大概意识到我这提议的危险了。
‘嗯。’
最可能的那个嫌疑犯肯定已经被警方带走了，但那些只是占有可能性却可能性不大的人不可能也全部带走。
‘你可真是...虽然我的确很感兴趣。可你这和叫我找死没两样啊！’
我沉默了一会，才再次动起手指。
‘那你去不去调查？’
‘考虑考虑。’
我叹了口气，就算是何越也不敢这么冒险吗？也是，生命危险也是分程度的。之前那种危险程度对他而且还处于能接受的程度。可要是直接去调查嫌疑犯那和直接去找犯人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不这样也很难调查到关键的情报。
...等等，有点奇怪，我为什么突然那么想要调查这个事件？
这个事件又不关我事，死的人也没我在意的人。和往常一样，事不关己的过着自己生活不就行了。
然而脑海里却不断涌出调查事件的动力，好似不去调查就会有什么让我后悔莫及的事情发生一般。
我是在担心事件影响到我吗？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是刚才的梦？
那个梦，梦到了什么？好像是我看到了...血，对，我看到了血。难道是我梦中看到有人被杀了就想要调查事件？太可笑了吧。
我暗暗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又看向手机。
何越会决定去调查吗？他虽然好奇心强，但说到底和我一样只是个普通人。只是为了一时兴趣赌上性命，这肯定不合算。
我也没理由为了一个噩梦而怂恿朋友做这么危险的事...阻止他吧。我将手指放在屏幕上面，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在和芳雨涟相遇之前，也就是高中以前。我是个理性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个冷血的人。我信奉着合理性，一直追求着我脑海里存在着的‘正确’。我想要成为一个正确的人，一个不会犯错的人。我坚信一直追着‘正确’下去我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正确的人。
在我自己的眼里我只是追求着正确，但在他人眼里我就只是个固执的，不体谅他人只在乎自己想法的人，其实也并没有说错。所以我没能交到一个朋友，自己抽屉内的物品常常无故消失，提到我的名字时都会有许多人窃笑，甚至连桌椅都在不知不觉换成教室里最破旧的那个。偶尔在体育课上时和同班同学一起活动时，我才会产生自己没有被排挤的错觉。
而偶然发生的一个事件，使这个状况更为恶化了。
班里的两个中心人物在教室窗户附近打闹时，不小心将窗户挤落。窗户从四楼坠下，砸碎的玻璃碎片伤到了一个路过的学生。在教室的人并不多，除了两个中心人物外包括我只有三个人。他们马上反应过来要封我们无关人士的口。我出于理性斥责他们不负责任的行动，没想到他们就好像炸药包一般被点炸，将责任全部甩在我身上。而不巧的是，当时在场的另外两个无关人士都是他们的跟班。
被处罚的是我。
然而即使如此，我依然没有扭曲。我依然坚信着‘正确’的存在，我相信那只是我选择错了选项，而不是‘正确’导致我受到这种对待。我不能舍弃‘正确’，不然我就成了和那群污蔑我的恶人一样的人了。
这样的我，为什么与芳雨涟相遇后却会改变呢？
我想，那肯定是因为芳雨涟在我心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正确’。我知道了自己不再会为了‘正确’而不含情面，所以渐渐放弃了正确。
现在的我，只是个随处可见的会包庇自己人的普通学生。
这样真的正确吗？我不止一次问过自己，答案早已得到，我却置之不理。
因为现在的我，比初中时那个坚持‘正确’的我幸福太多了。
放学后，同班的同学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嘈杂的环境渐渐变得清净，只剩下值日生挪动桌椅的摩擦声在耳边环绕。我单手操控着手机看小说，不时的瞄向手机的时间。已经快5点半，芳雨涟班里的同学应该走的差不多了。
我收拾了一下书包，背着它走出教室，来到没几步路的芳雨涟班级。
然而，和早晨差不多的状况再次呈现在我眼前。
芳雨涟不在教室内，空荡荡的教室一个人都没有。
我看了看地面，地面明显刚被人用拖把拖过，还有些潮湿。座椅也几乎全被收进课桌内，除了一个人的。
芳雨涟的，只有她的座位处于拉开状态没有收拢，好像刚刚还有人在使用一样。而且桌面也是，摆放着几本没有叠放的课本没有整理。
怎么回事？芳雨涟刚刚还在这，然后突然离开教室了吗？
不对，芳雨涟放学后的时间是用来写作业的，可留在课桌上的都是课本而不是作业本。而且摆放的方式不像是写作业时参考用的。
我走进教室来到芳雨涟的座位前仔细看了看她桌面的书籍。课本上印着的大字告诉着别人他们属于什么课堂，是英语、语文、数学的课本。
有些奇怪...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和谐。这些主系课本放在桌面上是很正常的，可——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芳雨涟桌面上就有些奇怪了。
英语，语文，数学都是主课系，而主课系在高中通常都会调到早上的时间段上。当然并不是没有主课系排在下午的例子，可下午连续上英语，语文，数学这几节课的情况就很少见了。
