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爱过的人,最终成为我们心底柔软的部分
年少时的感情大多未逢其时,轻灵干净的也好,激烈动荡的也罢,最终无疾而终,只留下一段恍惚的记忆,成为人生路上曾经的风景。其实这点,就连当时尚在年少的我们心里,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怎么可能走到最后,所以,有时爱着,都未免像是拙劣地演出一场青春偶像剧。只是,我们嘴上都不肯承认这份无疾而终。只是,在剧里,我们不免动了真情。
就像你知道,真切地付出过感情,无论多少,结束时都必然会受伤。但你还是选择义无反顾。那感觉就像你路过一个华美的殿宇,门半开着,你知道里面固然美丽但危险重重,但还是推开了门走进去。因为你知道这平淡的一生路过美的机会并不多,你不能过美而不入。于是,就连其中的危险都成为美丽的一部分,甚至是格外美丽的那部分。
最终我们还是离开了。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庆幸有些分别,我们的姿势不至于那么难看。那是懂得爱的人,因而也懂得相互谅解。
而除了相互的谅解,我们最终还能做什么?
毕竟真心地相互温暖过。哪怕一刻。
我们爱过的人,最终成为我们心底柔软的部分。
希望你仍能记起曾经有过的温存。感恩爱过我们的人,或原谅过去的一切。
“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他
这一年里,我走了很多地方,背着我的书包,拿着一只相机,在不同的火车上出现、短暂地停留,然后消失。我一个人走了很多地方,在没有你的这一年里。然而我终归是要回到学校,其实我哪里都去不了,这也许并不是我想要的浪迹天涯。
现在是凌晨00:50,火车在沈阳北发动了,每一次我的启程都是这里,然而终点都不同,这一次尤其特别,虽然我去的是个大俗地方。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可是我来了。是不是不抱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也就不需要从前一样的辗转反侧与勇气。
因为是五一的假日,也因为沈阳北不是首发站,凌晨的火车却也是十分的拥挤,我挤在人群中挂着耳机,看着一窗窗的黑色掠过。景物不明显,灯光不明显,有的只是黑色黑色永无止境的黑色。在这片黑色中,我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面孔投影在面前,陌生,僵硬,遥远。这么多的人在列车上,这世界这么多的人在不同的列车上,穷其一生去追寻不知所踪的幸福,寻得的只是生冷嘈杂,或许喧嚣,但不温暖,是如此冰冷落寞的寻找,寻不到希望,却不能止步。目光逡巡之处,都是歪斜的身体、疲惫的表情。如此无奈的人间。
而我呢,我在做什么,为何我出现在这班列车上,是否我依旧在寻找。
记得电影《2046》里说,2046年,全球密布着无限延伸的空间铁路网,一列神秘专车定期开往2046。去2046的乘客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回失去的记忆。
是否因为这样,我踏上了这辆属于我的2046专车。
这一年里,我们只联系了三次,仅仅三次。
第一次是在大学刚刚开学不久后,那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很想很想你,想到我要不停拿起杯子来喝水才不会哭泣,想得我很痛,而你挥之不去。于是我打了电话,听起来你过得很开心,你告诉我你在学生会工作,刚刚开完会,你给我讲你的学校里的风景和趣事,就连讲到你自己的胃病都是一样没有任何惆怅的语气,于是我安心,也陪着你开心似的讲话,直到你说要和室友一起去洗漱了才挂掉电话。很好,你很好。那我便好。挂了电话我反反复复地想着我们的话,想象着你的生活,我们之前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哭泣和痛苦都没有,一并没有了的是曾经那段暧昧与甜蜜。可你很开心,在没有我的世界。这在当初是我做不到的,虽然我一直竭力去做的,就只是想让你开心。其实,你并不需要我的,你的幸福与我无关。
