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菜园遗址访古
一
秋日里,我来到久负盛名的菜园村,来到这片坐落在南华山北麓的宏大遗址。临近菜园村的是一条近百米宽的“石沟”,沟内生长着茂密的芦苇和荆棘荒草,仿佛要把整个沟填实起来。想不到,5000年的“菜园文明”竟然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山坡上沉睡着,真是让人不得不惊叹这片土地的神秘和灵性。
眼前这条“石沟”可不是普通的水冲沟,它是1920年海原大地震留下的“菜园断裂带”。这条沟似乎顺着上苍的指引,跃过菜园村执着地伸向了南华山深处,石沟两岸的群山和村庄,目睹了这里的历史风云变幻和沧海桑田,也深知大自然的暗示与隐喻。那一年,海原大地震在我国地震史上创造了多个“第一”:震后,民国政府建立了我国第一个地震台;科考组第一次考察地震现场并提交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份地震科考报告;绘制了第一份震区烈度震线图;因为海原大地震,中国学者在世界万国大会上,第一次宣读海原大地震论文……尽管全世界发生过许多破坏性地震,但像海原大地震一样留下的地质遗迹极为少见。尤其是海原地震断裂带,是当今世界保存最完整、科考和利用价值最高的地震遗迹。
顺着扭曲错位的“菜园断裂带”往山上走,一条硬生生的水泥路将这里的古老划出了一道伤痕。从山上往下看,发现这条细长的水泥路并未改变这里的苍黄与葱绿,更没有改变这里的古老与永恒。小路两旁,山花簇拥着从春天开始绽放,一直到深秋。田间山洼一波一波的金浪推涌着时间。偶尔,这里或那里飘出一缕炊烟,轻轻地诉说着人类繁衍的沧桑往事。这条水泥路蜿蜒着通往一个个与生活有关的地方,比如田间、山洼、坟墓。
走了不长时间,眼前出现一条深红色的栅栏,弯弯曲曲、忽隐忽现,沿途的芳草在秋风里不停地摇曳着。再向西山洼望去,海原人将每个遗址用一道道长长的红色栅栏全部围了起来。更令人高兴的是,走进栅栏,竟然还会看到一个个土窑洞,犹如一张张苍老的大嘴,渴望着久违的喧闹,连那土崖上的野菊花和柠条也争先恐后地从窑洞里涌出来,迎接着从远方赶来寻古的人。窑群旁边分布着一个范围约100×80米的墓地,仔细阅读碑记才知道这块墓地叫“切刀把墓地”,地处菜园村南约1.5千米坡地上,墓地沿用时间较长,墓葬分早晚两期。早期为竖穴上坑墓,晚期竖穴土坑墓仍在沿用,但出现了竖穴侧龛墓,并在比例上有上升的趋势。切刀把墓地与别的考古学文化有相同的因素,但差异很大,归属一个未知的新石器土著文化。1985年—1986年,考古组在此地共清理墓葬33座,出土各类器物1600余件。就这一块墓地就有如此惊人的数字,可见菜园遗存的发现是十分惊人的。尽管那些累累白骨已经被黄土腐蚀干后彻底融入了大自然,已经看不到完整的肢体,但是驻足细听,仿佛有千年前的叮当声在耳畔萦绕,隐约还有来自远古的呼唤。正思考着,一声山歌回旋在耳畔,向山下一看,只见墓葬旁的农人却异常地坦荡,没有一丝怯意,拿着镰刀,漫着山花儿一下接着一下地收割着庄稼,而后起身,望着眼前的谷子地,盘算着今年的收成,他们早已把久远的历史演化成今日的浪漫了。
二