那为什么芳雨涟会将这些课本放在桌面？她又不会在放学前做作业，没理由拿出来啊。
而且这些都留在桌面没有整理，那下午课程的课本都收到哪了？
想到这里我几步来到教室前侧黑板的边缘，在那寻找了下课程表。一张被裁剪成长方形的白色纸片被透明胶紧紧地贴在墙上。
他们今天下午的课程是？
星期三的下午...是地理、地理、历史、政治。
我皱起眉头，开始思考这是什么情况。芳雨涟桌面放着的课本都是上午的，而下午的课本一本没有。
这就好像她上了上午的课程后就突然消失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芳雨涟她虽然会跷课，可那是以前啊。而且芳雨涟这种内敛性格，怎么可能不整理桌面书籍就直接离开教室。
“肯定在图书室。”
我自己都有些无法相信，但还是这么对自己安慰着。
快步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我直奔图书室走去。
图书室的窗户被窗帘所遮蔽，甚至连一丝缝隙都没有，让我无法从外侧就探清里侧。
我正要敲门时，突然有种即视感涌出。我好像在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我没有急着进门，反而是开始回忆记忆。这似乎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我急着去找芳雨涟然后找到了图书室。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好像就在近期...是在什么时候经历的？有点难记起，我的记忆力应该没这么差啊。
对了，中午的梦！
我中午的梦梦到了差不多这样的状况...然后，芳雨涟好像就在图书室内。
怪不得想不起来，原来是梦。我还以为自己的记忆力真的变差了。
我一边打开图书室大门一边回忆当时的光景。
我好像在门后看到了...血？
啊，对，我好像梦到芳雨涟被人杀了。
...那是梦，芳雨涟不会遭到这么残忍的对待的。
我压下悸动的内心，有些紧张地看向图书室内侧。
然而里面却空无一人。看来芳雨涟也不在这里。我果然做的不是什么预知梦...我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过我这下真的想不出她可能在的地方了，从她没有带走课本书包来看她肯定在校内。可是不在图书室内她会在哪？
我对芳雨涟的了解，也就止步于此了。我暗暗嘲笑一番自己后掏出手机。
虽然不是很想在校内使用，不过情况特殊。现在应该也没老师会闲逛了，应该不要紧。
我拨通芳雨涟的号码，静静地等待她接通电话。
‘叮铃铃~’
朴素的铃声响起。
‘叮铃铃~’
就连我也听得到，除了我手机传出来的声响，还有某处发出一样的铃声，就在一楼。
‘叮铃铃~’
芳雨涟还不接听电话，她是腾不出手吗？
我一边听着手机一边来到声源地。声音从‘目’字的左下角传来，学校的体育仓库。
‘叮铃铃~’
仓库门并没有锁，甚至没有关上，留着一个小小的缝隙，仿佛在引人窥伺。
或许是因为周围没人吧，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打开门扉，走进里侧却还是没看到芳雨涟的身姿，仓库内体育用道具杂乱的放置在地面上。
她躲起来了？
‘叮铃铃~’
循着声音的源头，我寻找着落脚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仓库的角落。这里是视觉死角，一般走进体育仓库取物的人都看不到这。
而这——
芳雨涟静静地躺在这里毫无反应，血液像是廉价的染料般在角落挥洒，空气中泛着一股危险的气味。这一切构造出了一个血红色的微型地狱，一个击碎我希望的地狱。
芳雨涟那美丽的身躯被人刺了一刀，深红色的伤口早已停止流出血液，但却早已在地面占上一片区域。她安静的如同睡公主一般，只是她不像睡公主一样有醒来的机会。
“...芳雨涟？”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喊着她的名字，她毫无反应，依然是那淡然的表情。被染成红黑色的校服意外的和她很搭。
某种深邃的感情从内心涌出，流向我的四肢。
这是什么？
芳雨涟...为什么毫无反应？
“喂，喂！芳雨涟！！”
我大声喊叫着她的名字，期望她能对此有所回应。而那在我接触到她身体时，立刻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了。
她已经死了，这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具无法回应我打招呼的尸体，里面没有芳雨涟的灵魂。
“啊..啊啊...啊啊！”
我绝望又慌乱地大喊。凄厉的声音引来了一些还留在学校的人，他们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仓库，我只希望他们不要打扰我和芳雨涟。
不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
芳雨涟和我的性格并没有得到纠正，我们的关系还没来得及产生升华。不应该就这么结束的。
可是残酷的现实静静地在我眼前上映，让我不得不接受。
我的理性，终于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