第二次通话是12月14日晚,凌晨一点左右,我正在外面散步,东北有茫茫的雪。茫茫一片的银白色空旷,金属一样的颜色和气味,空气凛人,一切都是冷的,可我觉得是难得的逃遁与自由,在这一个人的雪夜里,深感舒爽。深蓝色的天空上星星泪滴一样地一颗颗地往下掉。然后我的手机响了,迎着惨白的光线,看见屏幕上是你的名字。不,不是你的名字,是你当初让我叫你的名字,半夏。多么的好听,然而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全株有毒的植物,会引起剧烈刺激。但直到今天它在我的通讯录里也没有变过。“快出来看流星雨啊!好多好多的流星呢!”你在电话那一头欢喜地对我喊着,我一时不知该怎样应对你这突然而欢乐的语气,只是“呃,嗯”的两个语气词,你依旧快活地对我大声说着,说你已经看了八十多颗流星,说你如何在寒风中冻得直跳脚,说你看到了一颗与众不同的彩色的大流星,我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平静地躺下,在雪地里。呵,真凉啊。挂掉电话之后我仰头看着那些坠落的星辰划过寂寞的夜空,风很大,它们像是被吹掉的。我笑了笑,只因你在这个时候想到的,是我。
第三次通话就在前不久,你告诉我艾薇儿要到北京演出,就在五一期间,问我要不要来。我没有给一个准确答案,告诉你我要想一下。几天以后我短信给你说我决定过去,你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你已经买好了草莓音乐节的票不能去听艾薇儿了,问我可不可以来草莓,我一样答应了。是啊,我喜欢艾薇儿没错,可是她不是使我犹豫的原因,也不是我来北京的理由,这场旅行从始至终都与她无关。我想你也明白的。何况若不是你,当年我也不会听国内的摇滚,如今和你一起去草莓音乐节倒是也顺理成章。
只是,如今的你是什么模样,我们又该是怎样的模样。
车轮滚滚,重复的节奏响在耳边,我知道铁路在前方无限地延伸,我不知道路有多远,不知道它是否真的能够通达你的身边。
天渐渐亮了,景物渐次清晰,我知道我正渐渐接近你的城市。一瞬间我竟犹疑,为什么我要来这里呢,我来做什么呢。
可我来了。
9:50,列车稳稳地停在了站台上,我走在人群之后,慢慢地下了车,又不慌不忙地走出火车站。人流涌动,到处是穿梭不停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包裹,变化不一的表情,各地的方言,不同的方向,每个人焦急的步伐,似乎大家都有着方向,而我只觉眼花缭乱。我知道这许多的面孔里,没有你。然而我还是紧紧地握着手机,似乎期盼着它能突然地震起来,然后电话那头的你调皮地对我说:“笨蛋你转头啊,我就在你身边”,于是你就出现在我面前。然而这只是个想象。
我知道今天你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去了第一天的草莓音乐节,顾不上管我,你对我说第一天就随便逛逛,以前我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怎么样,来这就怎么样做好了。这座城市,还能怎么样呢。我背着书包到天安门转了一圈,像每一个外地来京旅游的人一样。然后就随便乱走着,坐公交、坐地铁、步行,陌生的城市一个人的路途。五一期间,很多宾馆都没有了空房,直到下午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终于有家宾馆是有空房的,就住了进去,蒙头大睡。不知道为什么哪都不想去了,如此周折来到这里,此时我却只想睡觉。
和你约好了早上见面的时间,直到我在八通线上快要到站的时候才发现还是早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睡得太多了导致早上醒得太早了的原因。
你急匆匆地赶来,黑色文化T上写着愤青的话,红色的裤子,厚厚的松糕鞋,很醒目,我一眼就看到了你。我知道是你没错,你对于穿着从来都是那么嚣张跋扈,这也曾经给你惹了不小的麻烦,可你坚持你自己。你坚持你自己,当然不只在衣着方面,还给我一潭死水的生活带来了那么不一样的东西,你的坚持你的挣扎你的奋斗,于是当我走进你的世界,我开始爱。可你的这份自我,最后也伤了我太深太深。可谁叫我爱上了呢。谁叫当初的我爱上了呢。