从切刀把墓地出来,沿着细长的水泥路面继续向西坡走,小路两旁涌满了丛丛簇簇的野草野花。有了鲜花,就引来了蜂蝶,引来了虫鸣鸟叫,各种声音和谐地搭配着,一下把人的心情带到了一种比寂静更静的美。我想,这座在世人眼里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山,怎么一走进来,一切都变得这么美呢?怪不得先民选择在这座临近于水源的山坡栖息,古人真是富有智慧呐。走着走着,不知从哪里流出来一股泉水,紧贴着山石潺潺地流,欢欢地溅。被水冲洗得光滑的石头都带着一种艺术感觉,我禁不住拿出手机和照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在这里,你的脚步、喜怒哀乐,你的一切都被这种清凉的景色控制着。不知不觉中很快到了位于菜园村南约800米处的山梁陡坡上,遇到了二岭子湾墓地,墓地东西约长200米,南北宽25米,绝大部分已被垦荒破坏,仅存的3座墓葬表明了竖穴土坑墓是菜园周围各墓地中普遍使用的墓葬形制。墓葬分竖穴土坑和竖穴侧龛两种,在年代接近的同一墓地使用了不同葬式,应该有不同的文化因素。此墓地经发掘清理,共出土器物30余件,为罐、杯、壶等11种。看到这些器物的数字和物件的名称,我的好奇和追寻随即涌起。我在想,或许我们的考古专家仍未确切地弄清楚这些遗址的时代背景,但是它折射出的文化内涵所给人们的惊奇,早就淹没了对它的其他方面的兴致。
整个二岭子山上不见一个人。只有舞动的蝴蝶、飞翔的山雀、清凉的山风掠过耳畔,牧人、牛羊,还有远处土塬上耕作的庄稼人,一切都与生活息息相关。更远的地方彩绸一样:深红的荞麦地,金黄的谷地,葱绿的草地……大片大片地流光溢彩,在太阳下闪烁,悸动与亢奋随山风一起在原野上充盈、奔跑。
山路越走越长,气氛也越来越宁静。越走脚下的山花和芳草越多,几乎覆盖了本来就不太宽展的小路,不过这与山上的美景搭配起来很协调。当然,这得益于近年来政府的悉心呵护。毫无疑问,那些保护墓地的红色栅栏,那些面向墓地的石碑,那一片片割过的荒草垛,都镌刻着一颗颗赤子之心。无数粒汗珠随风飞扬,山歌嘹亮,村民和施工人员在山道上拱手相让,那远道而来的考古专家更是步履维艰而不改初衷。是的,历史本来就是一代代人用双脚虔诚地攀登,才把这山道踩得这么殷实,把这片宏大的遗址保护得如此完好。
三
我有点困惑了。
我开始消受不住大山的清寂了。本来想来到菜园村,一下子可以将全部遗址在同一个地方看完就可打道回府的,可谁想到这些遗址竟然不在一处,而是分布在好几个山洼处,并且离得很远。
这个谁都不怪。要不然,这么宏大而且有影响力的遗址到今天会保存得如此完好?
据说,要不是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从菜园村冲出了一些破碎的陶罐,这里的一切还在沉睡中。1984年盛夏的一天,一个震惊国内考古界的发现从此悄悄拉开了帷幕。考古专家们忙碌的身影伴着村民好奇的眼神,经过3年多的时光,挖掘出了上百座墓葬,十几座房址和十几个灰坑窑洞。最吸引考古专家眼球的是,菜园遗存残留着50多处用于照明留下的红烧土痕迹,还有多处供插火把使用的洞孔,证明了4000多年前菜园人就有了用“烛”的概念,这一发现将中国古文明使用灯的历史提前了2000年,成了灯具鼻祖诞生地。另外,考古专家们还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就是菜园文化出土的一件漆璜,经考证发现这是西北一带首次出土的漆器,代表了当时漆器制品的最高水平,堪称“国宝”。菜园漆器的出现再次将中国使用漆器的年代提前了2000年。
是的,我也感觉菜园村是个居家的好地方,因为这里水草丰美,而且比较现实的原因是地处美丽的南华山北麓,黄土丰厚,高而深远的地理位置,使得古人早在5000年前就发现了此地,并开始用智慧和自己的双手建造着这一片家园,创造了世界独一无二的“菜园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