你走过来嘻嘻地冲我笑,还是烟熏妆,我脱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切——”的一声。我们在嘉禾一品吃饭,看着你吃饭我是欣慰的,因为当年的你每天都靠面包和饼干度日,有时干脆不吃。其实没有我的照顾你可以过得更好。你需要的是属于你的环境,而不是我。我想我明了。
时间还是很早,可我们也没有地方去,买了一堆吃的就到了现场。你带我到草莓舞台,看样子是不想动了,我倒是想到处转转看,就叫你等在那里,当然也没有多久,回来时给你带回了防潮垫和西瓜。于是我们聊天、吃西瓜、躺在草坪上晒太阳。调音在进行着,大地在嗡嗡地传音,效果不错,就是脑袋有点疼。我嚷着好无聊,可我知道你就躺在我的边上。其实我想说,真好。
你这丫头真是个疯子,几场都挤到前面去跟一群疯子跳啊跳的pogo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力气。结束之后兴冲冲地跑回来喊着累死了累死了然后我还得去给你买水。后来你要去校园舞台那边给你们学校的队加油,而我要去看反光镜,于是便分开了。晚上找你的时候你说你还有事,最后该回了才接到你的电话说你在门口等我。当我到的时候你和那个乐队的贝司手坐在一起,今天算起来也有三次看到你们在一起聊天了,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呢?不过什么关系也都是不关我事的,我又何必去想呢。
“有枕头有被子吧?”手机震动,打开看到是你的信息。火车还是以熟悉的频率发出震动和声音,只是这是我第一次坐卧铺,是你买的票。
“有。就差个姑娘了。”我无赖地回你的信息。却在后面加上了“我睡了,晚安。”等你回了“晚安”后便不再通信。然而我睁着眼睛就是睡不着,也没想睡,想着这两天和你在一起的一幕幕,吃饭、玩笑、照相,在南锣鼓巷喝酒买奶酪,在奥体中心放脸谱风筝,在西单无聊地转啊转结果买了顶劫匪帽,在后海边上的大石头上坐着聊天和逗小孩。都是那样的欢乐时光。然而,然而这欢乐时光是不落实于地的,有那么些真实存在的东西我们谁都没有去碰,真实的镜像背后有溃疡的伤疤有疼痛有不堪有丑陋。不能去碰啊,掩耳盗铃的人们。一切都停留在这个阶段,是刚刚好的距离。我又来找什么呢?或许我不是来寻找的,我只是来确认了,我们是应该这个样子的。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过了,哪怕是绝口不提。也再就回不去了。
还是《2046》:“我曾经爱上一个人,后来她走了,我去2046是因为我以为她在那里等我。”“一个人要离开2046,需要多长的时间?没有人知道。有些人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去,但是,对某些人来说,就需要花很长的时间,你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甚至会遍体鳞伤。”
然而我想我还是离开了。就是唯一从2046回来了的那一个。
火车不紧不慢地仍在以它自有的速度前行着,对面的窗口中还是一片黑色紧接着又一片黑色,这些秩序而又不动声色的事物是否就是生活该有的规律?我不知道。我也不想承认。我知道的,也不得不承认的是,我在与有你的方向背向而行,越走越远……我不知道地球是圆的会不会再让我们转一圈回到对方身边。
她
我知道你正在火车上,从沈阳到北京的距离满满铺的都是旧时的记忆,而你一路的奔波,是为了见我。我多么想站在出站口的前面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张望,然后在看到你的时候开心地笑着跑到你的身边“嗨”的一声吓你一跳。可是对不起,仅仅因为一个“人在江湖”,我去陪了更多的朋友而让来找我的你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晃荡了整整一天。不过我想或许你也是喜欢这样的,在陌生的城市,一个人随性地走着,什么都不用去理睬,于是这整个世界都是你自己的。而我觉得,你当真会喜欢这样的,因为我喜欢。记得吗,曾经的一个晚上,你突然发短信给我,说“我正坐在阳台上,看着夜空和星星,抽着烟。我发现我的生活方式越来越像你了”。而那时,我只是看着屏幕笑了,我知道你长大了,我让你长大了。我没有回复。我竟然没有回复。
有的时候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而时间又给予了我们什么。我只是后悔我伤了你那么那么深,那个时间段里被学业折磨麻木的我,竟用这种方式狠狠折磨了你。直到大考结束,心才终于苏醒过来,只是已经太晚了。
已经太晚了,任我哭得泣不成声你也还是钻进出租车里不再回头,任我走到你家附近发去短信你也不肯露面,我只是想说声对不起而已,仅仅是声对不起。可是我真傻。
时间荏苒,现在你还是坐着火车穿过这869公里来寻我,我心里的高兴不是因为何种奢望,只是那么想念你,只是单纯地想见到你。如果还有,如果还有或许也把这看做一种救赎,代表原谅。即使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当我终于见到你的时候,知道吗,那种由衷的开心是难以说出的。我只有看着你傻乐,我觉得那时候你也是一样的,不知所措的我们就那样笑着看着对方,然后你笨笨地打破僵局竟是一声“切——”。你染了红红的头发,一身的穿着很有型,在音乐节还被街拍。记得当年我说过,等我们考来北京我要好好帮你整理一下自己的,现在你一个人在沈阳,不需要我也把自己打理得不错,倒是我十足的懒散了,贪图自在,再也没穿当年那些花哨的东西。
我们坐在一起吃饭,我知道你在看着我的,于是我吃得很香,大口大口地喂着自己。当年在学校没有什么东西吃,都是你给我买面包和饼干,还有酸奶。只要是我想吃什么了,你就会马上从四楼的教室飞也似的跑到楼下的超市买回来,而我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只是那时学业紧还是吃得少,又没有正经的饭吃,胃就坏掉了,现在闹了慢性胃炎和胃溃疡,等我们到运河公园的时候我的胃也实在是难受得紧,于是我就坐在了草莓舞台旁边,你说你自己去转转,等回来的时候你拿了一大碗的西瓜,而我远远地看着就兴奋地喊“草莓、草莓!你买了草莓了啊!”
你离我大概也就10米的样子,听了就愣住了,本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突然一下就乐了,骂我道:“哪来的草莓!你睁眼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就快步走了过来,将碗递到我的面前。我看到那一碗西瓜也乐了,还狡辩着说都一样——反正都是红的还都有黑的籽儿,气得你直接给我脑袋上拍了一掌。而这从始至终不超过两分钟。就是这该死的两分钟,我们好像突然回到了没有任何隔膜的从前,一瞬间我就流下泪来。我赶紧低头拿起一块插着牙签的西瓜,没有叫你看见。可是,我知道我的泪水其实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那天你问我要回程的票,我翻着包故意说找不到了,说找不到了你就回不去了就得留下陪我了,我注意到你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我。那眼神我懂,是的,我懂。后来当然我还是把票拿了出来,你拿过去看是卧铺,竟然扭过头来傻傻地问我有没有枕头和被子。我吃惊地看着你,不禁“扑哧”就乐了。你说“你乐什么,我没坐过。真没坐过”,我就没说话,一个人愣了起来。我知道你自己走了很多地方,那是我们当年的愿望,无数次地提起的美好的希冀,就是旅行、旅行,没有任何束缚地走。后来,你一个人默默地走着,可是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有坐过卧铺。可是,可是,当年你给我买东西,我说用这么多钱做什么,你告诉我你的钱就是要给我花的,你说“不看到你什么都好好的我要钱做什么用!”然而你一直都不舍得给一路颠簸的自己买一张卧铺的票。
看着你通过检票口、身影消失在人群里,一瞬间落寞。你又要回到属于你的世界,而我也要继续一个人生活。又这样就失去交集。很多事情,我们都是明白的。世界太大,一辈子太长,很多事情都是由不了我们的。何况我们自己还在其中拙劣地恶作剧。
可是,可是,下次该换我去找你了吧?并非想着太多的什么,只要知道彼此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位置,只要,便怎样都好。而我们会怎样呢?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在2046是否真的一切都不会改变,因为从来没有人回来过。
但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这个我知道。